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忆

　　少女被打懵了，用泛白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年轻人，再也没有发动攻击。年轻人继这一击后也没了动作，摇摇晃晃地坐在了床边的看护椅上，开始闭目养神。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留下悉悉索索的划线声。
　　我靠！你看见了吗？
　　我擦，老子眼睛没瞎！
　　虽然没有声音，却不影响亚哥尔主仆心灵相通。两人一同向年轻人看去，毫不吝啬地流露着自己的膜拜之情：这才是真正的牛人啊！
　　本来被年轻人半逼迫着使用驱灵法阵，亚哥尔还有点不乐意，但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乎了。毕竟年轻人的确有这个资本，有这个实力保证法阵的正常启动及运行，没有了后顾之忧，就算吃一点亏帮帮那个不识好歹的老头子，这又有什么呢？
　　年轻人无法窥视二人的心理活动，当然不知道这一手已经在二人心中立了威。只是旁边的恶灵可没这么好的眼光了，它歪着脖子想了一会，似乎想不通刚才那一击怎么挨上的。
　　但这已经无所谓了，身为一名合格的恶灵，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驱灵法阵完成，让自己失去主动，更不可能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在身边坐着无动于衷。
　　“嗷！”
　　随着法阵的渐渐完成，少女突然疯狂地挣扎起来，双爪卷起一股腥风向年轻人扑去。锁链在身后当啷啷不停脆响，亚哥尔二人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呯！
　　年轻人毫不客气地砸了下去，少女应声而倒。
　　圣武术！
　　亚哥尔惊得差点把舌头咬下来。虽然只看见一层非常薄的白色气体，但他毫不怀疑自己的眼光，实在是这个圣术的名头太过响亮。圣武术，顾名思义，可以用圣光幻化成任何武器，虽然属于拟态圣术，但实用性却是极强。像他这种底层神父，要不是有今天这一出，一辈子见不到圣武术的也大有人在。
　　少女被这一下激起了凶性，双手抡爪疯狂向年轻人杀去，甚至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残影。接二连三的反弹似乎激起了年轻人的凶性。他举起手臂，不由分说就是一顿猛砸，刚开始少女还有些许攻势，接着渐渐沦为守势，最后更是被砸得直不起身。当年轻人终于有了一刻松懈，少女突然凶相毕露，张开一排尖尖虎牙就对着他手臂咬了下去。年轻人却丝毫没有即将被咬的觉悟，只是身体一震，一道薄薄圣光透体而出。
　　呯！
　　少女顿时如同正面被大卡车撞中，整个身体向后飞出，甚至让锁链在手腕上勒出了两道极深的血痕。
　　圣甲术！
　　神父只觉得头皮发麻。圣甲术与圣武术不同，属于骑士团出品，与圣武术相较，圣甲术在增益效果上尤为突出，巨力、疾速、嗜血……无一不增，无一不精。
　　青烟升腾，寂静的房间里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看什么，还不继续？”
　　“哦哦！”亚哥尔回过神来，连忙取出圣水就要往法阵上喷洒。结果刚一抬头，就看见一张煞白的脸距他鼻尖不到两厘米，脸皮像是被水泡过一般，到处都是起皱。而更令他惊骇的，则是那两只没有瞳孔的眼珠，竟然诡异地左右转动。
　　“啊！”饶是有非常丰富的业务经验，亚哥尔也是被狠狠吓了一跳。就在他犹豫着是不是要先避一下的时间里，一只手掌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一巴掌将少女掀了个跟斗。就在这时，杰姆兴奋地一声大吼：“完成了！”
　　亚哥尔虽然中间停止了一下，但好在有杰姆这个老手帮忙，没有酿成阵毁人亡的大祸。随着他的高叫，驱灵法阵终于开始运行，阔大的房间里开始回荡恶灵的嘶吼。少女被年轻人丢在法阵中央的位置，阵内火焰升腾，令她无法动作。少女使劲抓着自己的脖子，面现痛苦，脸上时不时闪过一丝黑气，诡异无比。但令亚哥尔诧异的是，少女时不时露出的暴怒中，竟不是对着夜辰，而是冲着他来的。
　　神父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结果是他造成的，但总有一股不真实感。
　　这个恶灵实力出众，与他以往遇到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说实话，亚哥尔是真的不愿意动手，毕竟驱魔成功还好说，但失败呢？他只知道圣殿对付恶灵是什么手段，却不晓得恶灵对付圣职人员会是怎样。不过想来恶灵对他们圣殿的人也没什么好感，落在它们手上，情况不容乐观。
　　驱魔本身就是个风险极大的工作，处理不好，那就是实实在在的灾难了。为一个本就不信神的伪信徒奉献生命，亚哥尔由衷地感到不值，这也是他不惜工本摆脱这件事的主要原因。
　　一切直到年轻人出现，事件急转而下。他实力强悍，压制恶灵不过举手之劳，也让亚哥尔一下有了主心骨。只是这最后一击是他下手的，总让亚哥尔有一种不真实感。
　　但他并没有蠢到把事实说出去。年轻人不说，自然有他的想法，若是自己贸然宣传，说不定反而会坏了他的本来打算。同时这件事也有利于他在布葛村开展工作，是宣扬驱魔大师亚哥尔神父的绝佳机会，亚哥尔没理由替这个年轻人考虑。更何况人家的确也是身手高超，驱个恶灵根本不痛不痒，倒不如把这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反正艾德森两夫妇也没看见过程，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凭他一张嘴说？
　　亚哥尔算盘打得蛮响，却也不忘补一记马后炮，殷勤地与年轻人握起了手：“呵呵，今天这事多亏兄弟了。不知兄弟在哪高就？以后有生意，大家还可以一起合作嘛！”
　　两人真正打交道，也就今天这么一会时间，只是亚哥尔脸皮深厚，借着这点时间的机会就开始称兄道弟了。年轻人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样子，与他握了下手，淡淡地说：“夜辰。”
　　夜辰？这人是谁？怎么没听说过？
　　亚哥尔心思电转，嘴里却没停过。他口才极好，一番奉承得连旁边的杰姆都觉得害臊，偏偏他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直到夜辰打开房门，这才住了口。在这些普通人面前，他这个新鲜出炉的驱魔高手还是要保持一定风范的。
　　两夫妇飞一般扑进来，在征得夜辰的同意后，才纷纷扑在女儿身上大哭。一把年纪，却横生灾祸，家里也是鸡犬不宁，幸好没背上人命官司，否则他老两口也不用活了。
　　杰姆撇撇嘴，显然想到了他们刚来那会艾德森对他们的刁难。亚哥尔要保持高手风范，所以一直气定神闲，温柔抚慰这一家子。只有夜辰出神地望着抱成一团的三个人，嘴角不自然地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家人吗？
　　他猛地吸了一口，将烟蒂抛在身后，转身咕噜灌了一口酒，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而去。亚哥尔愣了一下，连忙吩咐杰姆准备马车，自己匆匆跟了上去。
　　夜辰是个很能喝的人，从村长家门到村外，酒就没有断过，其间还穿插了一两支香烟。他屡次邀请亚哥尔一起品尝新酒的口味，都被亚哥尔谢绝了。在他看来，喝酒怡情就好，如果太多，反而容易消磨一个人的斗志。
　　可是，根据他一路观察，夜辰的情况，似乎并不只是酗酒那么简单。
　　神父到底是做心理指导工作出身的，在这方面有非常过人的嗅觉。坦白说，在某一程度上，神父和骗子有一定的相似——都是非常精明，善于通过语言和肢体了解对方心理，同时也善于用语言说服对方接受或厌恶某个事物。但不同的是，一个是通过这种手段寻求更多同伴一起信仰，另一个则单纯地以此谋利罢了。
　　亚哥尔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神父，同时也是个高明的说客，他非常善于通过语言艺术把握对方心理，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只是对象是夜辰，他就敬谢不敏了。他俩虽然有同门之谊，但难保把夜辰说烦了到最后把他点天灯……
　　杰姆坐在马车前，时不时挥舞着鞭子，在马背上甩出清脆的声音。亚哥尔则坐在马车里，和夜辰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亚哥尔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有演讲天赋的人，在车上，他也的确没住过嘴，只是每当面对那双漆黑的眼珠，他就忍不住想起夜辰的手段，顿时全身发冷，哆嗦着不再说话了。
　　夜辰则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闹市出神。没有了对付恶灵时的高傲与强势，他呆呆地望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望着每一个菜摊，望着后退的风景，望着……不断咆哮的自己。
　　夜，深了。
　　今夜月圆，是个团聚的好日子。
　　夜辰坐在草地上，枕着习习的凉风，怔怔地望着天空出神。醉酒中，皎洁的圆月恍惚着，换成了熟悉的脸。周围的星星，就是它的孩子。
　　天满繁星，璀璨无比。偶尔有流星划过，思绪便被带到远方。在那尾翼的尽头，或许就有家人存在。
　　他合起双手，默默地念着。
　　祝，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