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四）
又一年下雪天，老和尚在屋里点着那快要枯竭的油灯缝着衣服。衣服上的补丁多得数不过来，比街边乞讨的乞丐服好不到哪去。
初六闹着脾气嚷嚷着：“师傅，我不穿这衣服，他们都笑话我。”
老和尚劈头盖脸骂道：“不想穿那就光膀子，老子哪有钱给你买新衣服。”
初六躲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喘，老和尚脾气上来指爹骂娘，初六心里暗想：“反正我没爹没娘，一直以来把老和尚当爹，他骂来骂去不是骂他自己吗？”
久而久之，初六再不敢大放厥词，只是每次看到老和尚缝衣服，不免觉得可笑。一个老和尚居然做些女人才会做的细活，他不仅会缝衣服还烧得一手好菜。
只是老和尚为人比较懒，有事没事总爱动嘴皮子差使初六干这干那。
“初六，该去挑水了。”
“初六，该生火了。”
“初六，把家打扫一下。”
初六敢怒不敢言，他曾跟老和尚抗争过。老和尚指头他鼻子呵斥道：“你吃我的，喝我的，没有我你早冻死了。现在让你干些活，瞧你一脸不乐意，知不知道知恩图报？”
老和尚说出一大堆道理，有理有据，句句在理，初六无法反驳。老和尚说得没错，没有他的话，自己早就不在人世了，为了这份恩情只得咽下这口气，何况老和尚待他不薄。
寺院里的存粮所剩无几，仅有的大米分成几次熬成小米粥，这样的话还能勉强维持几天。老和尚上了年纪，平时饭量又小倒没什么不妥。初六正值长身体，小米粥还不够塞牙缝，到了夜里肚子咕咕作响，饥饿难耐。
接连几天，初六按捺不住了。趁老和尚睡得实偷跑出去，他蹑手蹑脚打开大门，敛声屏气尽量做到不发出一丝声音，惊醒老和尚后果不堪设想。期间老和尚咳嗽了两声，初六瑟瑟发抖，直冒冷汗，蜷缩在墙壁跟前一动也不动。估摸着老和尚又熟睡了，初六才敢蹲着身子慢慢挪向墙边，然后身手敏捷的翻出墙外。他身子瘦小平日调皮捣蛋，爬树掏鸟窝不在话下。
初六逃出寺庙又后悔了，身边没有银两，这么冷的天一些店铺早早关了门，上哪找吃的。初六贼眉鼠眼瞧见一户人家屋檐下掉着玉米棒子，初六流淌着口水，老和尚的谆谆教诲在耳边响起：“拿而不问是为偷，不问自取视为贼也。”尽管初六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总之不是好话这是他所知道的。
肚子又咕咕直叫，初六捂着肚子，骂道：“不管了，眼下只管填饱肚子。”
初六翻身而入他个子不高够不着，只得踮起脚尖揪下一根玉米棒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没想到玉米棒子那么坚硬，差点把牙齿给磕了。
屋里夫妻俩听到动静窃窃私语。男的说：“媳妇，听到外面有动静了吗？”
女的说：“不会有老鼠吧！”
男的说：“这么冷的天，人都不敢出门，何况老鼠呢！”
女的惊慌地说：“那是什么动静，怪瘆人的。”
男的说：“我出去看看。”
女的担心地说：“还是别去了。”
男的吻着女的额头，说：“没事，我看一眼，马上回来。”
男的披上衣服提着油灯，从厨房拿了根棍子轻轻开了门，响声离他越来越近，借着一丝灯光他瞧见一个锃亮的脑袋。他心想：“好呀！你这个小毛贼，鬼鬼祟祟来我家偷东西，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他拽紧手中的棍子，瞄准他肩膀使出吃奶的劲。
冷不丁初六肩膀上挨了一棒，他捂着肩膀吼叫一声：“哎呀！我的妈呀！”手中的玉米棒子随之掉在地上。
男的扯开嗓门说：“哪来的小毛贼，看我不教训你。”
抡起棒子劈面而来，初六蹲下身子双手抱头鬼哭狼嚎道：“下次我再也不敢了，不要再打了。”
听到外面的吵嚷声，女人披着衣服拿着油灯从屋里出来，男人拿着棍子咋咋呼呼。
女人制止男人道：“我看看到底是谁？”
她蹲下身子看是初六，有些震惊。女人慌忙问：“你是不是初六？”
初六嗯了一声，他奇怪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心想：“她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你怎么会在这？”女人追问道。
初六吞吞吐吐地说：“我……我。”
女人猜测道：“你是不是饿了。”
初六点头嗯了一声，男人好奇地问女人：“你认得他。”
女人摸着初六的脑袋兴奋地叫了起来：“是他。”
男人挠着头一脸茫然，女人起身拉了拉衣袖，示意他到一旁。男人迫不及待地问：“你怎么会认识这小毛贼。”
“别小毛贼，小毛贼叫着，你也认得他。”女人一脸不高兴地说。
男人很纳闷媳妇为何护着那个小毛贼，女人继续说道：“你也认得他，小时候你还抱过他呢！”
“我抱过他？”男人张大嘴巴愕然道。
女人说：“瞧你这记性，那年一个老和尚把孩子交到我们手里。”
男人恍然大悟又不敢相信，他颤声说：“想不到他都长这么大了。”
初六感到很奇怪他俩把他扔在一边，自顾自说着话，初六想着现在不跑更待何时，猫着身子要逃跑。
“初六，来，跟我们进屋吧！”女人喊了一声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又见女人向他招手，他战战兢兢跟进屋。
女人忙活的给初六准备了饭菜，女人和颜悦色地说：“吃吧！看你很饿的样子。”
初六刚开始有些胆怯不敢动筷子，他想不明白这家主人为何如此热情，他偷东西不责备还盛情款待，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女人继续说道：“吃吧！别怕。”
初六壮着胆子动了筷子，先前有些忸怩后来狼吞虎咽起来。女人说：“慢着点吃，吃太快对胃不好。”
初六吃完后打个饱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赧红着脸。一阵冷风吹进屋子，初六身子哆嗦了一下，被女人看个正着。女人用手捏了捏他衣服惊呼道：“天呐！这么单薄，孩子你没厚些的衣服了吗？”
初六哭丧着脸说：“师傅没有钱，我只能穿这些仅剩的衣服。”
女人用手摸着他脸颊，搂抱着他哭着说：“可怜的孩子。”
初六压低声音问道：“阿姨，你认得我？”
女人擦了擦眼泪说：“当然认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哩！”
“是吗？”初六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女人，憨笑一声说。
女人说：“你师傅没告诉过你吗？小时候我们收养过你，之后……”
初六说：“听我师傅提起过……”
“孩子，你吃饱了吗？”女人关切地问。
初六说：“饱了，多谢您……”
“再拿些玉米棒子吧！”女人说。
初六摆摆手拒绝道：“不了，我又吃又拿，多不好意思。”
女人硬把包裹塞到初六怀里，噗嗤一笑道：“没事，拿上吧！”
女人吩咐男人把玉米棒子包裹好递给初六，初六说什么都不要，执拗不过女人只得收下。
女人热情洋溢地说：“有机会常来玩。”
初六嗯了一声，女人又叮嘱道：“夜里慢走些。”
初六见她提着油灯照了很远的路，最后恋恋不舍的朝他招招手。初六热泪盈眶，说不上这是种什么感觉，仿佛在老和尚那体会不到这份温情。初六心想着：“这位阿姨真是善心之人，当初我作她儿子的话，现在一定也会这么幸福吧！”想到这里初六不觉得笑出声来。
（五）
初六回去时也不知几更天了，周围的狗都停止狂叫了，初六搂紧衣服翻墙而入。他没到很不凑巧撞到老和尚，老和尚迷迷瞪瞪出来小便，冷不丁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感觉有点疼，他睁开眼看到初六懵了一懵，初六见到老和尚也是脸色铁青，心想着这下完蛋了。
老和尚见初六包裹里的玉米棒子，不由分说揪着他耳朵就往屋里走，初六吼叫着：“师傅，放手，疼呀！”
老和尚指着包裹里的玉米棒，雷霆大怒道：“这是什么？”
初六说：“玉米棒？”
“我问你哪来了。”老和尚提高嗓门说。
初六腿有些发抖，他觉得老和尚真的发怒了。他颤声说：“别人送我的。”
“送你的？”老和尚仰头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居然敢跟老子撒谎，跟我说实话免去一顿打，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你偷的？我平时怎么教导你的？”
初六连忙解释道：“师傅，真的别人送我的，我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
“我看你小子，不打不会招。”老和尚没了耐性，仿佛要动真格的了。
初六这孩子脾气倔，据理力争道：“真不是我偷的，真是别人给我的。”
“谁送的？”老和尚瞅了他一眼说。
“总之一位阿姨送我的，她人很好，还给我饭吃。”初六闪烁其词地说。
“你偷东西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撒谎。”老和尚呵斥道。
初六挺直身子支起脖子说：“我就没撒谎。”
“既然这样，我就不能纵容你这种不良行为。”老和尚撸起袖子拿来棍子厉声说。
初六被老和尚痛打一顿，初六心里有怨气，老和尚像个专治的地主似的，蛮横无理，独行独断。还有他那火爆脾气让人忍受不了。初六生着闷气连老和尚早上叫他做早饭，他都爱答不理。
老和尚心里清楚初六跟他闹着别扭，索性不跟他一般见识，干脆出去买些食材自己亲自动手。
“大师，好久没出来了呢！”白实诚远远吆喝着说。
老和尚说：“是啊！最近天气冷，我一把老骨头出不了门。”
“那就交给年轻人吗？对了，你那小徒弟呢！”
不提他还好，一提起他老和尚头发麻，只好找个说辞说他病了。
“大师，这么巧。”一个女人声音传来。老和尚看了她一眼，觉得很是面熟，拍了拍脑门想了起来。
他眉开眼笑地说：“原来是女施主，您呐！”
女人说：“刚听你说你徒弟病了。”
老和尚支支吾吾地说：“是啊！还不如我这把老骨头呢！”
女人说：“是啊！他衣服太单薄了，这是我替他赶制的衣服，劳烦大师您交给他吧！”
女人把崭新的衣服交到老和尚手中，那女人手上贴着膏药，想来缝制衣服伤了手。
老和尚接过衣服大感诧异地说：“女施主莫非见过他。”
女人说：“昨晚他偷跑出来，说来也是缘分恰巧到了我们家。”
“原来如此？看来那孩子没说谎，我冤枉他了。”老和尚自言自语道。
“大师？你说什么呢？”女人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说。
老和尚说：“没什么，那我替他谢谢您了。”
女人说：“说什么谢不谢的呢！这是我与那孩子的缘分。”
老和尚说：“无量寿佛，我在佛祖面前为女施主祈福。”
“那多劳烦大师了。”女人说。
女人走后，白实诚长叹一声说：“多好的人呀！可惜了，无儿无女。”
老和尚说：“有福之人必受眷顾，无儿无女未必不幸福。”
“大师，这块够吃吗？”白实诚抓起一大块豆腐用白布包着塞入老和尚怀中。
老和尚扬扬手，说：“吃不了，换个小块的，再说我没拿那么多钱。”
“不碍事的，你先拿着就行，哪天想起了再给我也行。”白实诚咧着嘴笑道。
老和尚说：“我这人记性不好，一时想不起来就罪过了。再说我吃不了多少，主要给我那徒弟吃。”
白实诚见老和尚执意如此没奈何只得把那块豆腐拦腰切了一刀，老和尚摸出银子递给他，揣着豆腐气定神闲地走向寺庙。
（六）
那个女人姓梅单名个馨字，嫁给猎户孙福田，两人恩恩爱爱，可惜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尽管没有孩子她拥有比别人更强烈的母爱，看见别人家的孩子，她都会激动不已，总想过去抱抱他，亲吻他的额头。
梅馨心血来潮连夜赶制衣服，孙福田亮着灯睡不着，翻来覆去，眯着眼睛问道：“梅馨，你在干嘛呢？”
梅馨莞尔一笑道：“给那孩子缝制衣服。”
孙福田说：“睡吧！明天也来得及。”
梅馨说：“我心里惦记着事，怎么也睡不着，你先睡吧！”
“为了那孩子你值得吗？”孙福田摇摇头说。
梅馨说：“我看着那孩子亲，要是当初……”
“别说那些话了，如今都这样了。”孙福田显然不愿聊起过往，打断梅馨的话。
“多可爱的孩子，可惜咱们没福分。”梅馨黯然伤感，长叹一声说。
走神之际针扎了下她的手指，她哎呀一声指头上流出一丝血丝，孙福田脸色铁青，忙从被窝里爬起来找来纱布和膏药。
包扎好伤口后，孙福田挽着梅馨胳膊劝道：“灯光又不好，时候也不早了，趁早先睡了吧！”
梅馨打了个哈欠，又打了盆热水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她催促孙福田道：“别管我了，你早些睡着吧！”
梅馨脾气上来，孙福田也没法劝阻，只得拉着被子蒙头呼呼大睡。天边有了丝光亮照进屋来，梅馨伸伸懒腰，扭扭困乏的脖颈，总算大功告成了，她迫不及待想把衣服交到初六手上。
她刚起身感觉头昏眼花差点摔了一跤，幸好孙福田一把扶住她，搀扶着她坐在椅子上。
“你一直没睡？”孙福田问。
梅馨点点头。孙福田心疼地说：“你干嘛这么拼呢！担心自己的身体。”
梅馨说：“没事的，我休息一阵就好了。”
孙福田说：“瞧瞧你，对别人孩子都那样，万一咱们孩子……”
孙福田打了自己嘴巴子几下，怨自己说错了话，他不敢去看梅馨脸上的表情，借着余光瞄了一眼。梅馨一下子变得沉默了，孙福田知道这是她心里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也是他生平最大的遗憾。
（七）
老和尚做好饭后，朝屋内喊了几声：“初六，出来吃饭啦！”
屋内依然寂静，老和尚只得进屋来，初六坐在那里默不吱声。
老和尚搭着他肩膀说：“是师傅错怪了，我给你赔礼道歉，可以了吧！”
初六依然不开口，老和尚拿来新衣服在他眼前晃了晃说：“看，这是什么？”
“什么？”初六呆若木鸡的眼睛有了活力，他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新衣服，他抑制了喜悦之情。
“这是那位夫人亲手给你缝制的，为了缝制衣服她还伤了手。”老和尚说着。
初六接过衣服左看右看说：“那位夫人真是善心人。”
“倘若你当初跟着她，兴许会过得很好。”老和尚背过身去，高举着衣袖，初六知道老和尚偷偷的哭了。
“可没有你，我兴许活不到现在。”初六眼中有了泪光。
老和尚没想到初六竟然会这样说，他转过身来搂抱着初六说：“小子，想不到你会说这样的话，我没白疼你。”
“师傅，你要再改改脾气，那就更好了。”初六泪流满面地说。
“这改不了，从娘胎里带出来就那样。”老和尚说。
“对了，穿上去我看看，看好不好看。”老和尚继续说道。
初六穿上那衣服转了几个圈，老和尚频频点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满意的笑容说：“不错，精神了许多。”
初六咧着嘴说：“真的吗？我要跑出去让他们看看，我也有新衣服了。”。
初六飞奔而出，像脱缰的野马，又像出笼的鸟儿。边跑着边喊着：“我有新衣服了。”
老和尚在后头高声喊着：“你慢着点，别摔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