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归 二

　　深夜总是无情。人到了夜晚，总会想些有的没的，暗自惆怅暗自心伤，孙拾也不例外。
　　白天被隔壁家的女人追得灰头土脸，回去后又被存叔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好不容易挨到晚上等着那只尤为贪吃的松鼠跑来送信，等到的却是一个坏消息。
　　信里说了些家长里短，说了些军营两月，唯独最后一行是关于以后，只写了几个字：过完年后就要回楼苑了。
　　信件藏在书架第三排第八本书后，孙拾坐在椅子上怔怔发呆。
　　莫伊早在一年前就进入了楼苑，凭借着莫言廷的影响力，楼苑的资源向她倾斜了一部分，但说到底还是因为莫伊自身的原因。
　　极阴的阴阳鱼极为罕见，即便是当今的巅峰四人在阴阳鱼的优劣上也要略逊莫伊一筹。所以莫伊觉醒完成后，凭借超乎想象的阴阳鱼和烛龙的能力一跃成为名震四方的大人物。也因为这样一个未来会无比强大的存在，南北两域为了将她扼杀在摇篮里，合作展开了“落花”计划——刺杀莫伊。但是因为楼苑在四域的超然地位，没有人会触了霉头在楼苑里实施刺杀，所以只有等到莫伊消失在楼苑眼皮底下，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刺客才会在适当的时候悍不畏死的接近莫伊，比如像现在这样夜黑风高的深夜。
　　不过让人忍俊不禁的是，今晚的刺客可能是个新手。
　　那位在孙拾院子里呆了很久目睹了白天两个人幽会的刺客看着夜深人静，蹑手蹑脚地爬出草丛正准备翻墙进入莫家，却被门口假寐的白杏逮个正着，瞬间奔袭过去一口咬掉了半个大腿。
　　撕心裂肺的喊叫响彻整个孙家。
　　……
　　宋尔存叔护着孙拾走近那位穿着一身墨绿紧身衣的刺客。刺客本想临死反扑，那挥向孙拾的手臂却再被存叔的菜刀砍去半截，至此，刺杀行动彻底失败。
　　以为是来刺杀孙拾的，存叔在那刺客身上搜了搜，摸到一枚桃花模样的木坠。
　　“这也忒不专业了，出来混还带个狗牌，一看就不是条好狗。”
　　孙拾哈哈大笑，抓着木坠蹲在刺客跟前，看着他鲜血淋漓的身体有些不适应地说道：“兄弟，混哪儿的。”
　　刺客不说话，捂着半截大腿恨恨地盯着白杏。白杏也盯着他，只是此时此刻它的眼神更像是看着一盘美餐。
　　孙拾摸了摸它的脑袋，提着木坠在刺客眼前晃了晃，自信道：“不说我也知道，落花会的吧？”
　　存叔宋尔却是有些疑惑：“落花会？”
　　孙拾边捏着鼻子摸着刺客的身体边说道：“你们俩可能是在我家呆久了，落花会是好几年前南北两域专门刺杀东域潜力才俊的组织。东域这几年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有好些个都被刺杀了。最近一年看上了莫伊，只不过，”孙拾看了眼刺客，“你去搞暗杀来我们家干嘛？”
　　那刺客冷笑一声：“你也太看得起你了，莫伊要是像你一样废物一个早被做掉了。”
　　孙拾也不生气，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颊：“还真是条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说吧，东西藏哪了？”
　　宋尔存叔听着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问道：“你在找什么呀？”
　　孙拾回头鄙夷地看着他们俩，干笑道：“你俩真是年纪大了没见过世面吧，旁边歇着吧。”
　　存叔听着就提起拳头瞪眼看着孙拾：“嘿你这小子……”
　　宋尔拦着他连忙劝道：“别别别，息怒息怒，我们一边看着，看他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孙拾不理身后两人，搜着身子继续说道：“上级收到消息肯定会以某种方式联系下级，就算线索被毁了，下级完成任务或者没完成任务依然要再次和上级汇报，那么肯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
　　那刺客又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自作聪明。”
　　孙拾看着他灿烂一笑，指了指还流着血的半截胳膊：“是不是自作聪明我不知道，不过要是不止血你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刺客阴冷地看着他：“栽你手里算我倒霉，横竖都是一死，早死晚死都要死，无所谓了。”
　　孙拾嗤笑一声：“嘴硬。”
　　说着孙拾冲存叔回头微微一笑：“存叔，给他止血。”
　　存叔无语地看着孙拾：“这孩子。”
　　朝着刺客大腿根部和大臂点了几下，存叔有些哀怨地看着刺客：“唉，小兄弟，想死哪有这么容易。”
　　刺客看着血真的止住了，神情有些慌乱，当即想要咬舌自尽，却不想孙拾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捏住了刺客的脸颊：“要是咬舌真能自尽，为什么哑巴还活着？”
　　又拍了拍刺客的脸颊，孙拾嘲讽道：“就你这么蠢还当刺客，回娘胎回炉重造吧。”
　　刺客被说得哑口无言，气得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不远处，存叔宋尔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不一会，刺客的衣服被扒得干干净净，孙拾里里外外摸了又摸，抖了又抖就是没发现半点异样的东西。孙拾皱眉看着被扒的一丝不挂的刺客，踱步来回走着。
　　那刺客侧着头斜眼看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便靠着墙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夜风吹来，不着寸缕的刺客被吹得浑身颤栗，莫伊看着他倔强的脸庞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孙拾像是灵光一闪，突然冲到那人面前看着他的脸奸笑道：“被逮住了还玩小心眼儿。”
　　掰歪他的脖子，孙拾用力晃了晃他的脑袋，“啪嗒”一声，一卷细小的布条顺着他的耳孔应声掉落。
　　吹了吹灰，孙拾捡起那张布条看了看刺客不太自然的脸，微微一笑道：“自作聪明。”
　　摊开布条，孙拾又自顾自说道：“这么小的东西显然不会直接交付，所以，借着一些大点的东西传递消息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吧。虽然什么都没写，但是光凭上面的的鸟屎味儿我就可以断定——信鸽，没错吧？”
　　刺客看着孙拾脸上的淡淡微笑，似是眼下的结局有点难以接受，没有想好将来阶下囚的生活，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就此昏厥过去。
　　孙拾愕然地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刺客，喃喃自语：“这就昏了，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孙拾身后两人早在那卷布条掉落的时候就被惊得合不拢嘴，看着那个蹲在地上摸着白杏的背影相顾无言。
　　“这脑子，莫以常理揣摩啊！”
　　孙拾听见存叔的感叹，回头微微一笑：“要不是他一直歪着头不动，我差点就要捅开他的后庭了。”
　　宋尔无语地看着他：“还是你厉害。你当刺客肯定比他厉害多了。”
　　孙拾将布条弹给宋尔，扶着后脑勺趾高气昂地说道：“那是。接下来就不用我说了吧，蹲点抓人，还怕钓不起落花会这条大鱼？”
　　宋尔点点头，看着孙拾一脸自信的样子突然感叹道：“你要是也会个一招半式，又岂是这些无名刺客。”
　　孙拾顿了顿，脸上的笑容突然多了些意味深长的味道：“是啊，要是会个一招半式，又怎么会无聊到每个晚上都在发呆。”
　　存叔看着气氛有些微妙，胳膊肘碰了碰宋尔轻轻咳嗽一声。宋尔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什么，略带歉意地看了眼孙拾，扛起地上的刺客准备离开。
　　“天不早了，早点睡吧。”
　　“明天带我去楼苑吧。”
　　孙拾突然说道。声音在轻微颤抖，寂静的夜里像是呼啸而过的清风，有些复杂有些忧郁的声音吹进两人的耳朵里。
　　两人愣了愣。
　　“明天带我去楼苑吧。”
　　孙拾又说了一遍。像是在强调，也像是在确认，他抬起头看着宋尔和存叔。眉头纠缠在一起，倔强的双唇紧紧的抿着，双手放在后脑勺不知道在干吗，微微颤抖的小臂上青筋微微浮现。
　　“我现在还不如这个默默无闻的刺客，我想去楼苑看看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天赋。”
　　“我不想一直被人保护着，如果我也可以，我真的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保护你们。我知道我的天赋真的有问题，虽然你们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但就是因为你们从来不曾说过关于我天赋的只言片语，我才越来越慌。”
　　“你是四域巅峰的厨子，你也是动不动就变身的怪人，柳柳是东域楼苑的苑长，老爹又是鼎鼎大名的平东王，但是他们的儿子却是一个十二岁了都没有激活阴阳鱼的人。”
　　“我身边的所有人都是那么那么的厉害，连莫伊都两级了。我听见了，柳柳回来那天，她说她的天赋世间罕有。我也想听柳柳夸我几句啊，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夸过我一句。”
　　“我真的想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就算我是个普通人我也认了，但我还没有看见自己的天赋就被人家否定了，我真的不甘心啊。”
　　“你们就带我去看看吧，我保证我以后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孙拾激烈的措辞像是拳拳捶击敲打着两人的心脏，存叔看着眼角泛着泪花的孙拾皱眉心痛的叹了口气：“你知道，你的天赋不一定差。”
　　孙孙吸了吸鼻子，呆呆地看着存叔。
　　“罢了，早点去也好。明天我们和柳夫人一起陪你去。”
　　宋尔扛着刺客摇头说道：“你真的不用在意，你的天赋我们都说不准，既然你想去，那明天就去。”
　　孙拾抹了抹眼泪，胖嘟嘟的脸庞难看的笑了笑：“谢谢你们。”
　　“哭什么哭，下不为例啊。再哭我抽你啊。”
　　孙拾重重点了点头，看着那个肩膀上晃来晃去的身影再次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