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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儿刚刚摔倒在地，便如同装置了弹簧在身上一般，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不经意间抹去嘴角血迹，然后小跑着又凑了上去。
镇长家公子好似早有料到这一幕，等小女孩儿跑过来的时候，一把伸出去掐住小女孩儿半边脸庞，剧烈疼痛瞬间让小女孩眉头都皱在了一起，脸上一片痛苦神情。
公子哥却视若无睹，怒斥道：“还真是个小垃圾，卖花也有段时日了，不知道多学几句好话？嗯？对别人说过的，又来对我们说，当我们是垃圾桶？！话都不会说，你为什么不投胎做个哑巴呢？！”
说完，公子哥扯着女孩儿的半边脸往一旁拉，然后陡然松手，快如闪电地一巴掌跟着拍了过来。
“啪！”
一声清脆耳光，小女孩儿被一巴掌打得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似乎是脑子受到了影响，这一次她从地上爬起来的速度比上一次要慢了许多，等她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半边脸颊已经肿了起来，嘴角如丝线一般挂着血丝。
小女孩儿已经笑不出来了，虽然她知道自己只有笑着才能让花束更好卖出去一些，但脸上已经麻木了。
她很想笑的，真的。
“求求你们，买点花吧，都是新鲜的，刚刚包好的。”
小女孩儿低着头，声音轻微也沙哑。
“岳公子，一个小丫头而已，就不要再为难她了吧，哪怕不买她的花呢。”
两个公子哥身后一个身着青色衣裙，未施粉黛的女子皱了皱眉，还是出声说道。
岳林看了一眼另外一个公子，见他脸上也有些腻味了，便笑了笑：“既然是刘仙子开口了，岳某自当给你这个面子。”
说完，他便轻轻踹了一脚小女孩儿，道：“还不重新拿花去？蠢货！”
小女孩顿时抬起头，模样虽然因为脸颊原因丑陋而滑稽，但那双大眼睛却如宝石一般瑰丽，她重重点了点头，身上的痛楚似乎一下子全都消散了，动作迅捷地跑到背篓边，就在她刚要伸手拿花的时候，身后的声音再次让她微微一颤：“狗东西！说你蠢你还真是蠢上天了，你那沾着自己狗血的肮脏爪子拿了花，卖给谁呢！”
小女孩儿赶忙在自己身上将手上从嘴边擦来的血迹使劲儿蹭了蹭，然后举起已经没了血迹的小手，怯生生道：“岳公子，这样可以了么？”
岳林不耐烦道：“哪那么多废话，再耽误功夫你就给我滚！”
小女孩儿弯腰从背篓里拿出十二束花来，小跑着到两位公子哥身边。
岳林接过花束，将十个铜子丢在地上，铜子蹦跳散开，“就这么多了，你这破花，哪值一个铜板一束！”
小女孩儿这次却是直接拉住了迈步欲走的岳林，哀求道：“岳公子，一共十二束花，十二个铜子，不能少的。”
岳林一脚将小女孩儿踹开，怒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滚开！”
小女孩儿爬着追上岳林，再次拉住他，依然坚持道：“岳公子，真的不能少，您就开开恩吧！”
然后小女孩儿再次被踹开。
如此反复，一直到一行人走下一百多阶的台阶来到船边，小女孩儿已经连爬都费劲了，浑身骨头如同散架了一般，也不知道被踹飞出去多少次，但她依然如同附骨之蛆一般追着岳林一行人，大有不要到那两枚铜板誓不罢休的模样。
另外一名公子哥终于开口了：“岳林，给她得了，这次虽然被郭少昆抢了头筹，但本官也不会计较你的不是，毕竟郭家的财力，真要较起狠来，除了皇室，谁能跟他们掰手腕？今夜你也花费了千两白银，本官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两个铜子而已，就给她吧。”
岳林立马换上一副嘴脸，笑道：“既然大人你都发话了，小的自然不会有异议。”
说完，他果真丢下两颗铜子，厌恶道：“拿着钱，赶快滚蛋！最好以后就不要再让我见到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谢谢，谢谢岳公子，也谢谢这位官老爷！”
小女孩儿捡起铜子收好，一瘸一拐地往上攀登，还不忘将阶梯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在随后的几波公子哥俏小姐那里，小女孩儿拢共又卖出了五束鲜花，挣得五枚铜子。
着实是她现在的模样太不讨喜了，人人见之生恶，肯买花的少之又少。
当所有人都上了楼船之后，小女孩儿便背起背篓，早已没了来时的精气神，拖着身体一瘸一拐地走了。
小女孩儿先是来到一个卖冰块的铺子，看守铺子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汉子，两人应是熟识之人，小女孩儿刚一现身，那汉子便递出一个巴掌大的冰块给她，同时不忘提一句：“野丫头，再有一块冰，你就得重新交钱了。”
小女孩儿躬身致谢，她是真感激这个叔叔，他卖冰块给别人都是一个铜子两块，而卖给自己却是一个铜子五块。
小女孩儿拿着冰块放在脸上，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冷的，小女孩儿一阵龇牙咧嘴。
小女孩儿又去了一趟药铺，很快便提着一个药包从里面走了出来，眼睛里带着欣喜之色。
走了得有一个多时辰的路，都已经是镇子最边陲地方了，一个山坳下面，一间豆腐块一般方方正正的小茅屋，便是小女孩儿的家。
经过一阵冰敷，小女孩儿红肿的脸颊好了不少，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进门去，而是在外面从树枝上取下晾晒干的衣服，换下身上带血的衣衫之后，又好生看了看自己一身，这才欢快而又大声地喊了一句：“妈妈，我回来了！”
茅屋之中的痛苦呻吟声戛然而止。
小女孩儿忍着一身疼，一蹦一跳进了屋子，对于刚刚妈妈的痛苦声音如同没有听到过一般。
“妈妈，我给你带了草药回来。”
小女孩儿点燃灯盏，在床铺边上踮着脚，举着手里的药草笑道。
床上躺着一个枯瘦如柴的妇人，脸上只剩一层肉皮，如同睡梦中被惊醒一般，妇人颇为吃力地睁开眼睛，扯了扯嘴角，“丫丫回来了。”
小女孩儿点头道：“今天掌柜的心情特好，好像是要娶一房小妾，便多了个丫丫两个铜子的喜钱，妈妈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熬药去，喝了药更好睡觉。”
对于妇人的痛苦呻吟，小女孩儿只字不提。
对于小女孩儿身上那些明显掩饰过的伤痕，妇人也是装作不知。
母女俩都已有了足够的默契。
这不，在丫丫转过身后，其实两人都在流泪，这也是一种默契吧？
小丫头蹦蹦跳跳走出门，只要一不在妇人的视线之中，她的身板便瞬间垮了下来，一瘸一拐的，瘦小的脸蛋都皱成一团了。
家里太小，熬药煮饭都不安全，所以在外面的露天场所，有一个简易灶台。
丫丫动作很熟练，将一口小黑锅洗刷了一遍，然后放进草药，加上水，生火熬药。
等火势起来之后，她加上几根粗一点的木棒，这之后便可以腾出手来去把换下来的带有血迹的衣服洗一洗了，以备不时之需。
丫丫每天晚上都会去卖花，被那些公子小姐言语辱骂是家常便饭，挨打也是时常发生，不过像今晚这样被打的还是很少，否则她恐怕早就被打死了，一般来说，别人再喜欢恶作剧拿她取乐，也都是扯扯头发拧拧耳朵，再重一点就是打几个耳光，吐几口唾沫。
将衣服洗出来之后又晾在了树枝上，丫丫坐在灶火让，蜷缩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喝着空气。
这是她独有的经验。
在饿了的时候，把那些空气想象成白花花的馒头，一口一口吞下去，这样就不会太饿了。
丫丫已经十五岁了，可是却只有三尺出头的身高，没有足够的吃食，她怎么长高呢？
丫丫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下子垮了下去，将脑袋埋在臂弯里，双眼看着灶火怔怔出神。
她也好想穿没有补丁的新衣服啊。
她也好想把头上的头发梳得光洁溜溜的，然后扎上好看的头花。
她也好想有个完整的家，父母健康，一家人去阿湖旁边放河灯，回来的时候如同其他小孩儿那样跨坐在父亲脖颈上，两只手分别拉着父亲的耳朵。
这一切，想想都让丫丫觉得开心无比。
当然，她心里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虽然父亲不要她跟妈妈，但她不是还有妈妈陪着么？这样一来，至少她就不是一朵无根浮萍了呀。
丫丫想着，如果哪天妈妈坚持不住了，那她在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必要活着了吧。
想着想着，药便已经熬好了，丫丫将之盛在碗里，一边吹着一边端进屋里。。
一袭青衫的书生单手枕在后脑勺，躺在茅屋上面，喝着酒，听着屋里的言语，明明很多都是听幼稚的话，偏偏能有笑声传出，明明有些话一听就是假的，但偏偏总有附和传来。
书生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地翘了翘，只觉得屋子里的风景，应该是这世间最最美丽的画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