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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初晴骑着自行车，在上学路上匆匆的车流里看到杨飞满面愁容地走在远处的人行道上。远远地看她，竟丝毫没有少女的模样，而是一个在世上活了几十年的瘦小妇人。斜眼睛像是造物主对她的冥顽的额外惩罚。
没有进化好的，最下等的人。这想法罪恶地闪过初晴的脑海。在杨飞面前，她感觉到自己的肉体生命何等宏伟华丽，她的精神世界多么高高在上，如同贵族。她没有朝学校的方向骑去，却拐向破烂的老城区。
不到八点钟。杨飞父亲艰难地挥着一把破扫帚扫着大街，每一下都很沉重。半边脸裹着纱布，从表情来看，仿佛极度痛苦，可他又显得全不在意。
初晴将车骑向他身边，用脚支住。眯着眼睛看着他：昨天那个偷窥我的动物就是你吧？
精瘦的负伤的清洁工身躯震动了一下，停止了手下的动作，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初晴。
怎么变成人的？初晴居高临下地问。
吃别人吃不了的苦，自然会变成人。老清洁工手下的扫帚又挥动了起来。我们不一样，你的好奇对彼此都没有帮助，还是当作不认识、两不相干地好。
脸都被我伤成这样了，也不追究？
追究又能怎样？这是我自不量力的报应罢了！
你自不量力想干什么？
哼哼！老清洁工嘴角闪过一丝奸笑。还想着你好对付，杀了你，占了你的屋子财产。是我想少了。别说杀不了你，就是杀了你，也改变不了我的命运！变成人……是我犯的最大的错！我奋斗半生，在人世间却没赚得半片屋瓦，反而堕落了……悍妻，残女，逆子，你要是有勇气，最好神不知鬼不觉一把火烧了我。
初晴心下震惊惘然，但嘴上仍硬：这命运，是你自己活出来的。
但愿你能活得好。作为不成熟的物种，活着太难了……听说你叫初晴，我不知道你做对了几次选择，不要以为你比我们好多少，你外表再好，也不过和我的女儿读着一样的学校，毕业之后面临的挫折不会比她少。你要是想放过我，就从此离我们远一点吧。我不希望有人提醒我我是谁，更不希望你表现出善良与柔弱，让我杀心顿起。我，太老了，禁不起梦想的折磨了。
老清洁工挥着扫帚走远了。初晴看着他的背影，再一次看到了自己在这个世间的寂凉。这个城市里，究竟还有多少人像他们一样，人性未全，兽性未泯……
杨飞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班级里如往常一样和初晴打着招呼，分享着午餐。初晴淡淡地说：杨飞，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像两个弃儿？
还好吧？我父母双在。你惨点儿，嘿嘿！不过，你有没有发现，你很受男生欢迎？
我？
不少男生。戚江河，李竞轩，吕鹏……这些高个子男生经常注意你。
初晴自然不知道这些，她所有的精力都在自己的心事里。
你教我降魔除鬼吧？我想跟你学，也想拜道长为师！
如果你爸你妈就是魔和鬼，你会除掉他们么？
你瞎说什么？杨飞瞪着斜眼看着初晴，眼神又慢慢地黯淡下去。他们，是有点像魔鬼……
我觉得，你出家也好。在世外的名山大川里做一个清净无为修身养性的坤道。比你在六道轮回里修着阴命、宿命要好。你觉得呢？
这个新颖的建议倒是不错！杨飞嚼着槐花做的粗粮团子。心里做着算术题。继续和爸妈住在一起，就摆脱不了苦力的命运，摆脱不了成为哥哥生命的附属。将来到了社会上，受尽冷眼和磨难也找不到一份好工作，一辈子被摁在底层挣扎求生……跳出局外，却是最好。
二人计议商量着出家的去处和步骤，越聊越兴奋：将来杨道长独守一方宫观，修得人间大道，高山仰止，龙凤呈祥，二人再见，自是俗人拜见道人，初晴要在杨道长的指点下才能找到走出人生迷津的幽径……
蓝图虽美，却遗憾不能徐徐展开了。第二天杨飞没有来学校，第三天也没有，洗碗的餐馆同样不见她，第四天初晴去她住的地方找，却是人去屋空，一家人不知往哪里辗转去了。化作白蛇的初晴在夜里苦苦寻找，不见半丝踪影。
她会死吗？疲惫的白蛇从23层的窗户游进方晔的卧室，蜷缩在房间一角，失落极了。
不会，她不是被你开过光么？方晔揶揄地笑着。
不知道她好不好，会过得怎样。
一日三餐不会少，苦辣酸甜都会尝。和你我一样，人生不过如此。
我应该杀死她的父亲。
那再遇到这样的事不要犹豫。
过了许久，角落里幽幽传来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