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雨中

　　变天了。
　　老天的脸色向来是说变就变，而且变得跟翻书一样那么快。
　　刚刚还是月明星稀，转眼就已经变成了乌云压城，乌云刚刚压城，雨就已经落下，雨落，就如倾盆。
　　豆大的雨珠从云层里面坠落下来，那倾盆的大雨一下子就将云下的人们淋了一个措手不及，而银枫，也是这措手不及中的一员。
　　他正在赶往南城一中的路上，身上已经换上了他平时最爱穿的那件黑色的骷髅短袖T恤，脚下也已经踢着他的那双棕色人字拖。
　　他心里面正在想刚才是不是应该要向岚前辈要多些工钱，毕竟他现在可也是一个受了工伤的人。
　　还正盘算着呢，雨就已经泼下来了。
　　银枫像是被人用一盆水从头上扣下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经湿了一大片。
　　他本来也想狼狈地抱头去街边的小店屋檐下躲个雨的，但那样他就没办法赶回南城一中上晚修了，就这么一会犹豫的功夫，银枫整个身子都湿了。
　　好了，这下他已经不用再犹豫了，毕竟衣服都湿了，再躲雨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他就在大雨中继续走着，看着周围的人抱着头在雨中鼠窜，他就觉得那些人的模样真的很傻逼。
　　还好我已经全身都被淋湿了，银枫心里居然还有些小得意，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迈步在雨中，自认为像一只擂台得胜的斗鸡。
　　“你这个样子很像一只没拔毛的落汤鸡。”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破了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天早已经黑了，南城一中大门的灯已经亮起，将周围的黑暗驱散了不少，在那明亮的白炽灯下，一个窈窕的身影在大雨之中撑着一柄蓝色的折叠伞俏然独立。
　　那人穿着万年不变的南城一中那件蓝白相间的校服，洁白的校裙遮不住她那双纤细而白皙的长腿，因为下雨的缘故，她还穿着一双蓝色的凉鞋，露出一双很精致的小脚。
　　她身后还背着一个粉红色的双肩包，书包后面印着的是一个已经过气很久的米老鼠。
　　她叫唐冰梅，是初二九班的班长，也是银枫的同桌。
　　银枫停下了脚步，突然咧着嘴朝她笑了笑，他原本就不好看，笑起来就更不好看了，因为他笑的时候嘴巴咧得有点大。
　　他也知道他自己这样笑起来很难看，所以他只有很开心，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的时候才会这样咧嘴笑。
　　当你发现，有那么一个人，无论刮风下雨，都会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你，虽然她其实可能只是想在那里等着训你一顿，但那也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情。
　　唐冰梅看着银枫居然就站在了雨中，然后看着她一阵咧嘴发笑，她不禁皱起她的眉头。
　　“怎么？已经被雨水填满了脑子了吗？”她向银枫走了过去，将手中的伞像银枫身上移了移，将漫天大雨隔绝在伞外。
　　“那也总比某些没有脑子的人好些。”银枫习惯性地跟她抬杠。
　　“你的右手怎么回事？”唐冰梅眉头皱得更深，她的目光已经落在银枫那只肿的跟猪蹄似的右手上面。
　　“吃烧烤时候弄到的。”银枫面不改色地扯着谎话。
　　唐冰梅白了他一眼，道：“烤猪蹄？”
　　“你真聪明。”银枫赞叹。
　　唐冰梅也没继续跟他争下去，而是把伞递到他的左手前，道：“拿着。”
　　银枫愣愣地用左手接过伞，疑惑地看着唐冰梅将身后的那只米老鼠粉书包拿到了身前。
　　唐冰梅拉开了书包的拉链，拿出一支白色的药膏跟一小卷绷带，然后拉上拉链重新把书包背到身后，然后看向银枫的右手。
　　“干嘛？”银枫继续装傻充愣。
　　“把你的猪蹄伸出来。”唐冰梅没好气地说道：“这时候你还要抬杠？”
　　银枫哼了一声，然后乖乖地把右手交了出去。
　　他的右手在被烫伤以后也没有做什么应急措施，所以越发的严重，要不是这一场大雨，他的右手会更加臃肿一些。
　　唐冰梅接过他的右手，将白色药膏挤出一些在手中，轻轻地在银枫的右手上涂抹着。
　　银枫已经做好迎接疼痛的心理准备，但这个准备并没有派上用场，唐冰梅的动作是那么地小心翼翼，比银枫还要害怕会弄疼他。
　　“我的天，这真的是那个班长大人吗？她今天是发什么神经了？还是发烧把脑子给烧坏了？不对呀，她不是没脑子吗？”
　　“诶，你别说，这药膏还挺凉的，话说她的药膏跟绷带是哪里来的？难道她一直都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脑子里在飞快地开着小差，银枫的视线不知不觉间落在了唐冰梅的身上。
　　她那头惹眼的蓝色长发还是绑着那个高高的长马尾，额前的斜刘海笔直地垂下来，盖住半边秀眉，那张娟秀的瓜子脸上满是专注的神情。
　　银枫想起一段话，一个人最好看的时候是在认真的时候，虽然他记少了一个男字。
　　他突然发现，专注中的班长其实也挺好看的？她低着头专心致志的模样居然还真有点那种岚前辈说的小可爱？
　　“诶，其实她除了板着一副脸，唠叨多一些以外，好像也不算很讨厌呀？”
　　“放屁！自古学渣班委不两立！二者之间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可是我不是学渣啊，我成绩全年级第二呢！”
　　“……哇…你这一顿狡辩…不会是对她有意思了吧？”
　　“怎么可能，你以为我脑子真的进水了吗？”
　　“真的假的？我对你很怀疑啊！”
　　“放屁！自古学渣班委不两立！”
　　“可你不是学渣啊。”
　　银枫呆呆地看着唐冰梅，脑子里头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甚至唐冰梅已经将他的右手用绷带包了起来最后扎了一个蝴蝶结在上面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可以了。”唐冰梅哪里知道银枫正看着她发愣，她包扎好银枫的右手之后，右手在上面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算是给银枫一点小教训。
　　“嘶！”右手的轻痛将银枫的思绪拉了回来，银枫下意识地吸了一口凉气，是对于手中的轻痛，更是对于自己刚才产生的荒唐思绪。
　　唐冰梅不知道银枫心里面的小九九，还以为是她自己下重了手，所以嘴里准备训斥银枫的话不禁弱了几分，她的语气也放低了些，道：“知道痛了吧？下次可要注意些。”
　　银枫撇嘴，不以为意。
　　唐冰梅见他这样，也懒得继续说他，右手伸出，准备从他手里要过伞柄。
　　“我来撑！”银枫坚决地捍卫自己的撑伞权，他对于自己比唐冰梅低两厘米这件事情始终耿耿于怀。
　　银枫如此坚持，唐冰梅只好作罢，心里想着银枫此刻算是伤员，让他一下又何妨。
　　看到银枫迈着大步想要往校园里面走，唐冰梅立刻开口叫住了他：“喂，你在往哪里走？”
　　银枫指着教学楼的方向，疑惑地问：“嗯？不是上晚修？”
　　“你就这个样子上晚修？”唐冰梅很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脑子真的进水了。
　　银枫这时候才想起自己现在全身都湿漉漉的，十足的落汤鸡样，他有些没主意地问唐冰梅：“那去哪里？”
　　“当然是回你家！”唐冰梅很肯定这个人的脑子真的已经进了水了。
　　“那，晚修我是不用上了？”银枫的眉毛顿时就挑了起来，兴奋地问道。
　　“赶紧走你的，不然着凉了活该。”唐冰梅发现跟这种人说话，很难会有个好心情。
　　银枫可不会管别人有没有好心情，他现在有个好心情就足够了，他踢着那双人字拖，眉飞色舞地用右手打了个响指，道：“走着！”
　　。。。
　　雨势已经很明显地减弱，敲击在伞上的声音由急促的“哒哒哒”变成轻柔的“沙沙沙”了。
　　那条长长的巷子的水泥路上，两个人影撑着同一把伞走在雨丝下，缓缓地行走着。
　　橘黄色的老旧路灯轻轻地洒落，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也照亮了那柄湛蓝色，伞沿缝满小花的折叠伞。
　　银枫撑着伞，表面上漫无目的地左顾右盼，实际上却偷偷地拿眼角去瞄唐冰梅，他的动作很小心翼翼，像是一个胆小的小偷，悄悄瞥一眼就立刻移开视线，过好久之后又悄悄瞥一眼，然后再迅速移开视线。
　　唐冰梅则是看着前面的路，配合银枫的步伐不急不缓地走着。
　　一路还是无话，银枫突然有点不习惯这一份沉默，他想要说些打破这份沉默，可是他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唐冰梅突然停下了脚步，她转过头来看他，银枫死鱼眼的瞳孔猛然扩大，心里头老鹿乱撞，心里想是不是自己刚才偷瞄的动作被发现了？
　　心里面虽然慌乱，但银枫还是不动声色，很平静地假装他恰好在这个时候也转过头来，与唐冰梅来了一个对视。
　　“怎么了吗？”银枫这时候还装着自己很淡定地问上一句。
　　唐冰梅看着他，也很淡定，她说：“我只想问你怎么了。”
　　“我怎么？”银枫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又听到他自己声音的颤音。
　　“那你怎么不走了？”唐冰梅问他。
　　原来不知不觉中银枫就停下了脚步，他是撑伞的人，他不走了，唐冰梅自然也只能够停下来。。
　　银枫在想理由，唐冰梅在等答案。
　　雨轻轻下，伞下的少年少女无言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