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平东五营 四

　　“你不是都看过了吗？
　　段三洵抢走身前的瓜子碟，板着脸认真地说道：“我说，你们都过来看看。”
　　众人看着他神情无波的脸上紧闭的嘴角，纷纷收敛了轻佻的神色凑了过去。
　　试卷第四题下方只有寥寥几十个清秀的字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暴露在阳光下等着斩头的死囚暴露在军官们的眼底。看清那几行字的军官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短暂的沉默过后，刚才大声调戏蓝眸少女的军官倒吸一口冷气，颤巍巍的说道：“没看出来这小女孩思想这么阴暗。”
　　段三洵伸手往衣服内衬里探了探，想掏出什么东西出来，可内衬里什么都没有，他又拿出手无力地垂在身前，咳嗽一声平静地说道：“三个答案。除了第一个是我们的答案，另外两个虽然阴暗但是从逻辑方面来说没有任何问题。”
　　年轻的军官双手撑着脸颊，看着那几行字迹脸色愁苦得像是初冬被扔在田里变得干瘪的黄瓜，他无奈说道：“怎么办呀，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平胸，她这么阴暗会不会记仇然后偷偷给我下毒啊。”
　　说着，他面色一白，两眼一翻，伸出舌头吐着白沫连带着椅子一起躺在地上不停的抽搐。
　　段三洵踢了他一脚，没好气的说道：“行了行了，别高潮了，还考着试呢。”缓缓一顿，他又说道，“她是个可造之才，值得培养。”
　　地上的军官听出了别的意思，他盘腿坐起仰头冲着段三洵笑道：“那你的意思是——”
　　“等她三年级的时候我想把她挖过来。”
　　身旁的军官纷纷皱眉看着他，脸上有些疑惑。年轻的军官却歪着头想了想。这么个美人以后如果来参谋营就能和她朝夕相处，说不定还能擦出爱的火花，虽然年纪小了一点，也平了一点，但是耐看啊。
　　想到这里，他对着段三洵灿烂一笑然后重重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很有道理，这么个人才一定要来我们参谋部。”
　　段三洵挑眉讥讽地看着他，又踢了他一脚，随后看向人群：“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懒散的军官们摇了摇头。
　　“你都发话了我们还能有什么意见，虽然不知道你看上了她哪里，但多一个美女养眼傻子才说不。”
　　段三洵无语地看着他们，心痛地摇了摇头。
　　“都是一帮什么人呐！”
　　年轻的军官笑着看了眼墙上的表，冲着学生喝道：“注意了啊，考试时间过了一个小时了。”
　　……
　　情报部。
　　正值下午，天空中那层终年不散的云雾在这个时间最是薄弱，但这时也是阳光最狠辣的时候。没人知道为什么四域无论白昼夜晚总有一层浓雾笼罩在上空，但每到下午那层云雾就会自行消散，到了晚上浓雾又会笼罩着四域，只是晚上的时候迷离的浓雾会淡化很多。
　　平东广场的一角，身形消瘦的军官看着脚边大汗淋漓喘息不停的学生，抬头看了眼昏暗又刺眼的光芒，他的声音如沙漠里垂死挣扎的旅人向瞳孔里飘忽的人影求救般沙哑：“考试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
　　选择情报部门的同学在瘦弱男人的带领下来到平东广场，大部分同学都以为情报部门的考核会简单很多，事实上，考核也确实很简单。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男人给他们的考题是：平板支撑两个小时。
　　只用脚尖和前臂支撑，身体始终笔直，看起来是个相当简单的动作，但一些瘦弱的学生在支撑了两分钟后双腿就开始颤抖，一些女同学为了遮掩胸前的风光就叼着衣襟，而那些丝毫不惧走光的女生则成了男生频频回首的对象。一时间整个队伍的气氛压抑又暧昧。
　　教官的名字叫烟十三，是为数不多的正气军官的一员，在军营出了名的不爱说话，人们都一直把他当哑巴看。听说苏漓汐以前也追求过他，只是处了几十天之后，苏漓汐就疯了，当天提着一把重型大弓射穿了所有军营上空飞过的渡鸦，然后把渡鸦的尸体扔到了烟十三的营房门口。后来她的战友问她为什么和烟十三闹掰，她的回答是：“上了床一句话也不说就知道埋头苦干你受得了？几十天了没说过一句话，乌鸦好歹还会叫几声，他丫的哼都不哼一声”。后来，全军营的人都知道了他和苏漓汐的事，烟十三跑去想跟苏漓汐解释什么，犹豫了半天才说出了他进军营的第一句话。当他开口的一瞬间，苏漓汐就后悔了。
　　再后来，军营里的人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烟十三的嗓子天生就坏了，怕撕纸一样的声音吓着她，所以一直没敢开口。不过也正是因为苏漓汐这件事，烟十三才开始适应自己的声音，他自此也从不话说没变成了“言十三”。至于后来为什么他和她没有在一起，就不得而知了。
　　烟十三又眯着眼看着天上炽烈的阳光，低头看着全身湿透的学生和他们身下滴答的汗珠以及湿润的地面，走到一个身形肥胖的男学员身前伸出右脚提了提已经和地面亲密接触的肚腩，裂帛般的声音响起：“实在坚持不住的，现在就放弃吧。”
　　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有些摇摆不定但还在苦苦坚持的女同学闻言真的松开了咬在嘴里的衣襟，扶着地面坐在原地大口喘息着，胸前随着喘息一阵摇曳。
　　而令人惊讶的是，没有一个男同学放弃，即便是那些大腿不停抽搐看起来轻轻一碰就要倒下去的人。那些男同学闷哼着撑在原地，虽然辛苦但也不忘回头看看已经湿了身的女同学。
　　烟十三看着那些坚毅又迷离的眼神，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作战部营房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一个稚嫩的声音在烟十三耳畔突兀地响起：“教官，请问撑到什么时候才算通过测试。”
　　烟十三回头看了看。说话的是个黄头发的小子，看起来不过十二三，虽然稚气未脱，但那张脸却长得异常帅气。浓眉大眼，鼻梁高挺，棱角分明，迷人的嘴角总是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他盯着那张脸想了想，看了看黄毛小子身下几寸处的地面又看了看他光滑的额头，挑眉说道：“如果是你的话，已经通过测试了。”
　　黄毛小子笑了笑；“那我现在可以起来了吧。”
　　烟十三点点头，随即目光看向别的同学不再理他，但眉头却深深地蹙了起来，放在背后的手也不停地相互摩挲着。
　　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这小子似的？
　　看见黄毛小子已经坐在原地，有些男同学立马不愿意了，气冲冲地向烟十三抱怨道：“长官，为什么他可以现在就起来？”
　　烟十三没有回头，指着先前黄毛小子所在的地方缓缓说道：“你要是没有打湿地面，你也可以。”
　　其他同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人群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原因很简单，他身前那片地面干干净净，像是在毒辣的阳光下烘烤了很久似的冒着腾腾热气。已经放弃的女生们齐刷刷地看向那张英俊的脸庞，眼中波光粼粼。
　　黄毛小子像是习以为常似的丝毫不在意那些羡慕和爱慕的眼神，用和老朋友聊天一样的语气对烟十三说道：“我爷爷说，你从来不说话的，怎么现在变成一句话十三个字了？”
　　烟十三愣了愣，看着他英俊得过分的脸庞皱眉说道：“你爷爷？你是李家的还是张家的？”
　　黄毛小子伸手数了数什么，然后失笑道：“我姓钱，我爷爷……也是个黄头发。”
　　烟十三又愣了愣，盯着他的脸颊看了很久很久，一个黄发银铠，手执长戟，脚踏红马的威武身影渐渐倾清晰了起来。
　　看着眼见的黄毛小子烟十三略微有些失神，他有些怅然地说道：“十几年了，你爷爷身子骨还行吧？”
　　“老爷子身子硬朗得很。”
　　烟十三笑了笑，似乎忘了还在考核当中，又问道：“你这黄毛小子还挺厉害，叫什么？”
　　那小子嘿嘿一笑：“钱钧。”
　　“那你……”
　　……
　　后勤营。
　　相比于其他部门，这里就显得冷清很多了。十六人的队伍围坐在一张桌子旁，长官是个身材很臃肿长相很和善的中年大叔。
　　挪了挪被桌沿抵住的肚腩，中年大叔喘了口气拿起面前的纸冲周围的学生和蔼地笑了笑：“都看完了吧？虽然只有十五个人报了我的部队，不过宁缺毋滥这个词你们都懂吧。一个小时记下这些，对你们来说没什么难度吧？”
　　十五个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知道怎么回事，不约而同地轻轻叹了口气。
　　后勤营的考核相比其他部门考核就要简单得多，只需要背背东西就可以了。只不过要背的不是文章而是一张物资清单，上面记载着物资名、物资编号以及存放编号，整整两面纸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中年军官的要求很简单，不需要你拥有强大的武力，只需要你熟记物资的编号，能在关键时刻进行快速补给。
　　中年军官看着他们又是和蔼一笑，将纸揉成一团扔向了身后的垃圾桶，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堆棉花球洒在了桌子上，合上眼帘慵懒地说道：“把你们的纸扔到我后面的桶里，然后用棉团堵住耳朵，谁想背就取下棉团过来开始背诵。过不过看你们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