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集市中人最多的地方，一位先生坐在席子上，身边的人聚精会神听他讲故事。
　　大家七嘴八舌的发问。“先生，您说的将军和夫人，他们的故事太曲折了。听起来太悲伤，今晚估计没法睡觉了。”一个编草鞋的妇人难过的停下手里的活。
　　烧饼店老板的女儿偷偷摸着眼泪，“先生，您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是认识将军和夫人吗？他们现在过的怎么样？”
　　先生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捋着胡须感叹道：“是啊！确实好久没见了。那么故事就讲到这里，明天在说新的故事吧！”坐在一边等候的仆人收拾好包裹，随着先生离开集市，一起向远处走去。
　　一夜之间，城池被人攻破或是归顺，或是四分五裂变成不同的小国。
　　吴国就是在一夜之间四分五裂出来。位高权重的亲戚们言语不和，忍受多年后下定决心反击。分裂之后直接受害的也只是百姓，权利落到掌握军队的人手中。一旦国家安定下来，文官和武官开始用子女的婚事相互勾结，用来不断壮大自己的人脉。招门客的贵族是越来越少，迫不得已很多寻求仕途的人，或是毛遂自荐或是交换危险的秘密，来谋得掌权人的目光。
　　魏相是吴国的文官，在国家分裂期间起到关键的作用。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魏源，在内斗中战死被敌人砍下头颅。小儿子魏成，在军队中是左先锋的角色，大战之前都会派他与对方单独对打。在周围人的眼中，这是难得锻炼的机会，也是成为将军之路的铺垫。魏相一定会借着小儿子的婚事壮大自己。
　　年轻的武官各处征战，转眼就是一年的时间。百姓的生活渐渐安定下来，经济慢慢恢复，出兵的队伍凯旋归来。紧接着周边传来和解的喜讯，各路城池主人纷纷派使者递上信函，要派人过来学习各项技能，茶叶，陶艺，种植……
　　这天是中城赶集的日子，吴国在一年时间，打造了五处城池，相互紧挨着时刻照应。东西南北，四城环绕。中城居住着王侯将相，人口稍微密集一些。每隔三天都会有一场大型集市，人们趁这个时间买自己需要的东西。
　　魏成领命回城，到家先向父亲请安，换身衣服带着随从杨卓去集市找人。
　　坐在集市末端的明先生摇着扇子，扇子上面的风景画，画上去有一段时间。身边的侍者小然疲倦的支撑不住，开始打哈气。今天是明先生和魏成约定见面的日子。穿过人群，两个人看到对方不约而同的笑起来。这时一个小队的内卫兵拨开人群，魏成看着他们身上的衣服，发觉是文将军的家兵。文家的兵有着傲气和不认输的性格，做起事来不计后果也很像主人。
　　魏成被挡着看不到明先生，好半天排着队伍经过的文家亲兵才全部通过。此刻已经看不到人影。杨卓跑过去，只看到地上的三袋药材，仔细摸还有圆圆类似药丸的东西。
　　“大哥，只有这些。明先生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杨卓担忧的看着他，希望得到下一步指示。
　　“不用找，地上的脚印很整齐。可能是碰见熟人，才不得不离开。那只好下回见面了。”魏成拎着一袋药，有些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杨卓拎着两袋追上去，“哥，您什么时候认识的明先生？听说他这个人轻易不和人接触。能答应二十天见您一面，可以说是朋友的关系啊！”
　　“嗯。也就像你想的那样。他救过我一命，差不多在两年前？这么说来还不知道先生住的地方。不说那么多了。回去做好药丸分发给求医的人，队伍上面有专门的医官治疗，百姓生病还能指望着谁啊？”魏成自从领兵打仗开始就心系医药和患者病痛之类的事。
　　杨卓跟着他有六年的时间，两个人相差只有一岁，是魏相在挑选谋士时被推荐来的。杨卓没有家人，答应追随魏家唯一的条件就是绝对不改自己的姓氏。对于他这一点的执念，魏相很看重。与魏成朝夕相处的六年，杨卓会在私下叫他大哥，两个人的武功也不相上下。
　　明先生和小然从集市出来，走到远处的亭子。
　　两位女扮男装垂手等候在那里。小然站在稍远的地方观察周围，明先生抱拳施礼。江玥穿着男装，也抱拳还礼。落座后，她从兜里拿出一个葫芦挂件，“家父说拿着这件信物，就能见到明先生。这么仓促来找您实属无奈。”
　　“我已经知道了。江家的飞鸽能从水乡养到山川，看到消息是真的大吃一惊。放心吧！我已经在这里给你找了住处。过不了多久，还有几位侯爷派人来面见主上。和亲的形式越来越大，主上这一脉子嗣很少。下面的文臣武官都是各怀心思。你要做好随时翻脸的准备。”明先生把手里的扇子递给她，“上面的山水喜欢吗？是一个认识的人送的。奇怪的是每次看到画，就会想到这反复无常的世道。真正的宁静什么时候能出现，真让人无限期盼。”
　　江玥抚摸着扇子上的画，缓缓说道：“先生还在种药材吗？无论是野外生长还是自己种的，保留下来的都很少。战乱频繁，受伤的人那么多，需求太大了。”
　　明先生很惊喜，“哦？何出此言？难道你发觉了……”
　　江玥把扇子还给他，“是您身上的味道。还有一事相求，葫芦能不能送给我？紫檀的味道很浓郁，这几年一直靠它助眠。”
　　明先生捋着胡须哈哈大笑，“我很高兴，一块木头能帮到您。那么咱们就此分开，您也尽早休息。”他回头看向小然，得来钥匙和中城的布防图，转交给江玥。四个人在亭子分开。
　　江玥从西北城出来只带了一个侍女，从小和她相伴长大取名小梦。江玥的父亲江城主，看着好不容易安稳的生活被战乱困扰，为此忧心忡忡。此次派遣江玥去吴国也是打探一下这位新主的能力，是依靠还是保持现状？这需要江玥作出细致的判断。
　　明先生置办房子做得很仔细，屋子打扫的一尘不染。她们直接住进去就可以了。
　　江玥每个房间转了一圈，兴奋的对小梦说：“这一路上你也见了不少。说说你的想法？”
　　“您就知道考我。您弟弟送咱们出门的时候再三叮嘱，出门千万别信人。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人太多。动脑的事还是您多担待一些吧！我这个人肚子没吃的，脑子就转不动。您先歇一会。我这就准备晚饭。”小梦只有这个借口才能脱身。西北城的江城主肩负的责任太大，小梦还没有自信能辅佐江玥，那背后无数的家庭和期盼平安的眼神，让她只能这样躲避。
　　魏成回到自己的宅院，杨卓垒砌柴火，之后架一口锅，提了两桶水倒进去。不一会前后院就能闻到浓浓的中药味。魏夫人在院子里喝茶，不禁摇头感叹，“要知道他这么喜欢摆弄药材，还不如当初送给有名的大夫研习呢！小小年纪习武受伤，到现在也没个笑模样。”站在一旁的侍者很紧张不敢吭气。
　　魏相从书房走出来，恰好听到夫人的话，满脸的怒气说：“妇人之见，男人的志向怎么能在一堆破草和锅台前转悠呢？没有禁止他做那些东西，是为了他的口碑在百姓之间传颂。人言可畏，什么事都要考虑周全。他下一步就要升为将军，领兵之人还是这么不擅长人际关系。全都是你教子无方。”说完背着双手又返回书房。
　　魏夫人对他的埋怨并不受影响，依然就着药味喝着清茶，两个儿子的性格不同结局也不同。对于生死之事，她也早已放下那份担忧，在心中默默祈祷小儿子能觅得良人，有生之年过得舒心。
　　杨卓满头大汗劈柴，看着蹲在锅边观察的魏成，忍不住问：“您这是何苦？自己费力气熬药，制作药丸分发。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非要自己亲力亲为？！您真是善良的让人难过啊！”
　　“你说的没错。怎么会有我这样的人？一般人都会不理解吧？对了。主上说有客人来访。时间我忘记了。”魏成擦掉鬓角的汗，站起来看着院子里树的影子判断着时辰。
　　“您就踏实的做，现在撤掉柴火，咱们就得出发了。放凉成型，我做了几个盖子，盖在上面就行。嘿嘿，像咱们戴在头上的斗笠一样。我就算不想帮你，闲下来的时候也忍不住做这些。我去给你找要换的衣服。”杨卓很聪明。从来不阻拦他想做的事，也不会多嘴去问为什么。默默在魏成身边守护的同时，又很欣慰自己跟着善良的人。
　　吴远的叔叔正是主上，这次分裂行动也是他们密谋已久。既然得不到好处，就想自立门户说了算。魏成说的客人，正是吴远在征战期间，与各个遭受讨伐的城主。他们在战败之后互通信件做出的决定，愿意结亲达成同盟，如若遭受攻击也可以互相帮助。
　　见面的地点定在吴远的将军府。
　　百姓站在将军府门口，看着不断有漂亮的轿子和高大的骏马来到门口。从他们身上的衣服判断来者的身份，成了门口接待者最头疼的事。虽说之前约定递交吴府令牌作为辨认的依据，但中城的安全护卫不容乐观。
　　夏城主和女儿一同下马，跟来的随从就有二十人之多。递上令牌后有专门的人引领进门。接着又一辆马车停靠，白郡守的女儿下了车。之后赶来的都是穿着铠甲的将军，他们被允许带着兵器进门。吴将军想借着会面的机会，把暗藏在城内的探子，和各方势力摸清楚达到制约的目的。
　　过了很久也没有新的客人到来，守门的接待者焦急的四处张望，从街头看到街尾也没听到马蹄的声音。回来的探子也确定西北城主在家养病，来赴约的人只有他唯一的女儿。他听吴将军说过西北城主的女儿，从不真面目示人。围观的百姓见没有人再来渐渐散去。就在接待者犹豫要不要回禀将军时，两位身着城内普通女子衣服的人，人手佩剑从散开的人群中走上台阶，手里的令牌随意的拎着。
　　“您是？”接待者不敢妄下定论，非常客气的询问。
　　小梦大声回答，“我们代表西北城主而来，这是我家主人，江玥。”
　　接待者很惊慌，赴约的人们不是乘坐车马，就是在穿戴上花心思，来显示自己的身份和地位。面前自称西北城主女儿的人，居然身着素色衣服，唯独那双眼睛很有灵气，看起来不像一般的人。他接过令牌确认是将军亲自制作的，就领着二人进内宅入席。
　　府内经过的仆人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那两个人。小梦有些恼火，嘟囔道：“诺大的将军府，仆人们的眼光都是仰慕穿戴华丽的人。咱们是被无视了吗？”
　　江玥停下来，小声安慰道：“正因为人的话不可信，才需要亲自体验一番，最终明白这其中的不同。”她四处打量，内宅院子里有人在比试弓箭。便停下脚步观看，吴将军和魏成都是久经沙场的人，江玥与他们也曾交手过。
　　她们跟随接待者到了宴席，长桌宴分列两侧。左手边是各处的将军，右手边是前来的女眷。江玥看着地上的蒲团，白绸子上绣着江字，拿起来坐下看着手绢，脸上露出喜欢的笑容。在屋内侍奉的女仆人环顾宴席上每个人的表情，负责记下他们的喜好。没过一会，吴将军带着大部分人入席就坐。先来的人跟在他身边，你来我往的交流中想找到玄机。。
　　欢迎赴宴的致辞结束，各处的将军们表面和气憨笑，瞬间又会脸色冷淡下来。江玥坐在靠门口的位置，魏成看着对面的女眷几乎都认得。魏相交给他的情报详细到每个人的画像，脸上的特征等等。唯独西北城主的女儿不在情报中。吴将军也注意到坐在门口的江玥，身着素衣像是已经融入到本地的生活。
　　将军们喝酒吃肉也不忘记说说战场中自己威风的地方。魏成作为先锋多次迎战，大家对他的为人还算满意。就算自己的兵被俘虏，不久之后也会被魏成的人偷偷送回来，都很客气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