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5 硬邦邦的林木时中

　　危险等级：国家魔法师。
　　试别目标中—识别完毕：代号花青。
　　启动过载模式，机体即将自毁。
　　瀑布般的数据出现在林警官机械收缩的虹膜中。
　　不待他作何反应，陌生的记忆海啸般涌来，淹没了名为理智的高地。
　　曾被称作林警官的男人，消失了。
　　然而，就在这时，就在理智的弦，已被蛮不讲理的可怖力量崩断的同时。
　　老旧的零件发出瘆人的摩擦声，狭小的窗户印上血色的手印。
　　砰，铁锤敲击脑壳，螺钉嵌入思维。
　　哗啦哗啦的拖曳声逐渐靠近。
　　熟悉而又可怖亿万倍的记忆，涌出尘封的领域。
　　...
　　X年X月X天。
　　“啊啊啊啊啊！”
　　满脸汗珠的林木时中自睡梦中醒来，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熟悉的卧室，盖在他身上的是前些天洗过的薄毯。
　　深入骨髓的惊惧尚未远去，熟悉的事物令他倍觉安心。
　　窗外天光明亮，时间还不到起床的时间，回荡在寂寥客厅中的喊叫声惊走了停在阳台窗边舔舐脚掌的黑猫。
　　——又是那个噩梦。
　　林木时中无法自制的回想起了梦中自己的悲惨遭遇：郊游时不慎脱离队伍，一个人被困在无边无际的山林之间，天色昏暗而布满诡异色调，不多会，嘶喊与恐惧的嚎哭唤来了撕心裂肺的雷霆和大雨，仿佛天空和那深沉黑暗的宇宙发了疯，这时有什么人开始在耳畔低声细语，难以想象的恶毒话语如同魔音贯耳。不远处的草丛中，一双双笼罩在阴影中的眼眸盯上了自己。
　　于是，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吓傻的孩子怎能逃离谨慎的老练猎手布下的圈套。
　　被追赶，被捉住。
　　被锁住，被拖走。
　　足以把任何人逼疯的恐怖压迫着孩子脆弱的神经，并以有悖逻辑的温柔将其咬断。
　　于是，突兀间，恐惧消失，惊慌不再。
　　孩子想抬头看看是什么人把头塞进了自己的头，什么人在啃噬并重塑自己的神经，想整理下脏乱的衣服，想礼貌地对他说声谢谢，却不想看到了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天边漫无边际的低压雷云中伸出了千万根触须，垂向地面，似有似无的电光贯通天地的尽头，轰鸣声如同闷雷；远处通往漆黑高台的阶梯上跪满了前所未见的奇形生命，它们有老有少，全都虔诚地把“头”埋低，蠕动着向上爬去，而已经到达高台的奇形生命则张开“嘴”，或主动或被动地把垂在身边的触须塞进“嘴中”，塞进“头部”的每一个“黑洞”，不一会便满足地浑身颤抖，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恩赐。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东西把头伸进了自己的头呢？
　　为什么会觉得是头伸了进来，而不是胳膊或别的什么呢？明明什么都没看到。
　　孩子转身看向近在咫尺的低压黑云，一道几乎遮蔽了全部视野的紫色霹雳，无声地划过阴沉天空，紧接着响起的却不是震天的雷声，而是一句话。
　　“我找到你了。”
　　眼眸眯起的孩子，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跪地迎接无上存在的降临。
　　梦境破碎。
　　林木时中脱离回忆。
　　他没法不回忆。
　　第几次做这个恐怖的噩梦了？
　　他已经记不清了。
　　噩梦中的每个细节，都被他完整地记忆了下来，因为他每天每周每月每年都在做，自成年后就一直在做。
　　心理医生和脑内外科医生无法解释他频繁的噩梦，服用精神类药和脑部手术只让他好过了几天，术后恢复的折磨程度和噩梦相差无几，直到他的女朋友向他推荐了艾玛利肯的一家医院，一切转眼间好了起来。
　　就是关节偶尔会发出奇怪的声音，做起爱做的事时总觉得怪怪的，身子骨似乎也硬朗了不少。
　　反正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术后有些后遗症很正常。
　　按时服用女友自艾玛利肯邮来的药物的林木时中，觉得生活又向自己张开了宽容的怀抱。
　　...
　　林警官野兽般嘶吼一声，奋力揪住步闻的衣服后领向自己的方向扯去，挥舞手刀想要吓住接近的花青，“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步闻利索地脱掉上衣，走出几步离开了他胳膊能够到的最远处。
　　走来的花青明显一愣，近距离看到这一幕的孔岚慕喵和俞宋野瑰也是相顾哑然。
　　是不是...有点不给人家面子啊？
　　脱离“险”境的步闻回头望去，看着傻掉的林警官遗憾地叹了口气，脖子上的血痕已然消失不见，“绑票都不会绑票，你还能再业余点吗？去监狱跟你的前辈好好交流交流吧。”
　　说完，他瞅了眼拳头都要抡到林警官脸上，俩眼珠子却还这边看的花青，又是一叹气，像是为孩子操碎了心的父母，“你比他还业——”
　　步闻嘴里业余的余字还没说出口，走近的花青猛地击出一拳，双腿打颤、聚集了魔力的手掌也在发抖的林警官，竟动都没动的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结结实实了吃了这拳，脸部肌肉被力量挤压的变形，鼻子歪向一侧，眼球不受控制地凸出偏移，一颗沾满血迹的门牙飞出被迫嘟起的嘴。
　　此时应有慢动作和放大聚焦，好让屏幕前的观众知道林警官平时有多爱护他的牙齿。
　　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响起，林警官双目无神地倒在地上，令人惊讶的是，直到这时，他似乎还想着反抗，聚集了魔力的手掌不停地向身旁花青的方向空挥，腿则仍在不住地颤抖。
　　被揍时全然没有说话时的悍勇，倒真像个被国家魔法师的名号吓得动弹不得的绑票萌新，可倒地后却还想着反抗，为什么会这样？不合理呀。
　　疑问浮现在孔岚慕喵和俞宋野瑰心间，花青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并没有多想，只当林警官的脑袋出了毛病，回去查查估计就知道具体原因了。
　　而被花青果断的出拳打了脸的步闻，观察起了倒在地上的林警官，陷入沉思。
　　但他并没有思考太久，因为花青就在跟前，不明白的问她不就行了，干嘛自己费劲想，想出来的还不一定对。
　　“他什么情况？”
　　“想知道？”花青斜着瞅了眼步闻，打量着倒地不起的林警官，没有像平常一样马上把人拽起来再往小腹处来记膝撞，而是一脚踩向腹部俯身拉起聚集了魔力的那只手，猛地一拽。
　　然后...林警官的胳膊就被整个扯了下来，围观不语的孔岚慕喵和俞宋野瑰被她突兀的行动吓了一跳，但紧接着，肩胛撕裂处流出来的不明液体让她们又一次愣住了。
　　那不是鲜红的血，流出来的黑黄混杂着的油质液体。
　　被扯掉一只胳膊的林警官闷哼一声，稍后，一股子像极了机油味却又有着微妙不同的猛烈气味弥散至附近空间，仔细观察的孔岚慕喵和俞宋野瑰陡然被呛了一下，连连咳嗽几声，皱着眉捂住鼻子退后了几步。
　　“他不是人？”步闻眉头微皱，黑黄混杂的奇怪液体弥散出的呛鼻气味，像极了悬崖堡一层大厅的零部件工厂里时刻都能闻到的一些气味。工业的痕迹竟能如此鲜明地存在于一个人类身上，很难想象倒在地上的“人”还是个人。
　　而且，他既不显得痛苦也看不出被夺走肢体的愤恨，甚至连一滴泪水都没流出来。
　　直至现在仍旧面无表情的林警官，透着股非人的气息。
　　“是不是，看你怎么定义。”神色如常的花青撕开胳膊的表皮查看型号，见到这血腥一幕的孔岚慕喵和俞宋野瑰马上撇开视线，“他的大脑是人类的大脑，但肢体和器官是人工肢体和人工器官。”
　　“人工肢体，人工器官？”步闻不解发问，定定地盯着胳膊看，“和克隆的器官有什么区别吗？好像都是人工的啊。”
　　“人工的肢体和器官是种精巧的机械装置，克隆的器官是个肉块，你说有没有区别。”花青仔细观察手臂型号，撕去表皮的胳膊显露出明显的金属光泽，看不到肌肉和血管的存在痕迹，也没有血液流出，“C-238，高级货。”
　　“看来还是个小头目。”
　　“C-238...高级货，小头目？”步闻自语一声，心中想到怎么净是些听不太懂的词？这个莫名其妙的发展到底是怎么回事？人类要和机器人开战了？这人莫非是机器帝国派来的间谍？！
　　未免太奇怪了吧。
　　和他想法一致的还有孔岚慕喵和俞宋野瑰，三人吐槽吐到一块去了。
　　“对了。”步闻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其实是来找他的？”
　　“到现在你还觉得我是来找你的？”花青诧异地白了步闻一眼，俯身揪住倒在地上的非人生命体的领子把他拽了起来，又把胳膊咔嚓咔嚓地强行塞了回去，几乎把他的肩膀捅穿。
　　眼角余光不小心瞥到这一幕的孔岚慕喵和俞宋野瑰，好奇心被彻底扑灭，一眼都不敢多看，鬼知道这位脑回路异常的国家魔法师还能做出什么操作，再看回去怕是要做恶梦。
　　“说说而已，我还没自恋到那种程度。”步闻撇了撇嘴，“不凑巧，他其实是来找我的，你刚才迟点走说不定就等到他了。”
　　“我还能多拍几张照片，简直是双赢。”
　　“不止找他一个，像他这样的还有十来个，几分钟前我已经把那十来个全处理了，他是最后一个。”花青的眸子忽地眯起，确定道：“你已经自恋到那种程度了。”
　　“啊，是吗？真糟糕。”步闻用睁得滚圆的死鱼眼作为回应，言语间颇有些自豪之意，完全听不出所谓的糟糕。
　　花青懒得再理脸皮比地幔还厚的步闻，“没事的话我先走一步，你们继续。”
　　“等会。”步闻叫住脚已迈出两步的花青，作尔康伸手状，“解释解释前因后果，不然我叫我姐去微博骂你。”
　　“对了，我也有微博账号。”
　　“...”花青有些无语，看来得重新估计步闻的脸皮厚度了，那边两个看都不看多看的女孩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国家机密，无可奉告，想知道自己查，给你个提示，艾玛利肯的总统。”
　　步闻若有所思，嘴上却道：“咱俩这关系，再多透露点么。”
　　“谁跟你咱俩呢！恶心。”花青嫌弃地瞅了眼步闻，提着不再动弹的林警官消失在走廊拐角。
　　提示的够多了，再多就违反保密条例了，虽说保密条例对国家魔法师的约束力并不强，但条例毕竟是条例，花青也是个国家魔法师，当着监控摄像头的面说些国家机密，总归不好，而且容易伤及无辜。
　　比如安保科监控室里瞪大眼睛看着屏幕的某人，他亲眼看到自己的上司林头被不明身份的旗袍女卸了胳膊，看到了上司非人的本来面目。
　　用不了多久，大概两三个小时吧，他就会光荣地升任为新一任“林头”，被派到别的地方执行任务，并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摁在桌上签保密条约，从此过上提心吊胆的幸福生活，日夜被人监视。
　　花青走后，步闻偕同孔岚慕喵和俞宋野瑰离开了婴儿克隆科，门内的康纳教授和鱼主任丝毫不知与他们只有一门之隔的走廊里发生了什么。
　　数分钟后，康纳教授带着学生离开办公室，本就懊丧的脸色忽地又难看了不少，学生们则皱起眉头捂住了鼻子，四下找寻刺鼻气味的来源。
　　...
　　人群嘈杂，走廊拥挤。
　　孔岚慕喵和俞宋野瑰跟在步闻两侧，向来时的那扇后门走去。
　　她们的脑袋乱糟糟的，胡思乱想些科幻小说里常见的设定，想花青走前留下的提示，好奇的同时又感到浓重的不安。
　　林警官的来历和“C-238”、“高级货”、“小头目”代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有C是不是还有B和A？有高级货八成就有低级货，小头目则说明像林警官这样的半机械人已成规模，而他和花青口中的那十来个半机械人，似乎是潜伏在这家医院里准备干些什么的，要知道，这里可是全国少有的器官克隆医院，贵重器材就不说了，诺奖获得者鱼薇兰就在门后，国内外几十名业界大拿和学术领袖也经常出入这里，他们如果真的打算干点什么...
　　谁能及时阻止他们？
　　而且，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出动魔法部的探员难道解决不了吗？国家魔法师几乎是最顶尖的战力了，难道事态已经严重到必须让国家魔法师出动的地步了吗？
　　和大洋彼岸的艾玛利肯，有关吗？
　　不多会，三人拐入来时的偏僻走廊，步闻推门走出医院。
　　他瞧了眼胡思乱想的二人，随口道：“别瞎操心了，咱们还有一大堆事呢。”
　　说完，步闻伸手戳了戳两人的髋骨后侧的软肉，撒丫子跑了。
　　孔岚慕喵和俞宋野瑰下意识嘤咛一声，反应过来步闻干了什么立马通红着脸追了上去，誓要把他当场击毙。
　　身为社长的步闻，当然有开解社员、让社员恢复活力的义务，至于说，方法嘛，步闻自有一套。
　　请谨慎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