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菟丝子长的很快，在一块地里逮完一遍后，如果有一点点没逮干净，或者逮下来的掉在了地下一点，它们很快就会又繁殖出一大片来。因此，逮菟丝子就成了豆子成长过程中一项很常规的事情，人们要一遍又一遍的逮菟丝，直到豆子长成。在不断逮菟丝子的过程中，偶尔空下来等待菟丝子成长的那几天，还要去稻田地里拔草、撒肥料、给玉米剔苗、锄草、点化肥、给菜地浇水等等。在各种农活不断的轮换中，暑假终于渐渐结束，小云也终于盼来了她盼望已久的新学期。
　　新学期开始时，鲲鲲上了初一，小云上了四年级，鹏鹏也报名上了一年级。这一学期，小云终于要直面一直让她害怕的，全校最严厉、最爱打人的薛老师。但真正开学后，小云发现，再爱打人的老师，也不会打既乖学习成绩又好的孩子。因为开学的那一段时间内，薛老师一次都没有打骂过她。又提心吊胆的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她惊喜的发现，薛老师似乎还有个特点，就是他只打男生，却从来不打女生，即便是一些学习不好，对人又比较凶恶的如韦有娟那样的女生，他也没动手打过。只有那些在课堂上调皮捣蛋的男生，才会被他叫到前面，拳打脚踢，加揪耳边的头发，但也从来没有像传说中那样，把耳朵从脑袋上给扯下来过。这个发现让小云感觉很惊喜，也打消了她之前的顾虑，让她的四年级生活变得开心了不少。但对于刚入学的鹏鹏，学习生活可没那么开心。
　　鹏鹏比规定早入学了一年，在他虚岁七岁时就上了学。但进入学校后，或许是因为年龄还小，脑子还没开窍，以致他每天都听不懂老师在课堂上所讲的内容，放学回到家里，面对老师布置的作业，他几乎天天都要哭着去做。看着鹏鹏对学习的吃力，风浪和王广霞也无可奈何，他们只好让三个大些的孩子告诉鹏鹏作业的题目如何去做。虽然有哥哥姐姐的辅导，鹏鹏还是学的很吃力，这让前三个孩子小学成绩都很好，从没让他们操过心的风浪和王广霞，第一次感受到了孩子上学竟那么吃力。
　　相对于鹏鹏学习上遇到的困难，进入了初中的鲲鲲就显得轻松多了。因为小学没有留过级，所以进入初中时，他算是学校里年龄最小的几个人之一。因为年龄小，他就更容易受那些年龄大的同学的影响，加上家里没有人及时引导，从初一开始，他就开始贪玩起来。每天上学空着手，放学时书包就放在学校也不往家里背。平时上学时，他得便就逃课，时常和几个比他大的男生，到学校后面的河沿上去睡觉。回到家他还到处宣扬说，初中的老师从来不布置作业，进入了初中，就是对家庭作业的完全解脱。风浪和王广霞习惯了孩子们小学时不用管就能成绩很好，所以就对孩子们的学习从来不管不问，最多也就是每学期结束该放假时，问一下他们的考试成绩。那时候上初三的美霞也和鲲鲲一样，书包常年放在学校，每天空着手上学放学，回到家当然也不写作业。她比鲲鲲好的唯一一点就是她不逃课。
　　因为都上初中，美霞和鲲鲲就有了许多共同语言。他们没事时经常在一起讨论学校的老师，说这个流氓、那个下贱熊、这个讲的不好，那个发音不标准、这个讲课声音洪亮，叽叽喳喳像鸟叫、那个讲课声音极小，嗡嗡嗡嗡像蚊子、这个老师上课喜欢瞪着眼直盯着女生看、那个老师讲着课时“咚”的一声，放了个响屁……他们讨论到热烈的时候，常常会忍不住哈哈的大笑，反正从他们的口中，基本就从来没有提到过哪个老师的好，好像老师们几乎全都是下贱熊、现世报。
　　两个孩子对老师们的不当讨论，风浪和王广霞似乎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所以也就从来没有制止和批评过他们，每次都任由他们指点评说，听到两个孩子说到可笑的地方，他们也会跟着哈哈的笑。父母的态度让美霞和鲲鲲在家时，就更加敢于肆无忌惮的胡乱点评老师。
　　鲲鲲和美霞对老师的不敬，也不能全怪他们，因为在当时的学校里，就一直是这样的风气，那时其他孩子对老师的不敬，比他们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背地里骂老师，一骂就能骂上下好几代。还给老师起外号成风，一个教英语的男老师因讲课声音尖细，他们就叫他“知了子”，另一个老师讲课时，因一会看黑板，一会看同学，所以头总是转来转去，他们就叫他“拨浪鼓子”，一个长相比较漂亮的英语女老师，他们就整天说她绣花枕头，课教的根本不行，还说她流氓，今天勾引这个，明天勾引那个，就是靠色相得到的教书的工作等等。
　　哥哥姐姐对初中老师的评论，暂时对小云倒没产生什么影响，因为她还接触不到那些老师。但哥哥姐姐轻松的初中生活，却着实让小云从心里羡慕。那时候的她，每天和同学各种快乐的玩耍，已有点渐渐厌烦了枯燥的学习和作业。她每天就盼望着上体育课、盼望放学、盼望下课。每次一下课，她就和班里的女生一起，飞快的冲出教室，抓紧时间做她们喜欢的游戏。放学后，她有时也和毛四等人在放学的路上玩一会，但因为有作业的压力，她那时往往玩的并不踏实。为了怕回家做家务影响做作业，每天放学她都不直接回家，而是在家后或放学沿途的其他地方，找个光滑平坦些的石头或树桩，等把所有的作业全部做完了才回家去。四年级的作业对她来说，有些已经渐渐的有些难了起来，特别是从三年级开始有的作文，常常让她完全不知道该写什么。每次为了写作文，她绞尽脑汁，但终因眼界的狭窄，也就只能想出些诸如：妈妈给我买了个苹果、妈妈给我做了件花衣服……之类被人写滥的东西，完全打不开思路。可是，即便是听了老师读的优秀范文，把人家写过的内容给剽窃过来，她也写不好，因为她妈妈没有给她买过苹果，也没给她做过新衣服，那样剽窃别人内容的作文，她也就写不出什么真情实感来。她在现实的生活中，都是穿姐姐穿小后，哥哥又穿小了的衣服。虽然母亲也无数次的许诺过，某某事情做好了，到过年时给她做一个花裙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说的那些事情她都按要求很好的做了，可她却从来没有得到过母亲许诺的花裙子。有时候她也默默的思考过，为什么自己在过年时得不到花裙子，却想不起向父母提起。可想了许久，她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多次思考无果后，于是她索性也就不再去想。但有一点她知道，母亲许诺的花裙子，将永远都只是一个美丽缥缈的幻影，她永远也不可能真正拥有的。
　　因为作文的影响，小云本来一直都是考满分的成绩，从三年级时开始降了下来。语文开始只能考到八九十分，相比于那些家住机关的知青的孩子，她的成绩明显的有些后退，但对于同样是农村出身的一个村里的其他孩子，她的成绩还是遥遥领先的。那时，父母对她的学习也没有要求，只要每年能不留级，就已经够他们说嘴了，因为他们一个村里的孩子，不管在哪个年级，经常都会有留级的。。
　　随着年级的越来越升高，越来越爱美的女孩子们发现，知青家的孩子和农民的孩子，差别越来越明显起来。知青的孩子们，不管男孩女孩，都穿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那些女孩们，更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头戴漂亮鲜艳的大蝴蝶结，身上穿裁剪得体、样式美观的洋裙子。而班里同村的那些农民的孩子们，几乎都是穿哥哥姐姐穿小了，但对他们却很肥大的衣服，又因那些衣服都已被穿过很多年，颜色已经非常黯淡陈旧了，加上洗不掉的，几个人积年沾抹的污垢，就掩盖了农村孩子本来应有的光辉。让那些穿戴漂亮的知青子女，在班级里就像一抹亮光，显得特别出众。
　　小云班级里的文艺委员，是机关知青家的女儿，从三年级时，她就爱穿一件样式很可爱的西瓜红色的连衣裙，头上配着和裙子同样颜色的红蝴蝶结，每次她从外面一进教室，立马就会有一道艳丽的红光，一下照亮教室的黯淡。这时，班级里所有人都会转头往文艺委员方向看去。那时的她，看上去既骄傲又美丽，简直像童话中的公主，让小云心里充满了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