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起曲沃 1

　　三百年春秋，五十年战国，血泪封侯引！
　　第1章孤丘半生飞鸟尽
　　我想讲一个故事，一个生与死的故事。生者悲苦，死者平安。——题记
　　北域，黎洲，献公十三年秋，晋国边境，孤丘城。
　　红叶满山，层层叠叠间隐匿着人间无数苦难，又道尽了说不清的伤感。
　　黄河依旧奔腾不息，一朵又一朵的浪花飞溅里，带走一段又一段破碎的史实。
　　风吹过，掀起了无数枯叶，也掀起了细密的雨帘，更掀起了数不尽的愁。
　　雨打芭蕉，滴落的又是谁的血泪，纪念了伤心人的故事。
　　晋国的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须臾之间，便雨过天晴了。一如晋国历代掌权者，亦或者说是姬家历代家主的行事作风，干脆而利落，甚至可以说是毫不留情。
　　夹杂着血腥味的黑黄尘土，被雨水冲刷干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放线菌的孢子的味道？），温和的光线，从渐渐散开的云层间，洒落下来，在带着黑红色干枯血迹的朱红色城门上方，遒劲有力的大字的痕迹里，化作一抹铁血的流光，飞舞在这座边城的居民们的心里。
　　“哗，哗，哗，哗，”城外驻守边疆的军队，正在进行着分批的操练，系着寄托了家人思念与祝福的五色线的黑色衣甲，发出了整齐划一的碰撞声，衣甲上一道道杂乱的刀剑的划痕，与甲缝间未曾完全清洗干净的黑红色血迹，印证了战争的残酷。
　　孤丘，孤丘，这是一座城，也是一座坟。
　　“吾王当年救吾一命，吾自然要用吾这条命好好报答吾王。”
　　“吾不求荣华富贵，不求美人在怀，不求功名利禄，只求为吾王保家卫国。”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将军陵吾当不起。当年吾袍泽兄弟与吾一同在此血战，埋骨无数，吾死后也应葬于此地，与吾袍泽兄弟们一同入十八层地狱。”
　　西周晚期著名剑客将军——独孤逸当年如是说。
　　“本王当年救你，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既然你给了本王一个承诺，那么，本王也给你一个承诺，可好？”
　　“本王承诺，只要本王在位一天，便决不会有'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那一天，你说，这个承诺，合你心意否？”
　　晋国，或者说当年的西周，国史上最为仁义的，在位一十三年的帝王——哀王姬去疾当年如是说。
　　于是，便有了孤丘。
　　这些军士的遗体都是照着西周晚期民间传统丧葬习俗来安葬的，每葬一人，便在坟上栽一棵树。于是，便有了半生林。
　　半生林里的树，大多都是枫树和银杏，很普通的树种，但是，与众不同的是，这些树的树枝、树叶，以及树干的纹理之中，总会泛出淡淡的紫色，或是红色。
　　当年，西周在姬去疾手上盛极一时，却又在他“被害死”后，突兀地由盛转衰，一年之内，邦分崩离析。
　　谁也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当然，知道的人，或许，早就被埋葬在这片土地之下了。
　　“哗，哗，哗，哗，”衣甲上甲叶的碰撞声在天地之间回响，城中居民在这军队独有的旋律中照常进行着作业，因为三百多年来的习惯，谁也不觉得吵闹，反而觉得这声音有着别样的风味。
　　孤丘城的城门连接着一条南北走向的古道，其名问疆。
　　古道边，夕照里，西风瘦马，一位作书生模样的青衣中年，睁开了微闭着的双眼，肩头的雪白的鸟儿，似乎，从那双本应带着几分风流色彩的桃花眼里，看到了浓重的沧桑与无奈，于是，歪了歪脑袋，在他的肩膀上挪了几小步，颇有灵性地蹭了蹭中年书生的脸颊。
　　“你想救他？认真的？”中年书生侧过头去，盯着白鸟那小小的湛蓝色眼珠子，看了好一阵子，与众不同的金色竖瞳的桃花眼，眨了又眨，似乎是在确认它的意思。
　　“啾啾，啾啾啾啾，”白鸟在他左边的肩头蹦了蹦，还张开翅膀比划了几下，“啾啾，啾啾。”似乎是想强调些什么。
　　“呵，这姬家，与妖物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啊，”中年书生转过头去望向北方，不再看它，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小东西，老夫劝你还是不要跟那狗-日-的姬家扯上什么关系，你给我好好想想九尾天狐那一家子都是怎么死的，明明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没有做过，好好的那么大一家子最后却连个祭祖的小妖都没有，我一个道门中人都看不下去了，现在，也就邯郸纪家，还留着点天狐血脉，就这，还得算上十代以前的那只荒唐狐狸的关系……”
　　“啾啾，”白鸟在他身上跳来跳去，一派灵动，似乎，对中年书生的碎碎念很是不耐烦，提起橘红色的稚嫩的小爪子挠了挠头，湛蓝色的眼珠子滴溜一转，化作一抹诡异的笑意。
　　“……所以啊，小东西，你别给老夫我搞那么多幺蛾子，白费力气不说，说不定还会……哎，哎，哎，你小子，别扯我胡子……好你个臭小子，居然还敢骂我老妖精……哎呦，我的头发，哎呦……去，去，去，老夫服了你还不成吗！”
　　话音刚落，白鸟蓦地腾空而起，回头感激地看了一眼下方骑在马上气急败坏的，被它糟蹋地一身乱糟糟的中年书生，便向北方飞去，速度，越来越快，尾羽，也变得越来越长。在中年书生看不到的地方，嘴角似乎微微上扬，如同奸计得逞一般。
　　“锵锵——”
　　一声清朗的啼鸣，刹那间响彻云霄，无数鸟儿，在这声啼鸣的号召下，也随之飞了起来，向着林子北边，数千里开外的故绛城进发。
　　（锵锵，象声词，凤凰的鸣叫声。《左传》云：“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一时间，一只只飞鸟披着晚霞，在空中拉出长长的一道道影子，景色倒也颇为壮观。
　　中年书生望着渐渐远去的鸟群，金色竖瞳里倒映着夕阳的斑斓，无奈地摇了摇头，闭上了远远超出身形年龄的，略有浑浊的双眼，“姬家血脉，半数溶妖，若有一日化妖，休怪我道家门人……斩草除根。”姬行远，当年你与妖族定下盟誓之时，到底，有没有想过，溶妖，会带来多大的祸患。你的宝贝孙子姬去疾，可是因为你的举措，到现在还神智不清疯疯癫癫的活着呢，活了三百多年了啊，想死，都死不了。
　　“这群混账，老祖宗留下古训为的就是让你们好好做人，你们呢，一个两个都这样，就为了点荣华富贵，就为了所谓的皇权，居然敢偷偷的去溶妖，什么狗屁的长生不老，真是气煞我也！”。
　　夕阳西下，夺目的光华里，一人，一马，似乎被蒙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可背影却是说不清的萧瑟。
　　“世多纷扰，问心，不知心。远道堪忧，断念，断红尘……”似有似无的歌声沿着问疆古道渐渐消失在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