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杀戮

　　老厚在山下派了八名杀手，潜伏在民宿、街边饭店等地方，以期拦截初晴。这些杀手都是精壮之身，接受过军事和安保训练，非常职业。太挑老早就知道这些杀手的存在，从太清宫下山后，便乔装成道士、老农、华侨、富商等形象，着手各个攻破。
　　被发觉时，他已处理掉五个。分别是一个狐仙、一个黄鼠精、一个狸猫精、两只獾。都是利用其贪欲或酒性取得信任后，趁其不备以利刃割其喉，以真火焚其身，干净利落，神鬼不觉。
　　第六个，坐在一家新疆拉面馆的窗边，四十多岁，身无赘肉，面色如铁，刚毅的眼神暗示着他出身军营。太挑觉得以前见过他，是一个被人们称为『勇队』的司机，可又想不起是在哪个场景下见过。
　　拉面馆人少，不过稀稀落落的几个过客。太挑这次选择妆成一位老妪，花白的短发上扣着个顶脏兮兮的上面印着切格瓦拉头像的军绿色八角帽，穿着套白底紫色小碎花的确良衣裳，耷拉的**若隐若现。伛偻着背走进拉面馆，点了一小碗清汤拉面。
　　她缓慢地坐到那位勇队对面，摸索起了上衣，良久，掏出一个旱烟袋。
　　有火么？老妇人问。
　　勇队抬头垂眼地看了看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不锈钢打火机，啪地一声打着，给老妇人点着了烟。
　　老妇人说声谢谢，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漂亮的烟雾，透过烟雾观察着勇队那副绝仁弃义的表情。没错，那表情上写着八个字：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此人绝非俗辈。
　　心里突然起了一道神谕般的感应：今日，要栽在这人手上。
　　可她还想试试。呕心吐肺地咳嗽了一阵后，她悠悠地开了口。
　　我要跟你推销一下我的茶了。我就住在山腰上的长山村，家中有半亩茶田，茶是顶级的品质，不施肥，不打药，天精地华孕育，自然熟。今年我找人红茶绿茶各炒了200多斤，刚给一家宾馆送了十斤，还有一多半到现在没卖出去。本来舍不得卖，不过家里人丁少了，留着也就陈了，不如卖给有缘人喝了。你要不要买一点？很好的，益生利命，减肥养颜。
　　勇又冷酷而轻慢地看了她一眼，回说：我不喝茶。
　　不喝茶啊！老妇人张开嘴天真地笑起来，嘴巴像个无底洞，露出了仅剩的几颗又长又黄的牙。喝点茶好，不生病，还练脾气。看我，从十几岁起就天天喝茶，一辈子没生过病，人缘也好。喝茶好。
　　拉面端上来了，老妇人赶忙连着吸了几口烟，然后将烟袋在鞋底磕熄。唉地一声叹口气，将嘴巴凑到碗边，拿起了筷子。这面条好，细，好嚼，你要不要也吃一点？她说这话时，没有抬头没有抬眼，只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边吸溜边问。
　　远远地坐在角落里的两个民工打扮的人吃完离去。店里安安静静地剩下两个人。
　　勇面无表情地看着扒着面吃的太挑，太挑不自觉产生了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他声色不动以老妇人的姿态继续吃着面，心里在想着如何利落地干倒对面的对手。
　　我看你有点眼熟。勇突然开了口。
　　开战的信号。太挑先是惊讶地瞪大了那双夸张的、年份久远、包裹在耷拉的眼皮里的老太婆的眼睛，继而嘴角现出了天真的笑意。眼熟很正常，我也见过不少人，现在看谁都眼熟。人不过就那么几个类型……哎，我给你算算命吧，把左手伸过来！
　　老妇人将面碗往旁边一推。
　　勇看着她，嘴角狰狞地一撇，伸过左手，轻漫地说：我可不信命！
　　太挑左手猛然抓过他的手，右手现出一把利刃，举起便砍。勇叫声“老东西”，右臂架住太挑右腕，左手一个反转擒住太挑枯树似的左腕，往外用力一揪，太挑整个横甩了过去。他的力气，大到超出太挑想像！
　　裹着头巾的新疆女人一把抱过小孩子，逃进了里屋，闩上了门。她们应该会报警吧！勇一拳打落太挑手中的利刃，揪住他的脖子，将他拖出门外，高高举起，仰面朝天重重摔下。
　　这次糟了！每一根骨头似乎都被摔裂。老太挑四脚朝天地挣扎着，心底一片绝望。
　　车在大路上飞速往来。勇队揪着太挑脖子的手并不放开，抓着他站立起来，太挑在前面吐出一团火，火里出现一辆谨慎行驶的红色跑车。勇稍一分神，太挑就用尖利的指甲划伤了他的胳膊，两只手扳开勇的胳膊，换为海龟原形，四肢和头缩进坚壳里。勇一把抓住，犹如抱着一个大磨盘，一俟红色的跑车驶来，便朝那车扔了过去！
　　太挑重重落在车的前脸，而后掉落在地，紧接着被重重地辗轧。车没有停，继续向前驶去。很好，这是对的。
　　一条长长的麻绳圈索从天而降，正好套在太挑身上。收紧，向右侧拽去。
　　此时的路，出现了空白。来往的车似乎断档了。
　　红色的跑车呼啸着退来，一道白光从车窗中飞出，拽紧的绳索突然硬生生地断了，太挑觉得自己被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抓住猛甩向空中，然后发现自己重重地落在了红色车顶，天窗突然撤销，他掉进车里，天窗又倏然关上了。勇在路的右侧奔跑追赶。
　　也许他是一只猎狗，跑得真快。
　　必须干掉他。落座后的太挑说。
　　为什么？
　　他是杀手。老厚的杀手只有一个目的，不达到不罢休，除非死。
　　初晴看着窗外那个矫健的跑步健将，并没有害怕担忧的感觉，反而心里觉得可惜。
　　看上去，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壮美的人类。你很难在城市里，人群里看到这样标准的人。不胖不瘦，高度正好，长相正派标致。
　　若是天上有神仙多好，用什么口袋收走，到天上做一个继续修练的小仙。
　　初晴用念力移动了前方一个广告牌，那钢制的广告牌面向大路，直着冲勇疾速奔去。
　　勇不时地看着红色跑车，不时地跳过一个个障碍，他并没有看到，或者并不相信前方的广告牌在朝他切来……撞上时，被活生生劈生了两半。
　　是一只身形硕大的狐。车慢慢行驶，倒退回来，太挑吐出真火将那劈为两半的尸身化成灰。
　　还有两个，他们应该已经看到了，不会轻易现身，不会轻举妄动。
　　你们的世界太可怕了。方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太可怕。杀人不眨眼。
　　这是战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初晴，你见识过了那种暴烈的，顷刻打烂，毫无还手之力。生存自古就是这么残酷，不用悲伤。
　　有一种本能，是烙进血液，深入骨髓的。无论如何难以抛弃。初晴心有余悸地察觉到了自己的狠毒。
　　余程是一片死寂，空气凝滞，只有车飞驰的声响，还有，太挑身上鲜红的血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