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林动天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堂叔！”扶着伍皓的林初晴率先打破沉寂，对着林动天喊道。
　　“晴儿！”林言脸色一沉，抢先对着林初晴喝道，示意她闭嘴。林言一袭淡青色长袍，看上去约摸四十左右年纪，岁月也没能抹去他身上那份独特的清秀俊逸，一双眼睛十分清亮，只是左袖空空荡荡的，没有了左臂。林言的左臂是在昔年不归山一役中断的，也正因为如此，作为昔年“玉剑七子”中最年轻的几位之一，此时已被推为玉剑门的二长老。同样断臂的他，更能了解林动天与林羽津心中的痛，所以才在此时出言喝止自己的女儿，生怕她说出什么失了分寸的话来。
　　林初晴闻言顿了顿，似乎将原来的话咽了回去，只是颇为倔强地接道：“皓师哥，我也。”
　　“放肆！”林言目光怒意大盛，正要喝斥林初晴，却又仿佛想起了什么，目光缓和了下来，没有接下文。
　　伍残没有接林动天的话，目光看向了伍忘尘，伍忘尘看见师父的目光，恭敬道：“师父，我与皓儿自小一起长大……”话未说完，但目光沉静中带着坚毅，伍忘尘的意思很明显，如果真要废除伍皓武功逐出门派，自己必定随他而去……
　　一个是林言独女，一个是掌门另一个嫡传弟子。哪怕是林羽津的师父韩剑眉，此刻目光也有些闪烁不定。
　　林动天看了一眼自己儿子裹着纱布的手腕，正待再说话。却感觉一只手软软地搭在了自己手背上，林动天回头看去，是自己儿子失了力气的左手。林羽津看着林动天，摇了摇头，道：“爹——”他不想父亲因为自己坏了与掌门和林言的关系，况且事到如今怎样处罚伍皓都于事无补，可那句“算了吧”，他却始终哽在喉头说不出口，因此只是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话。
　　“师父。”伍皓盯着林羽津的左手看了良久，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忽地对着伍残跪了下来，“徒儿不肖！”说完伍皓右掌举起，对着自己的丹田狠狠拍下！
　　伍残见状右手一托，缓住了伍皓的掌势，道：“此事还有转机。”伍皓一愣，收回右掌，一屋子七道目光，同时齐刷刷地看向了伍残。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伍残轻吸口气，缓缓道：“转机就是，江南慕容家。”
　　“慕容山庄？”林言与韩剑眉同时惊呼出声。
　　慕容山庄，传言以奇门遁甲之法隐于江南。其家主慕容哲与玉剑门掌门伍残、少林方丈圆涩、魔王殿殿主尹天涯并称“武林四大高手”，以剑法与医术闻名江湖。其调制的灵药回春续骨散，素有“生死人，肉白骨”之称。但慕容山庄极少涉足江湖之事，寻常人连入口都难以找到，更罔提上门求药。
　　“二十年前我游历江南之时，曾与那时的慕容哲一战。”伍残继续说道，“我们连续约战了七日，胜负未分。临别时他曾对我说道：‘我慕容哲纵横一世，无往不利，今日我胜不得你，深感憋苦，但自知年纪已迈，再难突破，不过我前日新得一女，骨骼精奇，不若二十年后，你我后辈再斗一场，以全今日未竟之战。’我当时还未收养尘儿与皓儿，未想过后辈一事，便未答应。慕容哲见我犹疑，扔给我一枚指环，长笑道，‘想必你还未曾有后，不过无妨，日后若是有意，便让你后辈携此指环来与清儿一战，若是取胜，我慕容山庄之物，那后辈可随意取走一件。’”
　　说罢，伍残从房间的一个小柜之中取出了一枚镶着淡蓝色宝石的指环，宝石上淡淡刻着泛着幽光的“慕容”二字。
　　“清儿？莫不是那‘南雅剑’慕容清？”事关林羽津左手，林动天听得最是入神，待伍残说完便率先问道。
　　伍残点了点头。
　　“慕容清？”在场众人心中皆是一沉，须知近些年来的青年才俊中，以两人名声最盛，一个是魔王殿左护法杨啸天之子“北狂刀”杨晓风，一个便是慕容山庄的“南雅剑”慕容清，隐有绝代双骄的意味。
　　林动天沉吟了一下，随后道：“我去求药，慕容哲总得给我玉剑门几分薄面。”
　　“慕容山庄给过何人薄面？”伍残反问道。
　　正所谓关心则乱，当年就算是朝廷重臣，掌管东厂的无垢公公为徒求药，都没有见到山庄大门，区区玉剑门，又哪能搏到什么薄面？
　　林动天目光沉凝，不再言语。此时伍残的目光扫过跪在自己身前的伍皓，随即看向后方的伍忘尘，道：“尘儿，你去。”说着便要将指环递给伍忘尘。
　　伍皓却在此时忽地抬起右手，挡在伍残递给伍忘尘的指环之前，低声道：“师父，祸是我闯的，我去。”
　　伍残眼眸闪过一丝隐晦的欣慰，声音却是含着怒意：“你去？就凭你那点微末功夫？能胜得了慕容清？”
　　“一年时间，若是一年之内我不能将回春续骨散带回门派，我自废武功！”伍皓不谈胜负，声音低沉，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
　　伍残闻言，回头看向了林动天，征询他的意见。事实上在场几位长老都知道，伍忘尘如今绝不是慕容清的对手，哪怕再过一年、两年乃至多年，以伍忘尘的天赋，两人的距离只会越拉越大。纵观整个玉剑门，有希望挑战慕容清的年轻弟子，也就只有天资横溢的伍皓。伍残先前的话，只不过在激伍皓罢了。
　　相比于废掉伍皓，林动天显然更倾向于能治好自己儿子的左手，随即道：“我没有意见，若是你真能带回回春续骨散治好羽津的左手，此事我便不再追究。”
　　伍残心中一宽，又看向林言和韩剑眉。有了林动天的首肯，二人自是没有意见。
　　“好。”伍残这才应了伍皓的要求，道，“记住，只有一年时间。”
　　伍皓重重点头……
　　夜深了。
　　伍皓独自坐在房间里，微弱的烛火摇曳着。明天清晨，他就要了，看着这个陪伴自己成长了十八年的小屋，想着自己要真正的开始踏足江湖，伍皓心里就难以平静。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伍皓知道是伍忘尘。
　　伍忘尘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两本小册，有些失望地道：“师父不让我与你同去。”伍皓闻言一笑，似是早已料到。
　　伍忘尘走到伍皓身前，将手中的两本小册递给伍皓，眼睛盯着双手没有抬头，继续说道：“这是师父的另外两门绝学，云英步和剑心功，他本想等我二人月影剑法大成之后再传授，现在你既然要一年，师父便让我先将这两门绝学交予你。”
　　伍皓没有去接两本小册，而是神情有些恍然地抬头说道：“哥，我不喜杀伐争斗，所以整日沉迷山水，排斥练剑，却又从山水之间悟出剑意。出手还重伤了林师兄，你说，这是不是天意——我这一生，似乎终是离不开剑。”
　　伍忘尘随手将两本小册置于桌上，道，“师父说，剑可伤人，亦可止戈，其关键只在是人控剑，还是剑控人。”
　　“人控剑，还是剑控人……”伍皓微微有些出神，自己今日施展一线天时，不正是被剑所控吗？
　　伍忘尘带完话，没有和伍皓多聊，似是有些急切地出了门。
　　次日清晨，接天峰，玉剑门山门。
　　伍皓斜挎着一个包裹，手中提着佩剑，向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