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都是命

　　西川省，德城，城乡结合部一个破旧的出租屋里，安南光着膀子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盯着斑驳的天花板，嘴张着老大。要不是腹部还在起伏，估计别人还以为他死了。
　　是的，安南虽然活着，却又是死了，哀大莫过于心死，他的心死了。
　　出租屋里地面扔满了啤酒罐、烟头还有果屑、花生壳、泡面桶等垃圾，臭袜子、脏衣裤随意堆在杨木凳上。
　　天气已经六月中旬，气温很高，出租屋里弥漫着一股呛鼻的怪味，是个正常人都不敢进屋呆着，还不用说，躺在床上。
　　安南却躺了三天。
　　辣眼的气味捂着安南的感官，他就像溺水了一样，张着嘴。他懒得打扫，又或者心里就根本不想打扫。
　　自从三天前，安南从市医院拿到体检报告，回来就成了了这个样儿，好似丢了魂。醒了就喝酒，饿了就吃东西，实在不想吃喝就这么躺着，盯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难道有花?那肯定没有，这个两三百块价位一个月的出租里怎可能墙上长出花来？
　　喔，扯远了。说了这么多，主要是说明安南的状态不好，所处的环境更是恶劣。
　　什么原因造成安南这个样子，用安南自己的话说：“除了那个女人，可能只有自己的健康了!”
　　当初和那个女人分手，安南也是这样躺了三天，第四天就又嘻嘻哈哈，像没事人一样上班。只有在晚上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会端着酒杯，看着窗外的霓虹灯，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
　　和那个女人已经分开好多年了，现在能让安南像丢了魂一样，如死鱼舨的情况，只有他身体出了问题，才会如此。
　　确切的来说，安南得了癌，至于什么癌，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已经晚期，癌细胞都扩散了，药石无救。
　　从肿瘤科出来，谢绝了医生的住院治疗的提议。安南把检查报告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给公司领导打电话请了长假，去超市买了些酒和吃食，一路面带微笑的回了出租屋，闭门谢客，他想一个人静静。
　　折腾，这几年一直都在折腾，看吧，出毛病了。
　　一个人待着，总是胡思乱想，人都说死的时候，脑子里会闪过一生的画面，如幻灯片一样。安南脑海里一幕幕画面闪过，我这是要死了？
　　可是我今年才25岁，人生才刚开始。
　　我该怎么办？我要去哪儿？要做点什么？
　　安南不敢告诉亲人，当然，他还有家人的话。
　　五年前老爸脑癌去世，老妈改嫁，和女友分手后，自己还有亲人吗？
　　应该是还有吧？
　　但是，安南却找不到一个人诉说。
　　心里难受你就得宣泄，没了亲人总有几个要好的朋友吧？
　　真是不好意思，聊天软件上几百个好友，手机通信录上也有一百多个电话号码，安南还真不知道该和谁说，和谁说了又能得到比较好的安慰。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感同身受？求安慰，不过是自我欺骗。与其把自己的伤口和不幸展示给别人看，得了几句于事无补，不痛不痒的话，还不如自我调节，寻求解决的办法。
　　求人不如求己。
　　所以，诉说什么的，还是算了。
　　躺着，但是躺着就能解决问题？能让身体变得健康？
　　答案显而易见。
　　所以，安南这三天都是在做无用功了？也不全是。
　　至少他想明白了，自己竟然一个亲人都没有，连要好的朋友也没有，那么这25年以来的人生算是失败的。
　　自己到底这几年在折腾什么？
　　19岁从警校退学，在沿海一个城市焊材工厂里做了一年左右的工人，老爸脑癌去世。
　　爸爸住院时，因为和那个女人因为钱的事情争吵，分手。而在把老爸安葬后，没了半年，母亲就再嫁了，家里只剩自己一个人。
　　为了还十几二十万的外债，这几年四处奔波。
　　哪里的工资高就去哪里干，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厨师、钢筋工、外卖、工厂普工、煤矿工人、快递……甚至还卖过几个月的菜，安南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这五年干了多少种工作，反正就是急忙挣上一笔钱后还了账就又辞职，去干别的。只要给钱多，再苦再累，他也咬着牙坚持下来。
　　努力挣钱的时候，总会忽略自己的身体。
　　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经常忘记吃饭，总是以酒为伴。好死不死的一年前终于还完了账，却又想着买房、买车，找老婆!不休息的连着转，挣钱要紧。
　　这不，出问题了吧？怪谁？怪自己吧，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总是仗着年轻，蛮干。
　　出了问题，找谁？医院？拿健康拼命赚来的钱，何必在知道没有救后还要丢进去？那不是傻子吗？
　　再说了，五年前安南在老爸住院半年期间，天天在医院待着，跑前忙后。对于充满消毒水气味和呻吟声的地方，安南心里有了阴影，对于各种仪器和医械他有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恐惧。
　　想着自己要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等死，由各种人摆布，而自己不能掌控自己，安南不寒而栗，赶紧拒绝了医生，算了，是不是，完全没有必要。
　　还是因为怕。
　　折腾，折腾得自己都快没了，就不要再折腾了?
　　累了，跳不动了。
　　小的时候总想着快点长大，长大后，才发现成人的世界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
　　是不是只有小的时候才这么苦？长大以后，安南发现更苦，生活总是如此。
　　对你好而不求回报的，只有父母，可惜，安南没有。
　　所以，一个人撑着呗，男人嘛，就得站直了。
　　安南想了很多，但是并不怨恨谁。
　　自己选择的喽，还能怎么样？就现在这个不知道还能活几天的状态，再想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是不是真的有些无聊，嫌命长?。
　　安南眼睛动了动，重新有了焦距，张着的嘴也闭拢了，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裂泛着死皮的嘴唇，声音低沉沙哑：“安南别装死了，这都是命，这个样子也不像天不怕地不怕的你啊！这点病就站不稳了？站起来吧，站起来，既然没多少日子了，你还不如好好活每一天。”
　　“吼，起，你给我起来啊！”安南胀红着脸，捏着拳头，咬牙低吼，挣扎着想要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