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坡年少

　　红坡村一个少年坐在一棵老槐树下看着西边缓慢下落的日头，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子不高，面目清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麻衣和黑布鞋，一双眼眸宛如黑玉，眼中似乎没有什么神采。少年叫李烨，生下来的时候被认为是个死胎，家里人将他放在翁中准备第二天下葬，结果晚上他自个儿从大瓮中爬了出来，没哭没闹，只是一双漆黑的眼眸看得人有些瘆得慌，因此家中的人都不是很喜欢他，准确说来是有些怕他。
　　少年经常一个人在村里到处晃悠，逢人也不怎么说话，只是经常自言自语，说的话却是让人不明就里。村里老人说这是李烨火焰高，会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因而村里人有时患了些奇怪的疑难杂症的时候会去找李烨，说来奇怪也不见他怎么用药，只在病人身上指指点点，这些人回到家睡一觉病就好了。所以读过几年私塾之后，李烨就回到村里当起了巫医，甚至在镇上也有些名气，但奇怪的病症毕竟没那么多，因而李烨的日子过得平淡清贫，只能说是饿不死罢了。在没有事的时候，李烨就会坐到村口的老槐树下看着天边，他记得两年前一位仙子姐姐说过等自己十六岁的时候会到老槐树这儿带自己离开。今天吃过了午饭，李烨告诉爸妈说自己要和别人走了，不知道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但总之是要离开红坡村了。老妈觉得是儿子又犯失心疯了，老爸以为儿子年纪大了要去三坪镇或者远一点儿的县城去闯荡闯荡了，不过对于这事儿两口子都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谁也摸不准这个儿子的心思，也没有人能管得住他，这么多年除了照顾好李烨的衣食，其他的都随他去吧。
　　日暮西沉，晚风拂袖，天空破开阵阵涟漪，犹如裂开的镜面，村中的人对于空中异象毫无察觉，李烨望着裂开的天空中缓缓走出的紫衣仙女，笑脸澄澈，女子投来询问的眼神“准备好了吗？”
　　李烨点头答道：“好了。”然后被一只手牵住缓缓走入虚空。
　　精灵天下，洗镜湖畔，红枫树下，躺着一个麻衣少年，几步之外有人端坐抚琴，琴音如春风化物，令人心境安和。抚琴之人正是那紫衣女子，琴上双手极美，十指如削葱，体态婀娜而端庄，她面容模糊，整个人如在云雾之中，高高在上却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使人心生亲近与敬重。一曲终了，李烨醒来发现整个身躯无比沉重，而头脑心神却是前所未有的舒适清明。
　　忽然有一阵温醇的声音在李烨的心湖响起：“你体魄孱弱，筋脉堵塞，无法承载太多的力量，若放任自流，多则十载，少则三五年，你就会因身体不堪魂魄重压而崩溃。接下来我会将你送往一处学堂，会有老师负责教导你，并帮你调养体魄，好好学习修行，未来可期。”
　　李烨听得是云里雾里，抬头望向紫衣女子，说到：“神仙姐姐想必是本事极大的，能不能跟着姐姐学习，不要去什么学堂？”
　　紫衣女子嫣然一笑，随即默然无语，两两视线交汇，李烨只觉得世界美好尽在于此，过了不知多久紫衣女子还是没有收回视线。
　　李烨忽然感觉有些心虚，只得说：“神仙姐姐怎样说，我就怎样做好了。”
　　紫衣女子收回视线，似乎记起了什么，嘴角微微翘起，随即云手轻拨，一股气息卷向李烨，片刻之后，李烨发现周围景物全变，没有了湖水枫树，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古朴屋子，李烨就站在这房子中央，房屋两侧墙壁绘有人物壁画，或持刀劈砍、或仗剑直刺、或静坐吐纳，不一而足。李烨匆匆一瞥，然后直视前方，一块古朴匾额映入眼帘，匾额之中写有三个字体遒劲乌黑大字“论武堂”，匾额之下站着一个脸色快要赶上这三个大字颜色的高大汉子，虬髯环眼，目露精光。
　　精灵天下的一处高峰之上，一人头戴银色王冕，上嵌一颗幽蓝宝石，宝石之中隐隐有雷电交加，身披云纹镶边白袍，袍中云雾变幻不定，王冠之下是一张俊俏的脸庞，银发灰眸，剑眉鹰鼻。
　　男子身旁，立有一金甲武士，俊眉朗目更胜前者。武士似乎察觉男子心有波动，小心翼翼问到：“王？”
　　这灰眸男子正是精灵王座霍天韪，听见属下的疑问，霍天韪收回思绪，一只手凌空一抓，将一朵云彩收回手心，看着在掌中飘荡的云朵，他说到：“无双，云遮雾绕，难窥其貌，前途未卜啊。”
　　名为无双的金甲武士答到：“难道是和大祭司有关？”
　　听到“大祭司”三字，霍天韪叱道：“放肆！”，随即叹息道：“她终究不是你我能揣度的存在，或许我的所作所为在她眼中不足一哂，不要试图将手伸到她那里，做好自己的事情吧。”说罢右手轻轻一抛，将那片云彩扔回天空，瞬间将整座山峰遮蔽在旭日之下。
　　无双握住剑柄的手渗出汗水来，对于王座举手投足之间展现出来的通天修为，心神往之，又对王口中流露出来的遗憾感到不解，但这些不是他要考虑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去争夺精灵天下第一战将的头衔，然后为王驱策，挥兵红月之地。
　　灵洲大陆西南方有一处绵延千里的沼泽湿地，对于普通人类而言是绝对的禁地，不止是因为此地瘴气极重，地表难以行走，一个不小心落入沼泽就是一个沦为养料的下场，还因为传说此地有活尸邪灵出没，好食骨吸髓，更有传言这片沼泽以南有一个邪灵王国，称作红月皇朝，据说是几百年前，突然现世，其中的邪灵生有尖耳双翅，外表酷似精灵，却是性情暴戾、阴险狡诈之辈，经常越过沼泽掳人劫财，因而这片沼泽以南的地区出了少数山上修士很少有人踏足，不过随着近几年有人在沼泽之中发现了一种名为“水衣”的美味食材，到这里来碰运气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因为水衣味道及其鲜美，更被山上修士说有延年益寿、滋阴补阳之效，使得富贾豪绅对其趋之若鹜，更是被指为贡品，直送京城，传闻幽州有位名士在尝过水衣之后感叹这真是人间至味，写道“冬日温青酒，三滚食水衣。”从此之后，以温醇的青酒配上小羊羔汤烫水衣菜成了上流管家、氏族豪伐餐桌上一种绝妙的组合，并在其它各州流行起来，有钱的商贾也有样学样，如果谁请客桌子上能出现一道水衣菜更是被视为一种身份的象征，就这样水衣的收购价格也被炒到了二十两银子一两的地步，到了京城更是价比黄金，对于普通人家而言一两水衣价钱就比一年的收成还要多，因而很多人都开始冒着生命危险到这片沼泽之中来碰运气，如果能采上几斤水衣，可就不愁吃喝了。越来越多的人涌入以前这片生人禁地，活尸沼泽以北已经有了几个小镇子，显然对于财富的追求已经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月亮高悬，不同于灵洲大陆其它地方，这里的月色血红而妖艳，透着一种诡异，活尸沼泽的上空有两人悬停而立，身后双翅缓缓扇动，其中一位身着黑红相间的皮甲，腰佩一柄弯刀的少女愤愤然道：“这些人真是贪得无厌，大沼泽快被他们祸害光了，就应该把这些家伙一个个扔到里面喂鱼！”
　　旁边那个同样身着皮甲的少年也是一脸的怒气：“谁说不是呢！以往来的人少，更是畏惧我们和沼泽中的精怪，不敢深入，可不知道哪个乌龟王八蛋吃了沼泽里的水衣，吃也就算了还拿回去卖，搞得现在人越来越多，里面还有些厉害的家伙，委实不好对付，如果族中高手出动，又怕会惹来人间修士的插手，到时候可就是和人族全面开战了……”
　　少年喋喋不休，更是把那个发现水衣的人骂了无数遍，这时传来一阵有火药味儿的嗓音：“端阳，雾休！你们两个怎么又跑到这来了，不是说过不要太往北，怎么就是记不住，不怕被人抓走！”
　　名叫雾修的少年一脸的不以为意，说到：“老猫，我们可还年轻，不像你已经老得快跑不动了，再说我和端阳如今修为，一般人我们可不放在眼里。”
　　被称作老猫的老人看着一点儿也不老，顶多是人类中年的模样，但实际上却是已经步入老年了，这就是人类和精灵的区别所在了。人类属于短生种，有生老病死，平常人活百年已经是高寿了，修行中人往往能超过百年，而那些登堂入室的宗师活到两百年以上更不稀奇，更有传说中的练气大师勘破生老病死，正道长生，当然这只是传说而已，有记载的最长寿之人是三千年前一位活了五百年的大修士。然而最长寿的人类也比不过一个普通的精灵，精灵属于长生种，一般都有千年的寿命，修为高深者更能活个几千年，并且没有老病一说，往往死时也还是壮年之时的模样，当然漫长的生命也使得精灵成长缓慢，生育率低下，所以精灵人口十分稀少，修行速度更是难以和人类相媲美。除了人类和精灵还有一些山泽精怪以及妖物拥有灵智，相比精灵更是稀少，因为他们开窍太难，不过开窍之后，修行往往顺风顺水，以至于在漠北渐渐形成了一个群妖聚集的过度，人类称之为妖域。
　　眼下的三个精灵乃是属于活尸沼泽以南的红月王朝，传闻数千年前，精灵之中出现了一位精才绝艳之辈，名唤皓疏，自创《红月圣典》，其威力与精灵天下传承镇族功法《紫薇神录》不相上下，皓疏与当时的精灵王座对于精灵未来发展意见相左，大打出手，皓疏稍胜一筹，带走了精灵天下的一轮红月和部分族民，以大神通打开大雪山南部直达灵洲南端，建立红月皇朝，从此精灵一分为二，精灵天下视红月皇朝为异端，称其为邪灵，人族则由于活尸沼泽一带常常有人莫名失踪身死，人为是红月皇朝中的精灵所为，也以邪灵待之。眼下沼泽之中的三名精灵正是出自红月皇朝。
　　老猫叹了一口气说：“老了老了，整个精灵都老了，数千年前，整个天下都是精灵，人族不过刚刚兴起，如今，哎，不说了。今天找你们是来告诉你们，女皇挑选了一批去“巴山书院”学习的族人，你们在此列，赶快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该出发了。”
　　端阳，雾休面面相觑，显然是不太愿意离开，老猫看出二者心思也不多说，带着他们返回了红月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