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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不过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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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心老魔也想成佛,不度世人,只想救他一人。如同画地为牢,他与二两酒的相似之处或许便是同样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同样有许多异想天开,同样在此时此刻妄想依旧是妄想。他们也有不同,二两酒还能在自己的路上越走越远,甚至还有很多人在看他,会帮他。而吃心老魔却只能被关在这水牢里,连他的妄想也一并掩埋。
  痴。
  这是佛门原罪,若吃心老魔是个和尚,光此一点便永远再难成佛。按照他的说法,他与佛的缘分或许就是两两相望,却又如隔天堑。当他踏入佛门门槛之时,含笑,垂眸,便已缘尽。
  二两酒心中有些明悟,开始动摇,开始想着长生,带着他们,他心里的欲念一同长生。或许他本就是一个摇摆不定的人,有奢望,却难以触及,有叛逆,与世俗格格不入。这才造就了二两酒如今的样子,会在他与他之间彷徨,不知道哪个他才是真的他。
  “小子还有一问。”
  吃心老魔微笑,示意他但说无妨。
  二两酒却是笑得有些放肆,有些阴森,甚至如同变脸。
  “先生可曾想过,你会不会死。”
  这是一个多余的问题,他们方才才说过。
  是人,就必死。
  吃心老魔止住笑意,似乎在回味二两酒这一问,他知道他想说的什么,所以他想的很认真。久久不语,望向吃剑老鬼和吃人老怪,这两个陪了他两百余年的疯子,这两个与他一道被世人骂作邪魔外道的家伙,他们会不会死。
  他想肯定会的。
  吃剑老鬼求死,吃人老怪求生,他这个吃心老魔却是有些不清楚。他不想死,却又不知活着干嘛,如果余后再有几个两百年都在这水牢里,他是不是依旧只能如行尸走肉一般生硬的吐着“下等,中等,上等,上上等”这些字眼。或者他依旧只能自己跟自己论道,一个人胡思乱想,去寻求真我,寻求真道。
  但他知道,一个人想,往往只会越来越乱,越陷越深。
  抬头,眯眼,目露精光。
  “说。”
  说什么,他知道,二两酒也知道。
  谈的终究是一个价码,做的始终是一笔买卖。
  吃心老魔不想就这样在困在水牢里,惶惶不可终日的虚度。二两酒在张三相助之下来这江底,也不光光只是想见见三个疯子。
  他们各有所求,在利益拉扯之下,二两酒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沙哑,很小心的措辞道:“先生以为一命能值多少。”
  吃心老魔不言。
  二两酒有些癫狂的嘶吼:“我希望你欠我一条命。”
  吃心老魔有些疑惑的望向他。
  二两酒没有丝毫的退让,一字一句的说得格外清楚:“我要的是一条命,先生的命。”
  一条命到底值什么价码。
  若是按金银来算,二两酒当初也就卖了二两浊酒,那些高高在上的红牌清伶被卖进勾栏里,也不过十两银钱。若是战事,青壮男儿也不过为了丁点赏银就去了前线卖命,最后回来的能有几人。
  如此来说,人命不太值钱。
  可二两酒就为了他这二两薄命,甘心屠戮天下,又要多少人来做他剑下亡魂。这些人手里,又该有如何财富,金山,银山,数之不尽。
  这样去看,人命似乎又太值价了些。
  他要的是吃心老魔的命,这就是他要的酬劳。吃心老魔微微有些诧异,却是没有急着开口,吃剑老鬼和吃人老怪却是还未看透其中玄机,气急骂道:“无知的小子,可真敢胡说八道。”
  二两酒笑笑,没有答应。
  他依旧只是看着吃心老魔,他已经开了价,不管价码多高,这笔买卖始终是与吃心老魔来谈。
  “你又能付出什么价码。”
  惊愕,宛如错觉。
  吃剑老鬼和吃人老怪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眼中的疑虑更甚,他们自以为很清楚吃心老魔的为人,可在这一刻不由得去怀疑,动摇,甚至开始觉着这两百年,他们从未认识吃心老魔,或者他从未让他们去认识他。
  他是接受了么。
  接受将他的命交给眼前的小子,如果他说出的价码足够让人动心的话。
  二两酒微微一笑,似乎吃心老魔的反应本该如此,轻轻咳嗽两声,二两酒在寻思着他应该能够开出的价码。是应该能够,而不是肯定能够,因为很多东西,很多人,很多可能,都只是在他的脑海中可能会帮他,可能会纵容他,可能会按照他的意思去配合。
  也可能不会。
  因为纵容和偏袒本就不是无度的。
  他在付出这个价码的同时,还需要去想另外的价码给张三,给李四,或者更高的人。
  因为他不知道,是何人将吃心老魔关在这里。他也不知道为何只是关着,却不杀掉,若是为了以绝后患,让他永久消失显然更加方便,更加永绝后患。
  他能来这里,能跟吃心老魔做买卖,肯定也会有其他人,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这就是变数,是不可确定的未来。
  深呼吸,二两酒让自己的心境始终保持着平静,至少是表面的平静。他不担心吃心老魔,他只是在想如何去对付张三李四王麻子,他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会让他来这水牢。也不知道他们对他的纵容在这件事情上到底能有多大,所以他不好应对。
  吃心老魔能看出的犹豫,抿着嘴紧逼着问道:“你的价码,想好了么。”
  二两酒横眉,有些挑衅,全然不管后果如何,斩钉截铁的说道:“我的价码就是我救你一条命。”
  救他一命,欠他一命,或者是卖他一命。
  这不像是个买卖,更像是强买强卖。吃心老魔有些低沉的发笑,吃剑老鬼眼色一沉,有些不喜的怒道:“你这小子若是胡搅蛮缠,我想现在就能送你上去了。”
  说完,他便张大了嘴,滚滚水流被他吸入口中,也不知他的肺腑到底能有多大,竟是全然不见苦色。二两酒眉头一挑,依然不管吃剑老鬼的威胁,口中又重复了一遍:“我救你一命。”
  这就是他价码,要救他一命去给他卖命。
  吃心老魔的笑戛然而止,面露凶色的说道:“你就是个俗人。”
  不点头,也不拒绝,似乎毫无相关。
  “还是个小人。”
  二两酒没有丝毫的负担,这就是他对自己的认知,不遮掩的表露。吃人老怪磨着牙齿,咯咯发响,浑浊的双眸之中满是侵略,他想吃人:“你如何救他一命,就算真能救他一命,他又得给你卖命,那这条命救与不救又有何意义。你这样的俗子小人手里,除了压榨之外,莫非还能给他自由不成。”
  自由。
  这是两个奢侈的字眼。
  二两酒摇头,没有否认,声音突然有些尖细,似乎在学着吃人老怪的声音:“我只是救他一命,可没说过什么自由。”
  命,不代表自由。
  可若是没有自由,这条命要之何用。
  吃人老怪望向吃剑老鬼,他在催促着让他送二两酒滚回上面去。
  二两酒知道他的意思,又补了一句:“他快死了,可我能救他的命。”
  两人的动作瞬间停止,吃心老魔快死了,他们不相信,至少他们知道吃心老魔的修为比他们还要高上一线,如果他都快死了,他们是不是也快了。
  释然,挣扎。
  截然不同的反应出现在他们的脸上。
  他们一个求死,一个求生。
  他们都望向吃心老魔,在询求一个确定的彻底的答案。
  吃心老魔沉默,他说他快死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可如今听他这么一说,似乎真的快死了,突然有些后怕,有些不舍,有些想要挣脱这水牢。
  “是的,我快死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吃剑老鬼和吃人老怪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质问,他们显然还不能去接受这样的事实。
  “怎么可能。”
  又是这四个字响起,却是很平淡,似乎还有微微自嘲,吃心老魔面色平静的低垂着眼睛,但都能看到他嘴唇的蠕动,他神色的黯淡。
  他和二两酒论道,论生死,似乎早已将这个问题回答。
  “两百多年了,我好久没有见过太阳。”
  丝毫怀念,三分可惜,更多的还是不甘。
  “太阳也就那个样子。”
  “每日都是如此,见或不见,有何区别。”
  二人还是不懂,他们也已经两百年没有见过太阳,甚至除了这百丈江水和二两酒,他们很多东西都已经很久未曾见过。那些都是很寻常的东西,只是他们见不到,所以吃心老魔会说,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太阳。
  二两酒脸色无悲无喜,往日应该的窃喜都不曾浮现,不是没有,也不是掩藏,只是不该有,他也好久没见过他的太阳,但他知道。
  太阳尚远,但必有太阳。
  这就是他在论道时,无论说多说少,无论说对说错,无论是问还是答,最后都是他赢了。因为他知道会有一轮红日,那是他的太阳。或者不是红日,而是紫色的,黑色的,白色的,千奇百怪,但那就是他的太阳。
  会存在,也真的存在。
  “若是出去,我想先去看我的太阳。”
  二两酒点头,应允下来。
  “你不怕我跟着我的太阳跑了,发疯了,再不回来么。”
  二两酒点头,只是在笑。
  “你很聪明,或者你够奸滑。”
  二两酒还是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若只是聪明,或者足够奸滑,我怕见不到我的太阳。”
  吃心老魔若有所思的点头,他在看着他,真的是在看一个疯子,一个大逆不道的疯子。一个在这苍天之下和厚土之上摇摆不定的小人,可笑,可悲,却又可叹可敬。
  “你们,想不想去看看太阳。”
  突如其来的一问,他问的是谁,他们自己知道。
  不约而同的望向二两酒,眼中渐渐有了渴望。
  谁又不喜欢太阳。
  二两酒嘴角越扯越高,轻轻吐了两个字。
  “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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