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汉家之地

　　汉州是十赦之地东部人族领地，为千年前一位刘姓先人所建。
　　在这数百年的流血岁月里，人族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攻下了这片荒脊之地，并以汉为国名延续了人族在十赦之地的血脉。
　　又经过数千年的浴血奋战，人族扎根于此繁衍生息，被十赦二十三州承认，从此，汉州与其他二十三州一起被称为十赦二十四州。
　　天历19年桃月初，人、妖边境上的镇北将军府，一位铁血汉子正一脸焦虑的守在一间闺房门外。
　　这是陈巾帼即将出世的第三子，大儿子陈孝忠战死沙场，二女儿陈嫣儿被皇帝封为长昭公主嫁到了妖族。
　　这还未出生的三子虽然还不知道性别，但是，命数却已经被当朝天子安排好了。
　　汉州天子曾当着全朝文武的面立下圣谕：“陈氏一族护国有功，其族人理应与皇室共享繁荣，为子则承父业，为女则尊贵天下。”
　　“哇~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将陈巾帼忽然唤醒，他颤抖着推开门，那双冷冽的双眼此刻饱含泪水，一双布满伤痕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伸向自己的孩子。
　　“是男孩，恭喜将军，将来肯定和将军一样骁勇善战，日后定是陈家的雏凤清声。”稳婆微眯着眼睛，抱着孩子的手往后缩了缩，对着孩子一阵夸赞。
　　陈巾帼猛然明白了稳婆的意思，他赶忙在身上摸了摸，掏出包裹好的银两递给稳婆。
　　“将军这是做什么？你守卫汉州国门，保护汉州众生，老婆子为将军做这等小事是应该的。”
　　稳婆虽然嘴上客客气气，但是，看着陈巾帼手里包裹着的碎银早已是眉开眼笑了。
　　“应该的，稳婆请收下吧。”
　　陈巾帼话还没完，稳婆就将婴儿递了过去，一把将碎银从陈巾帼的手中夺过来盘点了起来，她的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缝，心中早已经乐开了花，作为镇北将军，给她包的碎银自然不会少于平常人家。
　　陈巾帼溺爱的看着手里的婴儿，想要去抚摸那稚嫩的脸蛋，但是又怕伤到了孩子，便抱着孩子来到了夫人孙玉婉面前。
　　“相公，是男孩还是女孩？快让我看看。”孙玉婉本想起身，却奈何太过虚弱又跌倒下去，幸亏陈巾帼及时将她扶住，不然，这么一跌又要在床上躺一个月。
　　“是男孩！夫人！”
　　陈巾帼的眼里含着泪水看着孙玉婉温柔的说道，这是一个七尺男儿，长年在战场厮杀，眼里早已经充满了杀伐之气，然而，这一次，孙玉婉却分明在陈巾帼的眼中看到父亲才有的柔情。
　　孙玉婉轻轻接过孩子，陈巾帼的粗手急忙轻抚在婴儿身下。
　　孙玉婉发白的嘴唇微微翘起，眼睛微眯着看着怀里的孩子，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却突然涌出了一种哀伤，她想自己那战死的大儿子和外嫁的小女了，她在这孩子身上看到了他们的影子。
　　孙玉婉想到这里忽然抬头看向了陈巾帼，她不知道这个铁血男人是否懂她的心，但她的眼神只能安放在这个男人的身上，这个让她寄托的男人看了眼孙玉婉并没有说话，他轻轻的摸了摸孙玉婉的头便将她轻轻放倒，在她的额头上用那厚重的嘴唇轻轻吻上，随后将孩子抱走交于了丫鬟。
　　汉洲西部的仙灵山是整个人族的修仙圣地，这里屹立着人族的第一修仙大教——苍灵派。
　　苍灵派位于仙灵山的最高峰——天道峰上。
　　抬首可观日月星辰，低首是那滚滚的云海，大风刮起，云海翻腾，整个苍灵派好似天上的仙宫。
　　天道峰的后山上有一悟道崖，这里盘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他是苍灵派的上任掌门——玄清道长，这里是他修仙悟道的场所，除了一些闲云野鹤偶尔会来这里，再也没有其他人会打扰到他。
　　“大祸将至，唯陈氏之子可救万民于水火。”
　　一道声音骤然出现在玄清道长的耳中，玄清道长豁然睁开眼睛，只见云海之中立有一老道，玄清道长心中一惊，他完全看不透老道的修为，但是给他一种凌驾于大道之上的感觉。
　　“还望仙人道明！陈氏之子生于何方？”玄清道长忽然跪拜在地，对着云海中的老道毕恭毕敬的磕头问道。
　　一刻钟后，玄清道长并未得到回应，待他抬头却发现云海之中空无一人，正当他起身之际，却看到地上刻着
　　“北国桃月”
　　玄清思考了片刻，便踏着祥云向着北方而去。
　　一日之后，玄清道长来到陈巾帼镇守的雁翔关，雁翔关正值与妖部大战，玄清道长的到来直接惊退了妖族一方。
　　不过，道长并未出手，凡人和普通妖族之间的大战，他们这种级别的修士是不允许参与的。
　　毕竟，神仙打架可不是闹着玩的，弹指间灭一城，一个回眸就能吓死一群狗崽子，你若是一失手杀了人家一个小妖，那人家的妖祖出来杀你一百个凡人，你也不能吱声，这是二十四洲各个老祖达成的共识。
　　玄清道长没有出手却也是帮了陈巾帼大忙，若是没有道长出现，这次的陈家军又要损失数百人，而玄清道长也理所当然的被请到了将军府上，当然，玄清道长日后肯定还会被请到妖祖那里详谈此事，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道长，你说自己是为了寻一位陈氏有缘人而到此，能否说的详细些？”陈巾帼有些不敢确定的又问了一遍，在这十赦之地谁又不想修仙问道？他自觉自己不大可能，但是他还有刚出的孩子，指不定有这仙缘。
　　“此子生于桃月。”摸了摸胡子淡淡说道。
　　“道长，你确定？”陈巾帼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孩子正是桃月出生，谁又能料到这仙缘还真就落到了他陈氏一族。
　　“莫非这道源在你陈家？”玄清道长看着陈巾帼的样子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他的眼睛瞬间来了精神。
　　“不瞒道长所说，犬子正是桃月出生，还望道长随我前去看看是否与仙家有缘。”陈巾帼说话间已经立身到道长身前，伸手极力的邀请道长前往他儿子的住处。
　　“那就劳烦将军带路了。”道长点了点头。
　　半日后，玄清道长怀抱一婴儿离开了将军府，孙玉婉靠在陈巾帼的怀里擦拭着眼泪。
　　“夫人，我们的孩子与仙家有缘，他总算可以逃脱这宿命了。”陈巾帼有些激动的握住了孙玉婉的手。
　　“夫君，你握疼我了。”孙玉婉红着脸娇斥了一声，将手挣脱了出来，她的心中自然明白，对于他们这个儿子唯有踏入仙道才能摆脱陈家的命运，作为一个母亲，她是自私的，她只想让自己儿子好好活下去。
　　陈巾帼憨笑着摸了摸头，静静的看着玄清道长离去不再说话。
　　陈家世代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的老父亲身中七箭，仍然被朝廷的十二道金令逼迫走上战场，连妖族之人都为他的老父亲在边关立下了英烈碑，朝中之人却言他父亲是怕死之辈。
　　陈巾帼身受重伤之时，儿子陈孝忠毫不犹豫的披上战甲替父出征，那年陈孝忠才十五岁，最终送回儿子尸骨的却是妖族之人，朝廷却仅仅给他儿子赐予了一个虚有的爵位，便勒令他再次披甲上阵。
　　但是，最让陈巾帼没有办法接受的是，在他与妖族厮杀之时，朝廷却将他的女儿当做换取和平的筹码交于妖族。
　　女儿过关的那天，头也没回，只是沙哑着嗓子问了父亲一句，
　　“值吗？”
　　女儿一句话彻底戳中了这位铁血将军最深处的痛，那日他醉卧边关，痛声质问这天这地，质问自己死去的老父亲。
　　然而，朝廷送来一纸来自长安老母和乡亲们的慰问信，便让他不得不再次披上那身铠甲。
　　信的最后写着“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一边是对女儿无尽的思念，一边是父亲在边关让他立下为国捐躯的誓言。
　　这个男人终究堕入那黑暗之中，他即便落的个不忠不孝之名，即便愧对于列祖列宗，他也要让自己的血脉摆脱这命运。
　　这个身上满是刀痕的男人在此刻又一次落泪了，这是他第二次落泪，第一次是在与女儿分别之际。
　　孙玉婉轻轻为他擦拭了眼泪，她早已猜到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但是，对她而言，这个人便是一切，是他将自己从黑暗中拉了出来，她的一切早已属于这个男人，为他再次堕入黑暗，又有何妨？
　　此刻，已然不需要太多言语了，唯有边关那万年不变的大漠孤烟才能表达夫妇二人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