第十节

　　带兵回城后的第二天，主上召集这些人去内城听赏。江玥接到消息做准备出门。小梦忧愁的看着她苍白的脸，小心的说：“我居然都不知道你身体的变化。你是不是没把我当妹妹看待？以后让我回去怎么和大家说？我……”
　　“你有数落我的时间，还不如帮我把衣带系好。回来的时候，我带点活血通络的草药。泡手的话效果应该不错。”江玥看着自己的双手面无表情的说着。
　　小梦系好蝴蝶结，双手握在一起忍着烦闷，“自己一个人去吗？不用我准备轿子吗？就这样走着去身体还能吃得消吗？”她偷偷抹眼泪，“算了。就算我把嘴说干，你也会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有的时候我都忘了你拖着病体出来的。明先生给的药，我去取一些。结束后早点回来。”
　　江玥看着她唠叨着出了门，自己也向内城走去。
　　主上表彰的重点在吴远的身上。吴青虽然带人打头阵冒着风险，分赏的时候功劳还是被弱化了。魏成向江玥的方向看去，她的右手攥成拳头，目光呆滞的看着前面，脸色苍白比那天状态还要差。几乎所有人都领到了赏金，大家高高兴兴的离开。一名侍卫走到江玥身边，悄悄对她说：“主上要见您一面。”
　　杨卓等到魏成出来，焦急的问：“怎么样？这次有什么发现吗？和江玥说了什么？她怎么没有出来？”
　　“不用等了。她被主上叫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魏成回头看着里面的一砖一瓦，郁闷的说：“两年的时间，却越来越厌恶这里了。”杨卓陪着他去看在家养伤的手下。
　　江玥跟随侍从的指引，见到主上在亭子边背手站着，走到身边看着眼前的湖水。两个人久久的沉默。身边的仆人全部退下，侍从站在很远的地方候命。
　　主上依然目视前方，难过的说：“你的父亲答应我来帮忙，却让江义带着充满歉意的信前来。我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你能带给我什么？”
　　“夏城主离开，您又少了一个能帮助的人。需要做什么，我会尽全力的。”江玥的话更像是一种约定。
　　“让湖水搅动起来很容易，让它重新归于平静太难了。接下来的事会让你陷入窘境，当初跟随的百姓，我希望他们不会失望。无论谁坐在那里，我都希望百姓能开心的生活。”主上看着议事厅的方向，目光平静从她身边走过。
　　吴远被赏赐的银子最多，文志一直追到他的家。看着两个领兵打仗的男人像孩子争吵，白路笑的前仰后合。文志不是单纯的表现自己孩子气，他在观察两个人的关系。
　　文志闹够了，安稳的坐在椅子上喝茶，半天才说：“内忧外患都处理完，接下来该轮到咱们了。主上的心思便是安抚身边的人。看你俩配合默契，应该准备拜堂的事了。我说哥哥，你就没想到我吗？魏成的眼里全是江玥。我简直要羡慕死了。”
　　“你就这点出息。当今文官没有不想找你当女婿的人。为什么专门盯着她？以后说不定是个麻烦。现在每走一步，对以后都是致命的影响。”吴远的话特意敲打文志。
　　白路亲切的对文志说：“你放心。只要我们这里开了头，之后你的愿望很快实现。就怕你们府上的门槛会被踏平。既然魏相最近比较平静，这不是打压他的好时机吗？论功勋，他唯一的儿子什么都没有。论人脉，没有人站在他身边。论财力，我们白家就是保障。你还信不过我的承诺吗？”
　　文志抿着嘴，想了一会肯定的点头，“这么想来，你说的没错。那就这么做吧！我恭候二位大婚的好消息。”他礼貌的退了出去。
　　吴远没好气的抱怨，“两幅心肠的人，你居然还给他承诺。以后别养出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这倒没什么。我就烦魏成那样的人。仗着自己的性子，把别人显得一无是处。你也要当心他。虽说魏相最近很平静，但谁能保证他不是在看戏等机会呢？大婚的日子，定好了就通知主上吧！有他为你我主持，所有人定会揣测未来这个国家的交接者是你。”白路推测着。
　　江玥从内城出来就没回家。到了明先生的住处，天已经黑了。小然还在院子里劈柴，他惊讶的看着江玥有些结巴的说：“您怎么来了？先生！江姑娘来了。”
　　明先生从里面走出来，用扇子赶走蚊虫，对他吩咐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饿了。”小然摸着汗，知趣的去灶台边准备饭菜。
　　江玥脱了鞋进屋，“还是第一次来您这里。山下的亭子也是小然盖的吗？这避世而居的生活，真是让人羡慕。”
　　“和上次相比，脸色更差了。目光已然呆滞，有心事？还是说你担忧起现在的环境？”明先生没有看她的脸，接着缝补自己的裤子。
　　他的家很简单。竹简，字画，笔墨堆在一起。小然的被褥在屋子的另一角落叠的整整齐齐。江玥把葫芦放在他的旁边，难过的说：“现在能理解您为什么不出山了。看着同样的事情每天重复，那种心情很沉重。”
　　“我听说了。吴远的心思要比当今的主上深。他们当初叛主的时候，我是坚决反对。可是魏相和文将军都不喜欢前朝掌权的王。我能有什么办法？无论什么样的日子，遭罪的只能是在最底层的百姓。他们日盼夜盼，换回来的还是不安。现在的状况更要慎重。”明先生揉揉眼睛，看着天上的星星，“在这吃完饭，让小然送你回去。你身边的丫头肯定担心你的身体。还没有对她说吗？”
　　江玥摇头，苦笑道：“我本来想藏着。可是大家太聪明了。所以我很苦恼。接下来该怎么办？悄悄过完最后的时间，还是厚着脸皮完成别人的心愿。”她苦恼的眼神让先生感受到了压抑的痛苦。
　　小然端着饭桌进来，明先生拍拍她过去一起吃饭。
　　回去的路上，小然在前面提灯。江玥看着天上的星星，惆怅从心中迸发，“你从小跟着先生，去过很多地方吧！”
　　“您可能不相信。我们住的地方不是树林就是草棚。很少有人给好地方住。先生脾气古怪。就只有您的父亲能和他多聊聊。我们现在住的房子也是承蒙老城主的关照才盖起来的。先生时常告诉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每个人都有自己设定的底线，不要刻意的为难自己。因为咱们的本能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小然晃着脑袋在前面走。他不知道身后的江玥那感激的目光。
　　魏相很快收到消息。白路和吴远将大婚，主上已经答应为他们主婚。这样的事对所有人来说是种警示。没人能和吴远进行正面的抵抗。文将军闭门不出，和他要脱离关系的样子。魏相实在坐不住，把杨卓叫来向魏成转述自己的意图。
　　杨卓也很为难。魏成的脾气很像老爷，他一直对大哥的死耿耿于怀。现在面临吴远的打压，还要在婚姻的事上受父亲的唠叨。那肯定是一场坚决的反抗。该怎么开口？杨卓很苦恼，以至于魏成从身边经过也没发现。
　　“你想什么呢？是从我父亲那边回来的？”魏成观察他的反应。
　　“啊！我听说吴远要和白路大婚。喜事一件。我听说文志好像也有了意中人，要在他们的大婚时候向主上提出来。你呢？现在没有准备的话，到时候随便指配一个人你就惨了。”杨卓的反问让魏成心里一哆嗦。
　　“人们看到魏相的脸怎么会愿意入这个火坑呢？咱们就当给吴远做陪衬衷心祝贺。好不容易安静几天。外面那么多投靠你的人里面，挑几个信得过的，以后遇见大事也能用上。”魏成岔开话题准备出门，被杨卓追了出来。
　　杨卓看着附近没人激动的说：“你一点也没察觉吗？文志很喜欢江玥，他要是搭上这个关系，你就一点靠山也没有了。”
　　“喔，这样啊！”魏成躲避着他的目光，骑马准备回营操练的事。
　　杨卓看着他逃命一样的走远，还是忍不住担心将要发生的事情。他咬咬牙敲开江玥家的门。小梦疑惑的关上门，杨卓跑到江玥面前，恳切的说：“我有话要说。可能要冒犯到您，但是为了我哥，今天豁出去了。”
　　江玥笑着点头答应他，“没关系！可以坐下来慢慢说。”
　　小梦把点心和茶水端上，接着退出去坐在外面绣花。江玥靠着门边，指着前面空地上刚种好的花，“好看吗？小梦种的。她说开门就能看见，花很容易凋零。魏成还好吗？处处被排挤，应该很不舒心吧？”
　　杨卓像是和老朋友叙旧一样，诚实的说：“他这几年过的勉强算是日子。叛主的计划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魏相他们父子三个人，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但是大哥愿意听相爷的话，才会在城墙那边遭遇埋伏。老夫人为了这件事躺在床上十天没起，勉强挺了过来。魏府所有人的希望寄托在二哥身上。大哥过世后他对权术厌恶至极。如今吴远联姻白路，我们怕是以后只能变成任人待宰的羔羊。魏相要是把二哥也抛弃掉，我真不知道他会怎么办。”
　　江玥看着手里的葫芦，低声说：“你很伟大。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我也很想帮他，但是我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个资格。”
　　“您是什么意思？”杨卓疑惑的瞪着双眼。
　　“魏源遭遇致命的陷阱，是我和小梦玩的时候设计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被利用到了战场上。身首异处…这份债怕是还不清了。”江玥红着眼睛，侧头擦掉眼泪。“就算跪地祈求原谅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你确定这样的我，能站在他这一边吗？”。
　　杨卓愣愣的看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从遇见江玥开始，杨卓对她的一颦一笑看在眼里。如果二哥身边能有这样的人陪伴，就算是没有安全的夜晚他也能踏实的睡着。可现在要怎么说服她呢？就算两个人勉强在一起，以后知道真相的话，那无法言说的痛苦……该怎么承受呢？
　　他们沉默的看着院子里耀眼的花，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