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山人自海中来 一

　　第二章:山人从海中来(一)
　　握刀便疯了七成的方未平，横刀对着晨曦。静静地立在城墙上不知道想些什么。
　　那把刀，曾经歃兽血无数的刀锋割裂林海的微风，轻吟寂寞。这刀随着方未平十余年，修补数次。最为严重的一次是在三年前，那时方未平还是一个少上造，同样掌管着五千的将士。他们在秉山段的守护城墙上遇到了数十年来最为凶悍的一次兽潮。
　　那黑压压的兽潮，从林海中咆哮着冲出来的时候，巨大的脚步声，几乎要震聋城墙上的士兵。面对如此密集的兽潮，哪怕是已经掌刀疯了七成的方未平，也在第一时间下令，先点燃烽火台，升起狼烟。那点狼烟的杂务兵，点完狼烟以后，就拿起烧火棍，冲向了战场。
　　守护城墙上，十里一狼烟。山中有兽袭，烽火点狼烟。
　　当时赶过来支援的将领，正是刚升任小上造的熊卫。其实熊卫对于兽潮也颇有研究，他是个狂热的屠兽份子。当狂暴的兽潮刚冲出山林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十里外听见了动静。他按捺不住自己躁动的心，先点了三百急行军往秉山段赶去。
　　当熊卫带着三百士兵赶到时，这场如潮水一样迅速的战争基本已经结束了。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守护城墙的城门已经被破开，数万凶兽冲破阻碍，进入了人类繁华的城市中去。这且先不提。
　　秉山段十里的守护城墙上斑驳的血迹还未干，沿着黑岗石缓缓滴落。城墙外还有几只凶兽，正在贪婪地啃食一些死去凶兽的尸体。守城的五千位战士，一个不少地死在了巨大的城门前。他们到死都没有退缩一步，直到死了，也要做那些凶兽的绊脚石——用自己的尸体堵住城门。他们并不是什么毫无战斗力的士兵。只是这场兽潮的凶兽数目实在过于庞大，五千士兵，无异于螳臂当车。
　　站在城门的其实还有一个人。他手握着断刀。整个人仿佛从血海中刚捞起来似的，浑身是血，也分不清哪些是他自己的血，哪些是兽血。其中左手上一条巨大的豁口，还在不停地流血。盔甲早已经破碎不堪，露出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就连他趁手的武器，也因为在斩杀一只入道的石化凶兽时，断成两截。
　　他双眼通红的站在城门前，时不时有一只落后的凶兽想要从他身边过去。被他用一柄断刀生生劈成两半。在这样惨烈的情况下，熊卫不知道方未平是怎么活下来的。正想要上前搭救。却看到方未平脚下，有一只血淋淋的手抓住了方未平的腿，似乎是想要求救。哪知方未平已经杀红了眼，疯也似的，将抓住他腿的人，一刀结果了。那可是他自己的兵！
　　“你疯了！”熊卫想要阻止，可哪有方未平的刀快，哪怕那是一柄断刀。熊卫提着门板大小的后盾，冲过去欲夺下方未平的刀。方未平只把眼前所有的活物当成了凶兽，见有人冲过来，断刀猛地劈出，简简单单的一刀，但这是臻入道境的一刀。尽管是一柄断刀，但是仍然将熊卫这个彪形大汉劈飞了，那巨大的门板也瞬间炸成两块，插进了破碎的城门。
　　“你他妈疯了啊！”熊卫大喊。
　　那方未平吐着血沫，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竟然提着刀朝熊卫走来，那不可遏制的杀气，几乎无人敢上去阻拦。幸好，方未平不过走了一步，便因重伤自己一头栽倒在地。
　　众人冲上去，夺了他的刀，发现他虽然神志不清，身受重伤，但是好在没有性命之忧。于是抬他去干净的地方休息。直到这时，熊卫才听清楚方未平嘴里喊的是什么。
　　“跟着我杀！跟着我杀！”
　　这柄断刀也被人随手一扔，后来方未平寻觅了很久，才找回了这把刀，并且还专门请北地来的铁匠师傅重新锻造了一下。
　　熊卫看着现在城墙上站着的人，不由得想起了当时方未平砍他的样子。方未平本人声称不记得有这回事儿了。但是熊卫每次看到方未平握刀的模样，他总是感到有些脖子发凉。即便是他的盾牌比以前的盾牌厚了三分。他依旧不敢接方未平一刀。
　　根据兽潮的规模和造成的伤害，人类对兽潮的评估分为以下几个等级，从小到大依次是：旗，部，营，旅，师，将，帅。三年前的那次兽潮，由于其突发性，导致城门被破，城后凶兽四散，据统计，四散的凶兽起码有两万之多。百姓死伤无数。因此，那次兽潮最终被评为“师级”。
　　现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这批兽潮对人类造成的冲击不小，但是也大不到哪里去。对于国家来说，它很快就能把兽潮带来的伤痕愈合。而对于个人来说，有些伤痕永远无法弥补。比如三年前方未平心中破碎的城门，和熊卫手中被劈开的盾。
　　但是这些心中有伤的人，似乎特别期待着再一次的兽潮。方未平和熊卫被调至峰央飞雪以后，一直在磨练新的兵种，布置新的防御战术，甚至对士兵们进行魔鬼般的训练等等，似乎早下一次兽潮，也会是数十年难得一遇的凶猛。不过这也是情有可原的，根据三年内的兽潮战报，近年来，四个大国发生的兽潮足足有十四次之多，而每次兽潮的数量与质量，都远胜以往。“旅级”以上的兽潮发生了五次，剩余的九次中，只有一次“部级”其余都是“营级”。守护城墙上的士兵们也都有这个觉悟，要是现在不好好操练，将来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谁也无法保证，什么时候会来一次凶猛的兽潮。
　　“轰轰轰！”丛林里突然发出巨大的声响。方未平和熊卫两人瞳孔猛得收缩。心里皆是一惊，莫不是真的来了？
　　“报！大上造，丛林中有巨大声响，已派人前去查看！”站岗的哨兵第一时间便赶来报讯。
　　“慢着。你叫他们回来。”方未平眯着眼看着丛林，哪里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冲撞，一颗颗参天巨树正不断的在被拔起，推倒！
　　“疯子，这你可不能大意啊！”熊卫以为如果这是兽潮，不派人先去查看一下，总是不妥的。
　　“放心，我心中有数。你先点五百盾兵，三百长枪，两百弓弩手。再点两架破城弩，去城门前布好阵等着。”方未平平静地说道。
　　“我会在这里看着，你放心去吧。”熊卫见此时的方未平，并没有疯狂的症状，也就不多说什么，领命点兵去了。
　　“吼！！”林间一片巨树轰然倒塌！传来一声野兽的嘶吼！城墙上的士兵听到，顿时心中严肃起来，怕是兽潮要来了！
　　熊卫点了兵，守在城门下，死死地盯着林间的动静。林间那各种凶兽奔跑时，重重的脚步声，好像战鼓一样敲在每个士兵的心上。动静越来越大，凶兽的嘶吼也越来越暴躁。
　　刘山寺是一个盾兵，他的身形比熊卫还要高大，那巨大的门板似的盾牌，也无法完全掩盖他的身体。他是一个新兵，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传说中的“兽潮”，他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紧了紧握盾的手。随后暗暗骂了一句：“杂种，来吧！”
　　“咚！咚！咚！”巨大的脚步声，宛若一个巨人在奔跑。
　　“这次兽潮到底是来了一个什么家伙，这脚步声从来没听过，得有多重的家伙才有这种动静。”熊卫纳闷的想着。
　　刘山寺想：“这就是兽潮了吧！果然很凶猛，听这动静，这家伙得有几千斤重了！”刘山寺家里是个屠户，对于这种野兽的重量，他还是颇为敏感的。
　　“大刘！你听着这家伙，估摸一下份量，够咱吃几天的！”一个络腮胡盾兵说道。
　　“怎么着也得几千斤吧，够你老李啃上一年的大骨棒子了！”刘山寺笑道。
　　“几千斤？乖乖，我老李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家伙，我今天就要用这两百斤的盾，去会会这几千斤的杂种！”老李把盾牌敲得咚咚响。
　　“哈哈哈，老李，你别一个照面就被撞飞了！我可是听说，你被一只老鼠吓得上蹿跳的！”一个长枪兵说道。
　　“妈的，谁在哪里传这种瞎话，我老李好歹也是熊上造亲选的盾兵，能扛起这两百斤的盔甲，两百斤的盾，我会怕一只老鼠？真是笑话！”
　　“好了，兄弟们，做好准备，那家伙就要来了！”熊卫看着一颗倒下的参天大树，树梢越过几棵树，露在众人眼前。这意味着，那些隐藏在丛林里的凶兽，距离他们，只剩一颗树的高度那么近了。
　　“轰！”战士们面前的两颗树，被一个巨大的绿影撞得炸裂开来。
　　“各自准备！”熊卫第一时间下了命令！
　　虽然早就有准备，但是看到这个有三丈高的巨大身影，众人还是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众人正欲动手，自城墙上，突然毁天灭地的一刀，带着压迫的气息狠狠地劈在了眼前这只巨大的绿兽上！
　　那是方未平！！
　　五年前，他因杀心过重，被分配守护城墙，三年前，他独守城门。他的强大无人不知，他的疯魔也无人不小。
　　“血眼疯刀，方未平！”熊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