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生

　　无尽的黑暗中，没有尽头的下坠感，对时间的感知，完全已经成了一种奢望。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方夏开始数数。
　　“一、二、三······十万九千六百八十二，十万九千六百，十万九千多少来着？”
　　“算了，重新开始吧，一、二、三······”
　　不知道数错了多少遍，也忘了自己最多的一次数到了多少，一千万？还是一亿？
　　没有声音，没有黑暗，只有一缕孤独的意识在这个像是一口没有尽头的黑暗的深井里坠落着。
　　······
　　手术室里，主刀医师叹了口气，宣布了方夏的死亡时间。
　　“时间，2019年3月16日星期六上午九时二十七分二十七秒，伤者方夏，因车祸抢救无效······”
　　时光没有倒流，方夏也没有了任何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也许不久之后，会有人在他随身的背包里，发现那封五年前方夏入职前一天晚上就已经写好的辞职信。
　　在遗体告别仪式上，白裙女孩看着皮肤已经没有丝毫血色的尸体，流下了两行清泪。
　　“若有来世，当牛做马报之。”
　　或许是命运开了一个玩笑，又或者老天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怜悯，时光的齿轮在转动的时候，悄然把空间撕开了一道口子，似乎有什么东西飘进了那道细微的裂缝。
　　“噗通！”
　　无尽的黑暗里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声音。
　　“嗯？幻觉？”
　　自己怕是真的疯了，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会有声音的存在？
　　话说哪个说人死了不是进天堂就是下地狱的？
　　方夏自问自己这短短的二十七年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小学的时候抢过同桌女同学的橡皮不算，自己也还给她了。
　　而且自己就连死了都是因为救人死的，怎么说也不应该下地狱啊？
　　这周围乌漆嘛黑的，肯定不是天堂。
　　额，话说，好像没有谁见过天堂吧？
　　见过的估计也都跟自己一样了。
　　那，这里不会就是天堂吧······
　　“噗通！”
　　“嗯？真的有声音？”
　　突然的声音比上次的更为清晰，也响亮了很多。
　　“噗通、噗通、噗通······”
　　方夏听着久违的地声音，顿时泪流满面，如果意识也会流泪的话。
　　听着听着，方夏就觉得这声音竟是无比的熟悉。
　　“好熟悉，还熟悉的节奏，好······”
　　瞬间，方夏像是打通了某个关节一样，脑海中蹦出一个已经快被遗忘的名词“心跳声”。
　　“额，难道人死真的会转世投胎？”
　　方夏身为一名医生，对此类事件向来不感冒，他可是一个科学主义者，向来不信这些精灵鬼怪的灵异事件。
　　可是，可是不怎么想的话，怎么解释自己现在的处境呢？
　　方夏百分百肯定，周身传来的那个没有终点的声音绝对是心跳声。
　　很矛盾，方夏此时很纠结。
　　“就算转世投胎，阎王爷爷千万别把我投进畜生道啊，比起猫猫狗狗什么的，我还是喜欢做人啊！”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方夏简直就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如果有可能，他甚至都想给阎王爷爷烧根香。
　　不过，对于方夏来说，在漫长无尽的时空里，终于有机会重见天日，方夏还是挺激动的。
　　坐落于半山腰的古朴的山村里，一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家小院里迎来了意义非凡的一天。
　　户主方大力的婆娘要生了，接生婆是方大力马不停蹄从镇上背回来的最好的接生婆。
　　也就是接生婆心地善良，脾气好，要不换做一般人汉真没有几个愿意来的，因为方大力没什么钱，辛辛苦苦攒了三年才攒出的十几枚银币连同临时典当的一些贵重之物所得，拢共一百枚银币，全给了接生婆。
　　坐在院子里磨石上的方大力，平日里的笑容在这个时候也不见了踪影，铜铃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卧房的门，听着自己媳妇痛苦疲惫的呻吟声，蒲扇版的大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攥成了拳头。
　　忽然，妻子的声音弱了下来，但是方大力并没有听到想隔壁家牛老二家媳妇生了的时候婴孩的啼哭声，就连原本热闹的卧房也都瞬间静了下来。
　　不知道卧房里什么情况的牛大力猛地站了起来，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很想进去，但是听接生婆的警告后他又不敢进，整个人在外面急的走了走去。
　　身边邻里好友纷纷安慰，却丝毫没有什么起色，现在的方大力心思全在卧房里。
　　······
　　“这孩子，怎么不哭啊？”
　　方夏看着眼前的那张模糊的大脸，隐约到对方嘴巴一开一合，却是完全听不道对方在说什么。
　　不过方夏很开心，因为他还看到了自己的小手，是人手。
　　“是人，自己投胎做人了！”
　　方夏很激动，自己又可以做人了。因为很开心，所以方夏笑的也很开心，只是笑不出声，不过一个刚出生就会笑的娃娃，就已经足够耸人听闻了。
　　不过此时的方夏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而抱着方夏的产婆，却是瞪大了眼睛，眼神中满是惊恐，原本稳重的双手此时也不禁微微有些颤抖，但好在久经风雨的产婆马上就冷静下来，按按压下心中的惊惧，手上用力，掐了一下方夏的小屁股。
　　“哇~哇~哇······”
　　这哭声倒不是方夏装的，而是真的疼，哭的那叫一个真实。
　　听着刚出生的婴儿那尖锐有节奏的独特的哭声，产婆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得。
　　好在临时的产房里只有产婆和方大力的媳妇两个人，不然还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
　　屋外，听着婴儿的啼哭声，方大力的心落了下来，冲到门前，扒着门板，想开吧，又不敢，只能冲着里面急急的喊道：“素儿，素儿你咋样了，素儿你说话啊！”
　　没有听到妻子回复的方大力，顿时又紧张起来，就连精神都开始有些恍惚了。
　　“喊什么，喊什么！”
　　门还没开就听见产婆语气不好的斥责声，木门“吱呀”一声向里敞开，产婆太抠看着人高马大，不停往自己身后张望的牛大力，没好气的说道：“你媳妇只是力亏昏睡过去了，睡一觉就好了。”
　　产婆也没拦方大力，待方大力进屋后，便顺手把门关上了。
　　屋外的人也知道自己进去不合适，不过尽然生了，而且孩子和大人都没什么事，大家也都放下心来，开始闲聊起来。
　　“生了？男娃女娃？”
　　“不知道。”牛老二忽然转头看向说话之人，见自家婆娘两手空空，浓眉一簇问道：“让你炖的鸡汤呢？”
　　“炉子上呢。”牛老二的妻子白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没好气的说道。
　　屋里。
　　方大力看着床上张没什么血色的容颜，心疼至极，小心翼翼的抬手替妻子拢了拢因为粘上汗水而黏在额头上的几缕发丝，握着妻子那微凉的手，红着眼睛。
　　一旁的产婆看着方大力的动作，一时间唏嘘不已。
　　接生过几百个孩子的她，很少遇到孩子出生了却只关心妻子的丈夫。
　　不过也难怪，方大力的媳妇生的这般好看，没理由不宠着。
　　轻手轻脚的放下妻子的手，方大力又替妻子掖好被角，这才起身来到自己的孩子面前。
　　感激地看了一眼产婆，蹲在襁褓面前，看着那张满脸褶皱的小脸，皱着眉头。
　　“这也长得太难看了吧，怎么跟个小老头似得！”。
　　方大力犯着嘀咕，伸出手头想要戳一戳那张小脸儿。
　　一旁的产婆眼疾手快的拍了一下方大力的手，没好气的说道：“笨手笨脚的，刚出生的孩子柔弱得很，别伤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