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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少爷，好些日子没来寻街，最近去哪儿快活去了。”
“哈哈，莫不是让红十娘如了愿，弄得您躲在家休养了许久。”
众人哄笑。
这条街的屠夫商贩、甚至乞丐妓女们的这些玩笑话，杨逍也不放在心上，倒觉得这里比府上亲近太多。
杨家的产业遍布落阳城数十条街，只有这东街的下人们会诚心叫他一声少爷。
这声少爷，不是主仆身份的约束，而是人心。
天底下没有哪家主子能像杨逍这般，愿和一帮身份低微的下人一起喝酒吃肉，满口叔叔婶子相称，管辖西街的那位杨家少爷，巡街都要三五人开道，生怕下人们脏了他的衣裳。
“张老三，话不可乱说，七少爷二八未满，老娘可不敢接他第一笔生意，七少爷，您最好离下面那些个臭男人远些，别弄坏了身子，我这里的姑娘们可日夜盼着您哩，到时莫像那张某人心有力而力不足！”
楼上一身着红衫，风姿绰约的女子推开窗户倚在栏杆上笑骂道，胸前那对若隐若现的山峦竟是有压断栏杆的气势。
“到时候少爷我第一个找你十娘姐姐，定让你扶墙而出！”
杨逍大手一挥，气势不凡，那红十娘被惹得娇笑连连，好生欢喜。
杨逍停了小半个时辰，切了三斤牛肉，这才出了东街，又过了三四条街，方才见到一处红墙绿瓦的偌大府邸，门口两只三米高石狮盘踞，二十名身材魁梧的护卫镇守。
落阳城，唯有杨、苏、仇三家扎根近百年的地头蛇才有这般气势的府邸。
杨逍进了府邸，守卫们熟视无睹，哪里还有行礼应句少爷的规矩。
进了杨府，绕过假山流水，两三亭台方，才到了住处。
推开院门，花草一方，石桌石椅俱全，数十棵紫竹虽风沙沙作响，竹下一张躺椅，布衣老头仰面捧书。
“身子不好，年纪又大了，少看些书，安心晒晒太阳才是。”
杨逍夺过老头手中那本无字图书。
“这本翻腻了，改天寻本新的来。”
布衣老头坐起身子，显得有些吃力，他看起来实在有些其貌不扬。
每日被杨逍小侍女清洗的头发虽然干净，却也挡不住稀疏，就像秋日凋零的落叶失了生机，一口微微泛黄的牙齿竟还缺了一颗，幸亏平日不笑，不然想来也是极其猥琐，也许这也是他从来不笑的缘故，平日这般躺着，也发现不了他瘸了一条腿。
倘若衣服破旧些，脸上沾些尘土，怕是和那街头乞丐无异。
杨逍第一次遇见时，这老头还当真是个乞丐。
老头曾说过自己年轻时很美，杨逍一脸鄙夷，男人评价自己俊秀还能接受，单一个美字就有些过分了。
老头又说，他比那些个霓裳宫的姑娘们生得都要好看，自然配得上一个美字。
不要脸，当真不要脸。
霓裳宫可是名气太大了些，黄口小儿都是略闻一二，玄天大世界排的上名号的大势力，女弟子们个个有倾城容颜，所以霓裳宫又作天宫。
杨逍摊开切好的牛肉，双手递在老头面前，又倒了一碗冬花酒。
“只许一碗。”
瞅了瞅老头消瘦的身子，杨逍淡淡道。
“这酒喝再多，都是无妨的。”老头淡淡一笑，举碗就是一口。
“你算计到那些解毒的药材就在附近？”杨逍不动声色问道。
“我又不是神仙，有这般未卜先知的本事。”老头翻了翻白眼，如看白痴一般瞧着杨逍。
“那还真是大气运！”杨逍嘴角一抽，想来有些后怕，抿了一口酒方才平静下来。
“人活着，有时需要点气运。”老头悠悠道。
“气运这东西太过悬乎，终究是靠不住的，人总是要死，只是我死了，一子半女不曾留下，你难免无趣。”
杨逍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悲凉的话。
“行了行了，不要恶心人。你当真以为封住两个穴位，便让你在五脏灼烧中撑过半柱香？若不是你体内那玩意儿不断吞噬炽热，你早就死透了。”
老头没好气地踹了一脚杨逍。
“我说您老人家自有分寸，不过那玩意儿何时才能醒来。”
杨逍悻悻一笑。
“着急了？”
“这五年也算尝到了世态炎凉，说不急，说心中没气，实在虚伪。”
“快了，只差一点气运。”
杨逍翻了翻白眼，当真一句屁话。
“对了，绿腰那丫头呢？”杨逍目光寻了一圈也不见旁人。
“去药房了。”老头淡淡道。
“怎么回事儿。”
“诺，隔壁院子的柳树越过了这堵墙，人家说碍了长势，就要把这墙拆了扩些位置，那丫头哪里肯，争论几句，挨了一巴掌。”
杨逍望了一眼隔绝两院的那堵墙，隔壁那棵丈高柳树近半枝条落进了自家庭院，眸子逐渐冷了下来。
“一会儿动静别太大。”老头抱着两坛酒，一瘸一拐回了屋子。
…………
“谁打的？”
“奴婢自己碰的。”
眼前的人儿一身绿衫，身姿窈窕，模样清秀，盈盈一握的腰枝更为诱人，换了平日，杨逍也是忍不住调笑几句，只是如今脸颊微肿，强忍泪水的可怜模样，实在惹人心疼。
“我竹院的人挨了打，气都不敢喘一声不成！”杨逍微怒。
“少女，咱惹不起柳院的人。”绿腰带着哭腔，低声道。
杨家的少爷小姐不过七八位，他们身份高贵，有专属的院子，杨逍这位少爷五年前遭了天诛，失了修为，又迟迟无法再入修行大道，自然失了势，而那柳院的四少爷杨辰风头正盛，论修行，年轻一辈无人能及，将来极有可能继承家主之位，这样的人，自然惹不起。
“你若不说，我这就放火烧了柳院。”杨逍笑了笑。
“是苟不言……”绿腰忙是说了实话，她知晓自家少爷的性子，生怕惹出祸端。
“苟不言……那不是杨辰的贴身狗腿嘛！”
杨逍双眼微眯，早就听府上说，柳院得了势，院里的那帮下人早已经不像下人。
…………
“你要拆我这墙？”
“这是我家少爷的想法。”
“我家侍女你打的？”
“代您管教管教。”
“是不是有些不讲理啊。”
杨逍躺在椅子上，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站在一旁的绿腰身子有些颤抖，她知道自家少爷在生气。
“我柳院有时候可以不讲理，杨逍，我今儿带着人手，这堵墙定是要拆了，最多不过三月，你便不是少爷的身份，这竹院也要易主，你若自己动手拆了这堵墙，没准我家少爷念些情分，日后你被逐出家门还能扶你一把。”
苟不言说不出的猖狂，竟是将一只铁锤扔在杨逍跟前。
杨家有家规，少爷小姐若是到了十五岁还入不了修行，就要剥了身份。
十五岁即为成人，杨逍还有三月不到。
苟不言胆敢以上犯下，因为他的主子够强，杨逍也够弱。
“你自行扇十个耳光，再去把你柳院那棵树砍了，我就饶你一条贱命。”
杨逍抬抬眼皮，认真道。
“哈哈哈！我倒要瞧上一瞧，你有何本事绕我一命。”
苟不言不怒反笑，右手伸出，一层稀薄的气息将至包裹。
旁人看得一阵惊羡。
玄气附体，只有入了修行的人方才能做到，这苟不言不久前亮了第一颗玄星，在杨府一堆下人里，也算个人物。
“笑得真难听！”
话音未落，苟不言已被杨逍一脚踹飞一两丈。
速度极快，甚至没看清何时起身，何时踢出那一脚，柳院那些个本想看热闹的下人们目瞪口呆。
修行者，败给了凡人？还这般干脆利落。
苟不言许久不能起身，嘴渗鲜血，他能意识到胸骨已经断了几根，自己明明入了修行，淬了筋骨血肉，却被杨逍这个凡人一招重伤。
难不成他再次入了修行？
这个猜想，让苟不言的身子不由颤抖。
“以你的资质，想要入修行，少说还得三五年，想来是用了什么法子强行亮了玄星，根基不稳不说，怕是日后也不得再有精进。”
杨逍漠然，这五年，他徒手猎杀的野兽也有五百，气力与实战，已是胜过亮了一颗玄星的修行者，更何况苟不言这等半吊子。
苟不言呆住了，他能入修行，的确是服了杨辰赠的禁药，点亮第一颗玄星是开始，也是结束。
“杨逍，你想干什么。”
望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杨逍，苟不言有些慌张。
杨逍蹲下，活动了一番五指。
“啪啪啪……”
清脆的耳光声接连响起，不多不少，正好十响。
杨逍站起身子，用手帕擦去手上的血迹。
苟不言两颊肿起，满是鲜血，众人一阵胆寒，杨逍平日在府上性子是极好，不成想也有这般狠辣的时候。
“杨逍你个畜牲，我家少爷一会儿定然取你性命。”
苟不言破口大骂。
杨逍冷笑，屈指一弹，一物便是进了咆哮不止的苟不言嘴中，后者一个不慎，竟是吞进腹中。
“这是散血丹，想活命，就把你柳院的柳树全给我砍了。”
“你敢杀我不成？”
苟不言险些发疯，散血丹可是奇毒，半盏茶功夫就能让人全身渗血而亡。
“前几天仇家大少爷酒后乱棍打死侍女，半月前城东张老爷踢死车夫……你说，我敢不敢杀你。”
杨逍抿了一口茶。
苟不言软成一摊烂泥。
无论是那仇家大少爷，还是城东张老爷，他们都不曾偿命。
给官府交些银子，“误杀”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若不这样，那大狱多半收押的都是些贵族。
下人的命和主子的命，自然不能比的。。
苟不言彻底害怕了，也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回了柳院。
片刻，那棵越墙的柳树，轰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