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酒吧与黑市

　　来到桦阳城的半年时间，洛彦似乎一直十分忙碌。安顿生活、办理各类手续、适应全然不同的都市生活，除此之外，他还不得不花费许多时间来恶补那些从未接触过的学校课程。好在隐士的学习能力很强，洛彦又是个喜欢看书的好孩子，也不至于落下同学太多。学校生活好不容易走上正轨，他又碰上这接连发生几起大案，跟着九科东奔西走。
　　今天，他终于偷的半日闲散，安静的在校园中随意逛逛。
　　看得出来，桦阳大学的景观设计花费了不少功夫，总体设计大致划分了四个区域，灵感分别源自水乡温柔、古典韵味、高原粗犷、未来科幻。温柔与粗犷并非洛彦的性格，古典他又见过太多，因此校园中带有科幻气息的区域最受他的喜爱。
　　到了中午时间，洛彦如约与几名室友在食堂门口碰头。六人随意闲聊着吃饭时又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他们在食堂又一次“幸运”地遇上了苏琰。两人对视一眼，女孩仿佛不认识他一样擦肩而过。可不等洛彦松下一口气，这只小狐狸却突然回过头，嫣然一笑，留下句“别忘记今晚的约会”后飘然而去。
　　“阿彦，还说你们俩没关系？你看看那回眸一笑，我的天呐……”徐庆之一脸陶醉地感慨道，“顾盼生辉，一笑倾城……”
　　“得了得了……还是你们这些学古典文学的最骚气。”洛彦扶额道。
　　这一顿饭，终究少不了几名室友兴致勃勃的追问，甚至连严肃的蒯衫也忍不住加入了八卦的群体。以一敌五，洛彦也只能苦苦招架，至于他们是否相信了那些解释，就不得而知了。
　　中午借着午睡的名义，洛彦稍作冥想让自己的精神达到最佳状态。下午刚过三点，在室友们的催促与祝福下无奈离开宿舍，乘车去赴约。他们约见的地点位于桦阳城西南部的灵武区，一座由隐士开设的酒吧，地点虽然有些偏僻，但胜在环境清雅，说话也不需有太多顾及。
　　洛彦抵达目的地时，酒吧中已有三人就坐，一个高高壮壮端正坐着沉默不语，一个冷若冰霜正闭目养神，还有一个左顾右盼一副憋着难受又不敢说的模样。
　　“洛兄，你来了。”壮硕青年名叫罗憾，也是个不太喜欢说话的青年，现在见到熟识之人，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罗兄，有段时间不见了，看起来精神不错嘛。”洛彦笑着打了声招呼，又转头看向另外两人，礼貌的自我介绍道，“两位学长学姐好，我叫洛彦，很高兴认识你们。”
　　“你好啊，兄弟！我叫孙兴义，大四建筑学的。”男子猴急的跳起来，十分热情的上前与洛彦握握手，一副遇见救星的模样。
　　“兴义，这间酒吧内禁止大声喧哗。”坐在一旁的冰山美人冷漠道。
　　“额……”孙兴义脖子一缩，声音也顿时小了许多。
　　洛彦简单打量孙兴义，猜出他应该是原兽中的猿人属一类，至于具体属于哪一种，他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化形符文虽然有些许瑕疵，但也只是体现在一些极小的细节方面。据他所知，猿人种生物性格大多天生活泼，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类型。从这一点看来，孙兴义的反应就显得十分有趣，大概是在那冰山美人手下吃过瘪。
　　“您是尤晓星学姐吧！”洛彦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
　　“咦？你认识我？”冰山美人诧异道。
　　“嗯！之前听表姐提起过你。”
　　洛彦的表姐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以22岁的年纪便在公会中获得了36级的评定，加之又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能被她多次提起，这位尤晓星学姐也绝不是普通人物。据洛彦所知，此人天赋丝毫不逊色于表姐，而且还是人类之中极少见的妖术师。
　　“你姓洛……你说的表姐是吕琳琪吧。”尤晓星微微蹙眉后了然道，“说说看，她都在背地里怎么编排我的？”
　　“额……表姐是有点毒舌，不过她对学姐你的评价非常高。”洛彦讪笑道。
　　“哼……不管怎么说，即使是一招只差，输了就是输了，下次我会赢回来的。”尤晓星流露出追忆的神色，但还是不服气地轻声哼了哼。
　　“额……哈哈……”洛彦尴尬的抓抓后脑勺，他的表姐同样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中间发生过什么，他大概能猜出来。
　　几人正简单聊着天，剩下的两人也陆续到达，除了苏琰以外，还有一个是大二经济学专业的崔宏，本体似乎是龙驹一属下的蹄花种。
　　蹄花是一种十分有趣的生物，有别于人类，他们的身体并非由纯粹的血肉构成，体内依然有肌肉、器官的存在，但是皮肤与骨架却是由一种混合了物质的元素构成。蹄花体表的皮肤便是由浓郁的土元素构筑而成，据说强大的蹄花甚至能够落地生花。
　　“咳……既然人都到齐了，就由我先传达一下导师的建议。大家应该都清楚，白云部落的长老陈元在今天凌晨被杀害，而且不久前还发生了另外几起凶杀案。目前，凶手并未全部抓捕归案，我们也不清楚案件之间是否存在什么联系。因此，各位如果有夜晚活动的习惯，这段时间可以去第三教学楼的顶层。那里禁止普通学生进入，我的导师在那边设立了一座防御法阵，应该会非常安全。”
　　“我很少夜晚外出活动，在宿舍就可以冥想。”洛彦饶有兴趣地问道，“听说咱们学校有好几位隐士界的教授吧？”在离家前，长辈们并没有特别嘱咐他去拜访谁，大概这几位隐士与家族也并没有过深的交情。因此，洛彦并不清楚他们究竟是谁。
　　“嗯，算上我的导师，一共有四位。”
　　“给你们说啊。”孙兴义兴奋而又自豪地嚷道，“晓星姐的导师可是咱们雷拳士一族中的大前辈，孙昊乾。”
　　“孙昊乾？就是那位被称作幽灵元帅的老前辈？”罗撼怔了怔，眼中竟浮现出一股狂热。
　　“看来他是猿人属中的雷拳士种。”洛彦暗道。幽灵元帅这个名号他也听说过。
　　当年人类组织远征军外征黑原世界，那个世界还由强大好战的上古妖灵统治，无数的种族屈服于他们强大的力量之下。当人类侵入的消息传开后，一直隐忍不发的孙昊乾毅然率领雷拳士一族加入联邦军队之中，为击败上古妖灵贡献了一份力量。也正是在这些勇士的号召下，大量受到压迫的种族奋起反抗，最终得以将强大的统治者推翻。
　　孙昊乾强大并不仅仅在于他的个人实力，从他的封号便能够猜出，此人还是位足智多谋的将军，尤其擅长丛林作战，又以快速行军与偷袭而闻名。洛彦阅读过大量与远征黑原世界的书籍，单是与这位幽灵元帅相关的经典战役，就达到十余次之多。远征结束后，联邦因纳入大量非人种族而重组，孙昊乾也因为赫赫战功而名列二十名元帅之中，封号即“幽灵元帅”。
　　“咱们学校里还有这样的牛人？”崔宏的惊讶并非作假，而是在感叹自己来到学校一年多，竟不知还有此事。
　　“那是，有这位大佬在咱们学校坐镇，些许宵小之辈根本不敢来放肆。”孙兴义越说越兴奋。
　　“学长，那你怎么不跟着这位同族的大前辈修行呢？”苏琰笑眯眯地问道，似乎她总是能把握住事情的重点。
　　“额……老祖宗嫌我太顽皮，没有恒心，又吃不了苦……”正说到兴头上却被泼了盆凉水，孙兴义十分受伤的转过身去，心中感叹着一个冷漠严肃的学姐已经够他受的了，新来的学妹竟也不是善茬。“苏琰？妹妹你不会是媚狐一族中的那个苏家人吧？”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缩了缩脑袋有些心虚地问道。
　　“是呀！”苏琰笑眯眯的答道，“我猜，孙前辈是有意让尤学姐来管教你咯？”
　　“额……”孙兴义看了看洛彦，见他朝自己耸耸肩，顿时打了个寒颤。虽说猿人一族不惧强权，可媚狐一族天生魅力非凡，偏偏又喜欢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恶作剧，实在不易应付。更重要的是，苏姓在媚狐一族还代表着一些十分不寻常的意义。
　　众所周知，进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新生代的生物如何变化，大体也脱不开自己种族的框架。可在极为罕见的情况下，某些生物却会发生一种无法解释的异变，以至于完全脱离了自己种族的常态。这种异变有好有坏，原兽中便出现过屈指可数的案例，他们在异变后拥有了极其恐怖的天赋，加之外形突变，以至于无法归类于普通生物之中。因此，在生物分类之中又有这么特殊的一类，他们被称为圣兽。
　　媚狐一族就诞生过一位圣兽，其名为苏萦心。
　　苏萦心崛起的时间并不长，当联邦的精锐部队主动出击进入黑原位面之时，她不过是一名24岁的少女，彼时苏氏一族也不过是媚狐之中不值一提的小势力。可就在孙昊乾等人掀起反抗大旗的几年后，苏萦心迅速成长为强大的战士，并在与上古妖灵的大战中立下赫赫功劳。战后，苏萦心因强大的实力而被正式列入圣兽之中，封号“天媚”。也正是借此机会，苏氏一族将部落名更改为天媚部落，并迅速壮大为媚狐各族的领袖。
　　“各位，坐在这里喝酒实在单调无趣，不如我们一起去黑市逛逛吧。”崔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试探着提议道。
　　“好啊，学弟学妹们可能还没去过吧？我跟你们说，桦阳城的黑市很值得一去。”孙兴义十分高兴的配合着转移了话题。
　　“我的确还没有机会去，原本打算今天稍晚些去黑市逛逛，就看其他人的意见了。”洛彦眉头一挑，心道这正巧顺了自己的意。
　　他们口中的黑市其实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非法市场，它是经由联邦批准，并由专职部门管理的市场，只是因为这个市场不为普通人所知，仅供隐士使用，因此才被戏称为黑市。
　　桦阳城内的黑市只有一个，入口位于灵武区西南角，距离他们所在的酒吧并不远。几人略作商量，达成一致意见后便离开了酒吧，步行往黑市走去。
　　不多时，一行六人便来到一栋装修看似十分奢华的私人会所前。
　　“你好，我们要去黑市。”孙兴义熟门熟路的说道。
　　守在门口的黑衣壮汉打量了他们一番，一言不发的为他们打开了大门。“请进。”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洛彦跟在队伍后面上到会所二楼，那里有一座全金属制成的椭圆形大门摆放在屋子正中央，大门上雕刻着许多意义不明的符文，有些洛彦认识，还有些则是完全陌生的图案。
　　大门中央有一团螺旋状的气团在缓缓旋转，正是用于连接外部世界与其他空间的传送门。这种传送门在隐士界十分普遍，因此众人也见怪不怪。
　　六人依次踏过这古怪铁门，紧接着便消失在原地。脑袋有轻微的眩晕感，回过神来后，他们便已经站在一条宽阔整洁的街道前，平整的沥青道路一直向前延伸，两边还有各式各样的复古建筑与店铺。
　　据说，隐士在联邦成立之前便已存在于这个世界，可数百年来依旧不为普通人所察觉，除了联邦与各大组织间通力合作的缘故，另一大原因便是这种独立空间的存在，隐士们称之为“亚空间”。亚空间是一种特殊的、独立于主世界存在的空间，除了黑市这一类稍少有的特例外，几乎所有的亚空间都属于私人领土，不仅普通人不可能进入，即使同为隐士也必须获取通行令后方能进入其中。
　　紧随洛彦之后进入黑市的苏琰欢呼一声，兴致勃勃地环顾四周，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欢笑着感慨道：“听说桦阳城内有超过五千名隐士生活，原本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丝毫不夸张。”
　　“可不是嘛！像我们雷沼部落一共只有两百多号人，平时冷冷清清的，无聊透顶。”孙兴义对此表示深有同感。
　　“我们天媚部落差不多，大家都零零散散的住在亚空间里的不同位置。”苏琰也肆无忌惮地抱怨着。
　　“我们去那家神术卷轴商店看看吧！”身为魔术师，喜爱欣赏神术卷轴是他们的通病。
　　听到木门的吱呀声，坐在柜台后打瞌睡的老板懒洋洋的抬起眼皮，含糊不清的说道：“欢迎光临，店里商品只能看不能摸。”
　　这位老板上半身呈人形，下半身却是被黑色羽毛覆盖的鸟身，背后还长有一对巨大鸟翼。若是仔细观察，还能发现他的胳膊上有天生的淡蓝色魔法纹路，睡眼惺忪的双目中隐约有雷光闪过。洛彦可以确定，这位老板是典籍中所述的黑光电眼，妖鸟属内的一种。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黑光电眼，若不是盯着别人看十分不礼貌，他还真想上前仔细端详一番。
　　看着伙伴们四散开观赏神术卷轴，洛彦导师厚着脸皮上前与不耐烦的店主交流了一番。大概是看洛彦彬彬有礼的样子，老先生在聊天时的倒是出乎意料的友好。从他那里，洛彦打听到黑市中的元素晶石店共有六家，分布于黑市中的不同位置。
　　对于洛彦的提议，抱着闲逛心思的一行人也并未反对，倒也兴致勃勃的一家家逛了个遍。终于在第五家晶石店，洛彦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这家店铺名为“胜揽晶石”，是六家同类型店铺中规模最大的一家。
　　洛彦看似无意的走过一排柜台，最后停下脚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里面的各类首饰。
　　“没看出来，你还对首饰有兴趣？想送给哪个小妹妹啊？”孙兴义调笑道。
　　“随便看看，可以送给师傅或者表姐他们。”洛彦随口胡诌道。
　　他倒不是真的对首饰感兴趣，只是在这里看到了一些值得注意的线索。
　　洛彦发现，部分首饰上用到了一种金色的半透明晶石。他笑了笑，单从这种晶石的色泽，以及内部的棕黄色丝状物他便已经判断出它的来历。毫无疑问，那是一种名为眠龟水晶的物体。简单说来，眠龟水晶产自于一种名为眠龟的原兽，炼金术师将这种生物的排泄物经过多道工序处理凝结后，制成的一种金属性惰性晶体。这种水晶一般用于炼金术当中，却很少会有人将它当作装饰品。
　　真正引起洛彦兴趣的是他的一个猜想。很显然，他不可能在店铺中找到联邦禁止贩卖的物品，但黑瘴晶属于毒属性晶体，本身又因不稳定而难以保存。相较之下，眠龟水晶属金系，在属性上正好克制黑瘴晶，加之这种水晶极其稳定，是保存与运输黑瘴晶的最佳方法之一。另外，金系能量的特性当是一往无前的锐利，又与眠龟水晶的性质相冲，这种矛盾使得眠龟水晶的品质往往极差，即便在炼金术中也很少使用，甚至大多数店铺都不会有太多存货。可就在这里，竟然会出现由眠龟水晶制成的饰品。
　　“有几个人会愿意佩戴由排泄物制成的首饰？想要欺骗那些不懂行的人？怎么看也找不到商机。”洛彦在心中冷笑道。
　　心中有了些许猜测，会就不断在脑海中延伸放大。
　　洛彦在店铺中继续闲逛了一会儿，找借口到外面给陈鸿鑫去了电话，将发现的情况告知了对方（亚空间并不是一个完全独立存在的空间，它与主位面处于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所以即使在这里面，也同样有网络覆盖）。
　　对于洛彦提供的情报，陈鸿鑫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欣喜，反倒是苦笑了一声。“不瞒你说，虽然目前还没有展开调查，但这家店本就是我们的首要怀疑对象。‘胜揽晶石’的老板叫彭苑，是个既贪财又狡猾的老江湖。我猜，他是太过贪财，才会把这眠龟水晶也拿来做成首饰。但是，这个家伙是元素水晶方面的老行家，我们知道的他肯定也清楚。先不提其他可能，即便他真的走私了黑瘴晶，既然敢这样堂而皇之的摆出来，大概是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所以，能以此入手查到线索的可能，微乎其微。”他耐心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陈叔你说的对，是我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经人提醒后，洛彦也想到了这一茬，不禁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天真。因为家庭以及师傅的关系，他接触到了不少机密资料，在总体的知识储备上也的确远超大多数的隐士。然而，这并不代表着他在任何方面都能超过其他人，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笨蛋。。
　　“小彦你的理论知识确实不错，但后面还有得学，跟着陈叔好好干，用不了几年就能独当一面了。”陈鸿鑫哈哈笑道，“你那边就不要继续行动了，等明天增援到了，我们会想办法查出线索的。”
　　“好！我会再想其他办法。”洛彦嘴上如是说道，脸上却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他挂了电话，一个新的计划已经在他心中拟定，“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