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北野苦寒，山多林乏，雨出无常。
　　大雨淋漓，此刻的剑峰隐没在迷蒙的雨中，秦白衣站在门前，回头看看身后站着的白发爷爷，唉，此间天气倒是平白的增添了几分离别的愁绪。
　　两人临别依依，互相叮嘱，皆是红了眼睛，二十年了，婴儿时的哭啼，孩童时的顽皮，少年时的倔强……都成了此刻万般不舍的思念。
　　秦白衣安抚好爷爷，挥手告别，手心处寒烟闪过，便已多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冰伞，踏入了迷茫雨中。
　　来到院子门口，峰上积水渐多，流水顺着石阶倾泻而下，秦白衣一手撑伞，单手结了个印，整个身子便冒起一层寒烟，他微微蹲下身子，一手伸进了流水中，只见身上的寒烟瞬间如龙吸水般被流水吞食，一泻而下。奇异的景象发生了，寒烟一路而下，所过之处竟自成冰，不消片刻，石阶已是不见，一条顺势而下的冰道跃于眼前。
　　秦白衣站了上去，袖袍一挥，人便顺滑而下，一路飞驰之下，渐生痛快之感，将那离别的愁思给冲淡了……
　　……
　　北野往西，约至千里，有一座小镇。
　　秦白衣踏入这里的时候，时间在清晨，一天中最为忙碌的时候，茶楼酒店，地摊小贩，锦衣首饰，似乎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计奔波劳碌，但是，有些人还是不一样的，就比如秦白衣准备要见的这位。
　　合欢楼，一个光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一个令男人流连忘返的地方。时间尚早，这种地方恰好与外面的热闹相反，合欢楼内倒是安静得很，毕竟这里只有在夜里才会将它的热情绽放出来。
　　秦白衣来过，而且很熟，他直接便上了四楼，四楼很大，却只有两间包厢，不是相邻，而是相对，所以离的便远了些，而他的朋友便在这里面。
　　行至一包厢门前，里面正响起一阵女子娇喘之声，春意正浓，秦白衣用力一推，门便开了。
　　“哪个不长耳朵的小兔崽子，不想活了。”房里纱帐之内传来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
　　“我。”
　　“小白，你每次都这样，进来吧。”话虽这么说，但声音没有了不悦，反而多了一丝开心。
　　步入房内，忽听女子一声惊呼，然后便是娇嗲的声音：“公子，你坏死了。”想来是床上男子故意使坏，秦白衣也不以为然，包厢很大，分为内室，外厅，四周红色纱布环绕，角落又有红花点缀，中间的大浴池中也散落着一些红色花瓣，整个房间透露着一股情欲气息。
　　却见内室纱帐分开，一男子走了出来，头披散发，身上不着寸褛，脸上一丝笑意，眼睛情欲之色未退，他也不在意秦白衣，迈步踏入池中，半晌，他用手朝秦白衣挥了挥，“来，小白，你是要一起洗吗？”
　　秦白衣摇了摇头。
　　“那你还杵在这干嘛，我的小美人都不敢出来，去去，去外厅候着，我洗洗就来。”男子催促着。
　　秦白衣看了他一眼，“你最好快点。”便转身出了外厅。
　　“小美人，过来吧，那不识相的已我打发了。”声音里尽显得意。
　　……
　　“公子别闹，你还有客人在呢。”
　　“……”
　　秦白衣在外等了一会，却听里面尽是玩水嬉戏之声，手指朝里面弹了一下，便响起一声疑惑，“咦？公子这水怎么变冷了。”紧接着响起一声惊呼：“秦白衣！你是要冻死我呀。”
　　秦白衣冷声笑了笑，“洛子夜，现在还冻你不死，但我一会再回来，你若还在池中，那你肯定就是冻死了。”说完便转身出去了，房内便响起了洛子夜不服气的声音，“啊哟，好你个秦白衣，打断我的好事，还有小脾气了。”
　　秦白衣摇摇头，就不应该先去找那个色鬼，洛子夜那家伙每次找他，他都是睡在女人身上，那家伙是不是没有一天没女人都过不下去了。
　　秦白衣朝另一包厢走去，越是接近，酒香越是浓烈，不禁又叹了一下，一个色鬼，一个酒鬼。
　　走近，发现房门轻掩，秦白衣推开门，一股酒气带着凛冽的杀意，直卷而来，秦白衣挥挥袖袍，“无歌，是我。”也不见里面出声，便走了进去，这边与子夜那边不同，格局虽然一样，但是没有繁花红绫，只有满地东倒西歪的酒瓶，中间的浴池换成了一张大石桌和几张石椅，一灰衣男子脸贴着趴在桌上，头发散乱，看不清他的容貌，手里拿着酒瓶，歪歪斜斜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酒。
　　有些人，以为喝酒会醉，醉了就会想忘掉一些事，可是他又偏偏醉不了，为什么呢，只不过是一缕相思，刻骨铭心，如影随形……
　　秦白衣坐了下来，拿过他手中的酒壶，闻了闻，不错，还挺香，他知道桌上的人没醉，“无歌，我知道有个地方的酒，特别香醇，特别上头，你喝了一定醉。”桌子上的人缓缓的转过头，用手拨开眼前凌乱的头发，睁了睁眼睛，又垂下了，声音很低，像在呢喃：“我，我头有点晕，我想我醉了，快，快走，别来烦我……”
　　“好吧，好吧，你醉了，那我可跟子夜去了啊，你别后悔。还有，你说过要报恩的，你不跟来的话，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机会了。”秦白衣站了起来，声音里佯装了一丝伤感，瞥见无歌的身子动了动，不由的扯了扯嘴角，不再说话，往外走去。
　　出到门口，刚好洛子夜从对面出得门来，对着这边的秦白衣眨了眨眼睛。秦白衣也不作声，向着他走了过去，梳洗完毕，这家伙看着倒是顺眼了许多，一身玄色长袍，长发如墨，那俊美的脸上似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心生好感，但是这笑意在秦白衣的眼里，却多多少少的带了点下流的感觉。
　　洛子夜见秦白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心里有点发毛，从来就没见这家伙身边有过女人，莫不是……哎呀，我的妈的，那我刚刚还在他面前露了底，然后我跟美人戏水的时候，他吃醋了？他越想越像，不禁后退了两步吞了吞口水，不行，以后可得防着点。
　　秦白衣哪知道他脑子里想这些什么乱七八的东西，见他后退了两步，以为他又要回房去，脸色一寒，“怎么，你的小美人还没安慰好吗？”
　　洛子夜不禁大惊，我的妈呀，果然是吃醋了，这可怎么办，长的帅连男的喜欢上了，关键这冰块还惹不过，这可咋办，看来长的帅也累呀。心里虽有苦，但却嘿嘿笑了两下，“瞧你说的，小白，秦白衣，我洛子夜的救命恩人，在我心里，谁能跟你比。”说完又朝秦白衣身后看了看，没人跟出来，“怎么，那酒鬼呢。”
　　“他说他醉了。”秦白衣看了一眼后面虚掩的门，声音倒是大了些。
　　“醉了？怎么可能。”洛子夜一脸的不相信，“酒鬼！洛无歌！”还是没反应……
　　“我说，他说他醉了。”说完也不理洛子夜，便下楼去了，不过他相信，无歌一定会跟来。
　　洛子夜也不好再说什么，你说醉了那就醉了咯，“小白，等等我嘛。”
　　两人下了楼，洛子夜说了，什么都行，不过得先吃饱喝足，于是带着秦白衣转了几圈，便上了天香楼。
　　此刻人多，好不容易在二楼临街处有了位置。
　　两人方坐下，小二便迎了上来，见到洛子夜，不禁脸有喜色，“哎哟，原来是洛爷来了，招呼不到，想吃些什么。”
　　洛子夜神色很是得意，向秦白衣眨了个眼，意思是，看吧，我在这里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秦白衣懒得理他，他向来粗茶淡饭惯了，对吃住都不讲究，全凭洛子夜作主。
　　果然有相熟的就是好，在洛爷的面子下，饭菜果然上的很快，洛子夜打发小二离去，想了想，又把一只脚抬了起来，放在凳上，总觉得这样方显地头蛇的威风，但掂量了下，又觉得这样不符合自己的气质，又把腿放了下来。
　　秦白衣看不下去了，“我说你是不是近的女人多了，扭扭捏捏的。”
　　“我说你才变了，你以前就是一块冰块，不怎么说话的，现在怎么话这么多，还是说，你的感情有了寄托，导致了你的改变。”洛子夜想起秦白衣吃醋的样子，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圣朝圣帝传我进朝面圣，半年为期，我想你与我同去。”
　　“他唤你干嘛，你们一点关系都打不着的。”洛子夜似是有点饿了，吃的痛快，哪还顾得上形像。
　　“面圣是小事，其实我最主要还是要到西方沼泽之地走一躺，不过我想尽快进朝面圣完了再说。”秦白衣说到沼泽之地，眼神里闪过一丝狂热。
　　“西方沼泽？那里可是又叫死亡沼泽，能进不能出的。”洛子夜吃了一惊。
　　“正因为这样，那里面的东西方显得珍贵无比。”秦白衣眼神坚定，竟似是志在必得。
　　洛子夜正想搭话，却忽听街市传来吵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遍闹市。两人探头细看，三个男子骑着马一路鞭策而过，路人小贩吓得惊呼迭起，四处躲避，闹市一片混乱。
　　街市尽头处，一红衣女子手里拿着两串冰糖葫芦，神情间似是已被眼前的骚乱吓得六神无主，竟是呆住了原地。
　　倾刻间，那三人三马已冲到了了前面，为首的一人见有人还站在街道中心，不禁大声骂道，“还不滚开，找死！”说话间扬起手里的刀鞭狠狠的挥了下去，旁边的人吓得惊呼起来，眼看那女子便要被鞭于马下，千钧一发间，一团白色寒气瞬间将女子包围并带离了街中，“嘭”的一声，长鞭打在了地上，街砖登时四分五裂，可想而知，要是打在那女子身上得是什么下场。
　　马上人咦了一声，马儿一声嘶鸣，停了下来，却听其同伴说了一声，“天鼠，莫要生事，还要赶去天阁和老大会合。”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双腿一夹，绝尘而去。
　　秦白衣将那女子安然带落地上，也不知该说是女孩还是女子，她头发扎了个长长的辫子，个头不高，体形肥胖，肌肤如雪，一张胖嘟嘟的脸，肉乎乎的，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正盯着秦白衣看，如若瘦下来，必定是个美人胚子。
　　“请问，是你救了我吗？”她仰着头，声音清脆悦耳，极是动听。
　　秦白衣笑了笑，点点头。
　　“你是不是受伤了，我看你脸色这么白，喏，这个给你，很甜。”女孩伸手递上一个糖葫芦。
　　这倒是可爱的很，秦白衣笑着摸摸她的头，“我没事，刚刚挺危险的，你以后小心些。”
　　洛子夜在天香楼这边看着发生的一切，心里不忿，哎哟，这小白，还学会英雄救美了，还是在我的地头，这不分明要下我的面子，太过分了，脚上一跺，人便向秦白衣那方向跃了过去。
　　“小妹妹，是我叫他来救你的，来，糖果给叔叔。”洛子夜在秦白衣身边落了下来，笑的很是不要脸。
　　女孩一下把手收了回去，“不给”。
　　“不给？你知道这是谁的地头，我可要抢的了。”洛子夜作出凶狠状，女孩吓得一下躲在了秦白衣身后。
　　秦白衣阻止了洛子夜的胡闹，“知道是什么人吗？”
　　“我哪知道是什么人，从没见过。”
　　“但我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哪里？”
　　“我听到天阁二字。”秦白衣看着洛子夜，知道天阁对于他来说是什么意义。
　　洛子夜身子一震，再不搭话，身形一闪，去若惊鸿，瞬间没了踪影，秦白衣叹了一下，转身安抚了女孩几句，浑身激起一层寒烟，疾射而去。。
　　女孩眼睛眨了眨，“秦家的玄冰神技吗？好像挺厉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