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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张公公退休后的日子 / 第三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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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便秘这事儿说大不大,可王爷的爱马要真胀死了,这事儿可就说小不小了。
  张和才赶着往马厩去时就在心里琢磨,觉得自己实在是赤条条一身贱骨头,按说掏马屁/眼儿这事有甚么可看的,但他不去看着,总又觉着底下人做事不周密,心里没底。
  赶到马厩,张和才脸上堆笑,躬身敛袍,下了个大礼。
  “世女,您早。”
  小世女夏棠今年十一,身量却窜得像十三,人瘦,个子溜溜高,半个月就要量身新衣裳。她一身骑装站在那,似是本要出去晨骑,却让他事耽搁了。
  早起就能见着平日见不着的事,夏棠心情很好,见张和才来了,她心情又好了点。
  随意挥了挥手,夏棠道:“张和才,你好了?”
  夏棠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张和才脸上都笑出褶子了,团着脸忙道:“大好了,大好了,劳您费心。”
  夏棠斜眼挑挑眉,手中马鞭往腰上一插,绕着张和才走了半圈,忽然伸手在他后腰狠狠拍了一下。
  张和才没防备,嗷一嗓子就出去了,差点跪下,马厩里连人带马全都扭头看他。
  “你这叫好了?”
  夏棠轻嗤一声,伸手架住他,免得张和才真跪下。
  张和才咬着牙,勉强笑道:“欺瞒了您,实在是对不住……主要是底下人做事儿不利索,躺、躺不住了。”
  夏棠道:“张和才,你快省省吧,留神再累死了。”
  张和才道:“是是,您说的是。”
  夏棠手一扬,跟着她的侍女看眼色,搬了个马扎过来,夏棠拉着张和才要他坐下,自己站在他边上。张和才就是跪下也不敢坐,推拒了几个来回,硬让夏棠按坐下了。
  张和才赔笑道:“世女,您看这事儿……他,他腌臜得很,您要不别看了?奴婢给您把马牵出来,您上大街溜达溜达,这两天开春,估摸着热闹呢。”
  夏棠蹙眉道:“你看不看?不看滚回去躺着去。”
  “看,看。”
  张和才忙转回去。
  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夏棠站在一边,和他一块看叫来的师傅往手上套猪尿泡抹油,去掏“驭风”的屁股。
  那马肥亮毛长,身上肌肉虬结,雄壮之极,四五个男人才制得住,此时让人抓着蹄子掏屁股,估计也是很委屈,时不时嘶叫。张和才生怕伤了马,在边上看的干着急。
  随着一声吆喝,伸手的师父掏出胳膊,猛拍了下马屁股,一阵恶臭传过来。夏棠的侍女抬袖捂住了鼻子,夏棠眼却亮了。
  驭风马头迎着他们,屁股对着北面,这边看不见。夏棠拿开手,往边上走去,张和才连忙起来,踉跄着赶上,拉住夏棠的袖子。
  “小世女,小世女,姑奶奶哎。”
  “啊?”夏棠探着身,抽空回了个头,“你起来干甚么?坐着去。”
  “您就别管我啦,这,这多脏啊您说,您快别看了,您骑马去,走走走,奴婢给您套马。”张和才往后拽她,夏棠甩了两下袖子,却没怎么敢使劲,硬是让张和才拖了回来。
  “你拽我干嘛!”
  让张和才拖到别的栏边,夏棠猛一甩手抬胳膊就要抽他,张和才咕咚一声跪下了,抱着夏棠的大腿哀叫道:“我的小祖宗啊,那马后屁股能去看吗?您要去看了,让马一脚踢出个好歹,我怎么和王爷交代啊,您可可怜可怜奴婢吧!”
  整个王府里除了张和才,少不了下人冲夏棠使这招,也就张和才使了管用。平日里他心疼夏棠,有事了夏棠反头忍着他。
  怒瞪他片刻,夏棠咕哝了一句德行,弯腰拉他。
  “别跪着,快起来!”
  “您不用拉,我自己起,我自己起。”
  “你自己甚么你。”
  夏棠的小侍女杜鹃也赶来,二人一块把张和才拉了起来。
  拉扯半天,夏棠身上已经出汗,那头驭风的便秘也已经通了。
  马厩里的骑师早牵了夏棠的马出来,看张和才站稳了,夏棠理理骑装,一翻身上了马背。
  控着来回走了两圈,她从腰上抽出马鞭,先对杜鹃道:“吩咐后厨,中午回来我要吃醉鸡。”马鞭又直指着张和才的鼻子道:“你回去躺着去!别出来瞎出溜。”
  张和才赔笑道:“那哪儿成啊,还有点儿活没干完呢。”
  夏棠鼻子一犟,抬鞭子就要抽他,张和才立马怂了,忙举起手道:“好好,弄完了奴婢马上就回去躺着。”
  张林抱了一兜榆树皮和蒜根,恰好从后厨往这跑来,夏棠看见他,指了指他,又冲张和才道:“我回来差人问他,他要说你没去歇着,你就给我等着挨抽罢。”
  张和才只得连声称诺。
  打了个响舌,夏棠带着两个骑师朝着北门而行,一骑绝尘出了王府。
  张和才回过头,抬手给张林就是一嘴巴。
  “谁叫你来的!”
  大早晨有说没说的先挨了俩,张林苦着脸道:“不是您吩咐,要儿子去弄点儿榆树皮么。”
  张和才尖声道:“那也没叫你这时候来啊!还有这甚么,这都甚么,啊?这点儿东西你寻到晚上了!”
  抬手拿起半个蒜根,张和才猛地按在张林眼皮上,辣的他嗷嗷求饶才解了气。带上肿了一只眼的张林,张和才绕着整个王府视察了一趟,又回到了那个山水园林。
  叫张林拿着断石,张和才将榆树皮和蒜根捣成浆,抹在假山断面上,又命张林扶着石峰,修补裂缝处。
  二人弄了近半个时辰,张和才站久了腰疼得要命,正将收手,园林外忽而传来寻人声。
  张和才闻声呼道:“这儿呢。”
  那内侍循声入园,赶到近前下了个礼,道:“张总管,王爷有吩咐。”
  张和才惊道:“啊?王爷吩咐甚么?”边言语边往下来,“你寻我没耽误了功夫吧?”
  “没有。”内侍扶住他道:“您甭忙,王爷不召您。”
  张和才道:“那吩咐甚么?”
  内侍道:“王爷知道您能起来了,吩咐让您今日采买时弄头牛回来。”
  “……”
  张和才硬了半晌才反过乏来,瞪着眼道:“弄甚么?”
  内侍硬着头皮道:“牛。王爷说了,哪样的牛都成,王爷想养两天玩玩。”
  “……”
  张和才半天没说话,脸整个皱起来拧在一块,跟酸着了似的。
  单手捂着脸垂了会头,张和才一抬眼冲内侍横鼻子,尖声道:“还在这呆着干啥?备车去啊!”
  “哎、哎!”
  内侍连忙转身跑了,张和才看着他的背影,觉着腰更疼了。
  张林还在他后头扶着那假山尖儿,唤了声爹,他小心道:“您要去弄牛,中午头以前能回么?”
  “啥?”
  张和才旋身,不耐地睨他一眼。
  张林道:“不是,小世女那儿——”
  他刚开了个头,张和才立马就明白了,明白的时候他脸又拧巴起来,觉着心口窝疼。
  剜了张林一眼,他道:“就你长了张嘴是不是?”
  张林的上嘴唇抽了抽,没作声。
  两手撑腰,张和才在原地立了立,叹了口气,一捶自己大腿恨道:“三天不拜佛,净出幺蛾子!”
  招了张林过来,他二人向后去,内侍早把采买的板车备好了,好歹爬上车,张和才半坐半趴,跟着车出了王府去。
  乌江府的瓦市大,三条长街中贩夫走卒盈门常聚,鱼市一条,菜市一条,杂货一条。
  张和才是瓦市常客,三五天出门采买一趟,摊口上的哪个都认得他,便是不认得他的,也已知他在杂货口东头耍手艺耍了一年半,三天前第一回丢了个大丑,该不认得的于是也都认得了。
  然认得也没甚么,谁都知道他在王府里讨事做,谁也都不敢太惹着他。
  今天市场人有些多,板车一赶到菜市,四下里的摊主都争着给他笑脸,张和才耷拉着眼没怎么搭腔,捡了初春新上的菜各买了几十斤。
  帮着侍从把菜搬上板车,张林把炭笔递给张和才,道:“爹,齐了。”
  “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张和才记了一阵,笔停了停道:“白菜多少来着?”
  张林道:“一文五厘。”
  张和才点点头,在粗账上写了个三文,于是单这一项,统出来的银子便比实钱多了一百七十文。
  记饱了账,张和才命车往后赶,去了贩牲口那一片。
  张和才心里惦记着夏棠的话,可王爷吩咐下来的事又得办好,下车来转悠了一圈,他拧着眉在一牛贩子身前站定,撩袍蹲下,仰头看那牛。
  母牛眼圈大,眼白与瞳仁眉通,脖子长,脚也大,毛短又密,下身毛白乳红,肚膛肥阔。
  看了一圈,张和才心里有谱,扶着张林站起身,他一掸袖道:“你这牛怎么卖的。”
  牛贩子是乡下人,生面孔,并不识得张和才,操着乌江话道:“三俩。”
  “甚么?”
  牛贩道:“三俩。”伸了三个指头出来。
  张和才冷笑一声,也伸出三根手指,把他那三根手指头摁下去俩。
  “一两。”
  牛贩忙摇头:“莫大,莫大。”
  张和才上下打量他两眼,还是摁着他手指头,道:“一两。三爷我大发慈悲再饶你一身布头,回去作身儿新衣穿,瞧你浑身上下这破破烂烂的,嗬——”他拉长嗓子做了个动作。
  牛贩还要推拒,旁边张林和张和才一样瞪起眼,伸手一推他道:“怎么着,还不答应?给你脸了是不是?我爹你不认识?王府里来的你不认识?!”
  张和才揣起袖子斜睨着牛贩。
  “一两,加一身布头。”他尖着嗓子道:“买你的牛是给你脸,怎么着,你一贩牛的,还要打景王爷的脸,打皇上的脸?”
  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便是见过在这地头也得弯腰,垂着头不敢再多言。
  扔了银子过去,张和才吩咐侍从把牛牵回去,两边正说道着呢,张和才忽觉背后有人拍拍他肩膀,一个声音笑岑岑道:“张三爷,久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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