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叶的腿

　　方茁就职的公司位于写字楼三十三层，这层楼除了他们，还有另外四家小规模公司，做的业务也是形形色色。方茁走到走廊尽头，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如果想找一个比较客观的形容词来描述这间办公室的话——寒酸，或者说，它就是宜家商场低价甩卖物品的展示厅。
　　一间百余平的屋子要供二十多人一起办公，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办公桌一个挨着一个，留出窄窄的过道，走路要小心翼翼才不会磕碰到他人。在这工作压力倍增的社会，无异于一个隐形的导火索，但还好的是，尚未进入工作状态的员工们正欢声笑语聊天嬉笑，氛围一片祥和。
　　“老家政府部门的办公室都比这儿强”，方茁穿过重重“障碍”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每天这个时刻，他都在考虑，当初自己离家的决定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如果留在家里，现在不知道过得有多舒坦。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不一样的路才会看到不同的风景，方茁一直在避免自己陷入后悔自责的怪圈，生活已经够苦闷的了。
　　办公室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方茁抬头望去，眼睛直直地盯住了骚动源泉，不仅是他，整个办公室的男员工都在盯着，垂涎欲滴，“政府部门里可看不到这样的风景”，方茁想着，再次给自己打上一剂强心剂。
　　进来的一名身材凹凸有致的年轻女人，也是全办公室唯一一名女性，小叶虽谈不上貌美，但长了一副如同古代画像般的柳叶眉丹凤眼，也足够迷死这一群生活苦闷的年轻人了。
　　这社会对像小叶这样稍有姿色且深谙处世之道的女人也是足够宽容，明明都在一个地方办公，工资也相差无几，但她活的就是要比其他人舒服一些，天天在朋友圈晒的，也都是些灯红酒绿的高端场所。
　　方茁看着小叶今天的装扮，白色紧身毛衣，黑色未过膝盖的短裙，下面是令人浮想联翩的黑色丝袜，再看了看她挎着的名牌包包和浑身上下的首饰，方茁暗自笃定，这个女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件是自己买的。
　　“如果没人给她买衣服，她会不会光着来上班？”想到这儿，方茁露出猥琐的笑容，脑袋里，小叶已在自己的身下求饶千万次。
　　她的工位正好在方茁对面，邻着窗户，之前是一名男同事的，小叶随口一问，男同事便屁颠屁颠地让了出来。她坐下后，两个“跟屁虫”提着早餐如期而至。
　　“特意给你买的，还热乎着呢”。说话的是一个矮胖的男人，满脸不经遮掩的献媚，将一袋德克士早餐放到了小叶的桌子上。另一个高瘦男人见状，面带讥讽，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在这场争夺“交配权”的战役中胜利了一般，将手中的麦当劳放在德克士的旁边。
　　胖子的脸一阵抽搐，愤愤地瞪了眼高个，高个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方茁默默观察，像是正看着一部喜剧电影一般。
　　小叶搭眼看了下面前放着的两袋早餐，露出标志性的虚假微笑，用娇媚的声音说道：“谢谢你们啊，我又忘记买早餐了，好饿的！”
　　神态简直驾轻就熟，若不是看得多了，方茁真的会以为小叶只是一个总忘记自己买早餐的“傻女孩儿”。
　　得到女神的赞美，两个人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纷纷离开，一路上推推搡搡，暗自较劲。
　　两人走后，小叶拿出手机拍下了桌子上的两袋早餐，手指在屏幕上打字，嘴角微微上扬，眼里流露着就要喷涌而出的优越感。
　　方茁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朋友圈，果然，第一个便是小叶刚刚发出的动态：“天天早上都是这样，想拒绝他们的追求又怕伤了他们，该怎么办呢？”后面配了两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配图正是刚刚拍下的照片。
　　方茁想都不用想，这条状态肯定屏蔽了办公室的所有人，除了自己。倒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小叶知道他不会向别人告密的，像办公室内的其他人一样，她早就把他当成了透明人。他也乐在其中，作为一个旁观者，乐趣无穷。
　　在整个公司中，方茁应该算是最闲的，这个月他只接到了一笔五千块钱的业务，客户是一个在北京打工的小民工，目前看来，这也是他这个月唯一能拿到提成的业务了。由于负责的是小额投资，接触的客户大多都是处在社会底层的人，对待这类人，方茁知道怎么让他们老老实实的放心将血汗钱交到自己手里，那就是忽略风险，直接说利益。他曾向小民工信誓旦旦的保证，一个月后，他的五千元钱会直接获利百分之十。小民工一听就乐了，上赶着将钱交了进来。
　　方茁打开电脑，拿起小民工的一沓文件准备录入，有几张顺着桌面滑落到了桌子底下，他弯下腰，将上身探到桌下去捡，滑落的文件正巧落到了对面小叶的脚边。黑色的高跟鞋配上黑色丝袜，这种只有小电影里才有的视觉冲击让方茁看呆了眼睛，不愿再从桌子底下出来。方茁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慢慢凑近小叶那被高跟鞋和丝袜紧包裹住的玉足，他不知道会不会最终碰到它，不知道碰到了之后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内心升起一丝期待，毕竟现在的生活，无聊透顶。
　　郝主管是这个办公室最大的官，愁眉苦脸地从办公室走了出来。他是公司初期招方茁进来的人，自打方茁开始自暴自弃后，便没在主动找他谈过什么，可今天不同，他要告诉方茁一件事，一件让他也觉得难以企口的事情。走近方茁的工位时，恰好看到这样一幕令人啼笑皆非的场景：方茁屁股还落在椅子上，整个人的上半身却已经完完全全地探进了桌子下面，屁股一拱一拱，椅子随着屁股的律动在地毯上滑动。
　　郝主管瞥了眼对面的小叶，立刻知道了什么，面色一怒，低声斥责道：“方茁！”
　　“咣当”一声响，将不知情的小叶吓了一哆嗦，方茁捂着疼痛的脑袋，龇牙咧嘴地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
　　“来我办公室一趟！”郝主管没好气儿地说道。
　　“诶！诶！”
　　方茁揉着头答应着，讪笑地跟在郝主管身后，小叶愤愤地看着他，嘴中不知叨咕着什么，收紧了双腿。
　　进了办公室反手关上门，方茁驾轻就熟地翘起二郎腿，坐在了郝主管办公桌的对面，郝主管瞪了方茁一眼，并没有说话，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出口。
　　见郝主管欲言又止的样子，方茁却慌乱起来，虽说对现在这份工作谈不上喜欢，但他自知，以他的履历，恐怕很难在北京找到下一份工作了，即便找到了，也不会容许他这样混日子。
　　“你倒不见外啊？”郝主管看着方茁的坐姿，憋了半天终于出声。
　　“我跟您都多久的关系了啊，难不成您还会因为这个裁了我？”方茁不合时宜地开玩笑，手指不自觉地扣起沙发坐垫。
　　“裁了你？我早该裁了你了！没事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才二十四岁，就活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知道“顶天立地”几个字怎么写吗？”
　　听了这句话，方茁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工作肯定是保住了，当初自己和陈荨是郝主管的左膀右臂，三人一起度过公司最难的时期，他自认自己的饭碗比公司任何员工的都要铁。
　　“您说的是，您说的是”方茁嬉皮笑脸。
　　郝主管深叹出一口气，决定快刀斩乱麻，随即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一封华丽的信封，手腕一抖，信封划着弧线正好落到了方茁腿上。
　　“陈荨让我交给你的，说希望你能到。”
　　方茁低头一瞥，愣住，原本嬉皮笑脸的样子变得无所适从，心脏瞬间揪成一团，久久没有说话。
　　郝主管看着方茁的样子，面色缓和：“身为一个男人，拿得起放得下，别让别人看轻你。”
　　方茁用颤抖的手拿起腿上的信封，这是一封结婚请帖，封面上的两个名字犹如刀尖一般在他沉寂已久的内心划来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