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金陵

　　大堃朝国都，皇城边显赫府邸，屠家三百年来唯一的灵术师，当朝天策师屠小小，正跪在祖父屠显宗的棺前守灵。三日前，七十八岁高龄的前任天策师去世，屠家举丧，圣上动容，亲至灵前祭奠，百官随祭，一时门庭鼎盛，而此时夜深人静，只有屠小小孤影一人，并非他人不孝，只是今晚是承灵式的日子。
　　在术师家族中，屠家绝算不上历史悠久，迄今三百年的传承，比之长安翁家的一千七百年，还不到一个零头。但这三百年来，屠家日渐兴盛，作为没有灵术师的家族，堪称匪夷所思。到屠显宗时，他辅佐当今圣上墨尚釐推翻前朝，建立大堃朝，继而成为大堃朝首任天策师。屠家如此兴盛之际，喜上加喜，屠显宗幼子成婚十年一直无所出，大堃朝明武二年，夫妇夜梦青鸾继而得孕，明武三年临产时，屋顶现青鸾盘桓鸣唱，青鸾消失后得一女，右臂闪灵术痕光，屠家迎来族中唯一的灵术师，又因青鸾吉兆，被认为应是青鸾执凤者。如此鼎盛，屠显宗为保孩子平安，特取小小二字叠名，敛起锋芒，归其平淡。名虽不张，但屠家上下具视屠小小为族中希望，从小由祖父亲自教养，六岁便随祖父出入宫禁，为皇家效力，十岁起掌屠家事务，成为屠家实际的掌家术师。明武十六年二月，年仅十三岁受封天策师，一个月后，屠显宗安然离世。
　　现下，屠小小跪在祖父灵前，心中忐忑，她虽年少，但随祖父见多识广，加之悉心教导，事务皆通，遇事镇定，心有成算，然而今晚的承灵式，她毫无把握。屠家三百年来从未出现灵术师，但却非常兴盛，主要是由于每代掌家术师都异常强大。从外人眼里看，屠家每代必出资质超凡的后人，家族得以不断强盛。内情是屠家先祖确实天资聪颖，参透了精术承继之法，是以每代掌家均继承了前代掌家的精术积淀，法力不断加倍，除非极具天分的灵术师，否则很难与之匹敌。屠小小是屠家第七代掌家，可以继承前六代掌家的精术积淀，但是，她是灵术师。
　　灵术师，天生携带法力，修炼的主要内容是如何扩大自己的法力范围，修炼的主要方式是向自身探索。精术师，先天不具法力，修炼的主要内容是研习各类法术借助外界力量提升法力，修炼的主要方式是向外界学习。由于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修习道路，所以灵术与精术具有明显的界限。
　　屠家代代相传的承灵式，遇到了屠家唯一的灵术师，能否突破界限由灵术师继承六代的精术积淀，屠小小不认为能够成功。祖父在世时，屠小小就曾向祖父提出由族中年轻一辈最出色者承继精术，但祖父反对：“家无二主，若你能承继，那是祖先庇佑，若不能承继，以你的能力，绝对可保屠家长久，无需介怀。”祖父的坚持并未打消屠小小的顾虑，在她看来屠家六代掌家的精术积淀不能被继承，将是屠家莫大的损失。想来，屠家先祖也明白，经过数代积累后的精术法力已远大于普通灵术师，所以才会起名为承灵式，这是足可匹敌灵术的精术积累。子时将至，屠小小按捺下心中的疑虑，割破左掌，将血滴在祖父棺前的七盏承灵灯内，然后逐一点燃。
　　一盏承灵，亲人血；
　　两盏承灵，招魂归；
　　三盏承灵，唤魄至；
　　四盏承灵，术法存；
　　五盏承灵，祝魄散；
　　六盏承灵，祷魂飞；
　　七盏承灵，一世安。。
　　承灵式，每代屠家掌家术师以自愿魂飞魄散的方式换下代子孙一世安宁。在家庙中，每位祖先的魂魄都有牌位可依，有供奉可享，而屠家家庙中心摆放的历代掌家术师牌位，只是后人怀念的刻字木头，与已经魂飞魄散的掌家祖先们毫无瓜葛。
　　子时已至，承灵灯已亮，施法已毕，除了静匿，什么也没有发生，屠小小坦然微笑：“祖父，安歇吧！”抬手一挥，七盏承灵灯尽灭，灵堂一片漆黑，而棺椁正散发着白光，光亮微弱，亮灯时无法察觉，此刻却异常明显。屠小小声音微颤，低声问道：“祖父？”四周依旧静匿，棺椁的白光逐渐增强，屠小小低头发现自身也笼罩着一样的白光，她感到心中一阵暖流，暖流由心扩散至全身，如同浸泡在温暖的水中，她的眼泪自然垂下，一种温暖的悲伤浸透周身。白光渐熄，一阵微风略过，风中一个熟系的声音轻轻的呼唤：“小小……”她满眼泪水想要回应，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曾以为承灵式中的术法承继会汹涌澎湃，却不料如此哀伤。片刻后，一切重归平静，屠小小整理好情绪，慢慢探查自身，强大的精术法力在体内异常显著，现如今，她应是自太公望后唯一双术合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