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契约战

　　术装和法装组成了魔法装备体系，可以说是人类魔法文明的最高杰作。
　　要知道，其他智慧种的骨肉血脉组成了独特的魔法回路，能够将魔力转化为本族的天赋魔法，所以矮人能化身巨人、精灵能呼风唤雨、妖精能沟通和驱使鸟兽、木灵能控制草木枯荣、兽灵能进行化身……而人类从没有这样的天赋。
　　人类的身体内流动的那点魔力相较于其他智慧种堪称可怜，而且没有天生的魔法回路，所以历史上的人类曾一度被认为是无缘魔法文明的智慧种的亚种。
　　这一状况直到少数能把自身魔力转化为粗劣魔法的人类——也就是人类当中不足百分之三的魔法师，创造了咒语、符文、魔法阵，并用它们创造出了术装为止。
　　丰富多样的咒语把人类没有魔法回路来转化魔力这一先天劣势变成了魔法师的优势，人类法师成了唯一能学习所有其他种族魔法，甚至其它魔法生物魔法的独特种族，这极大的加快了人类魔法文明的进步，使人类的魔法技术出现了爆炸式的发展。
　　随后人类魔法师根据魔法生物的魔核研发出了符文体系，人类法师用符文体系创造出提升魔力利用率的工具，称为“法装”。法装的出现进一步缩小了人类魔法师与其他种族先天上魔力值上的差距。
　　当然这些都无法让其他种族承认人类是真正的智慧种，因为能够勉强算得上是掌握了魔法的人类，是只占人类一小部分的魔法师，而且魔法师的资质还不能稳定遗传，所以不能代表整个种族。
　　真正改变这一现状的是魔法阵研发成功和术装的问世。
　　魔法阵是研究模仿其他智慧种魔法回路的运行原理制作而成，在优良的魔导材料上，绘制出魔法阵，再以原始的魔力为其充能，就能让魔法阵“活”过来，发动相应的魔法。
　　人类中，法师以外都不能施展魔法的原因并不是身体蕴藏的魔力不够，而是因为大多数人不能转换魔力，魔法阵的出现，意味着，所有的人类，并且只有人类能使用的魔法就要诞生了，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智慧种能像人类这样释放纯粹无属性的魔力。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魔法师们以降低符文魔力转化率为代价，把各种各样的魔法阵结合到法装上，制作出了“术装”，让人人都可以通过术装使用魔法，因为对术装的依赖，所以被称之为魔术。至此，哪怕力量上还有所欠缺，但人类终于能被承认是智慧种。
　　法装只有有人类血统的法师能用，术装只有人类血统能用。
　　法装威力大，可以随意施展魔法；术装速度快，不用咒语，但是只能通过激活刻在上面魔法阵使用有限的魔术。
　　经过数代人的努力，术装和法装的功能、式样，已经越来越丰富了，不单单杖是杖的式样了。只是出于习惯，不管是做成首饰还是武器，还是习惯性的用术装和法装来归类。
　　但是现在，李·拜伦庄园后面的山坡上，一片周长四百多公尺的圆形空地刚刚被开辟出来——奥莉安娜一个人的手笔，她竟然没用法装和术装！
　　用最简单的沉土咒，就在顷刻间举重若轻的改变这么大一片地貌，又轻描淡写的在整片空地上布下了角斗场魔法阵，其拜伦家血统强大的可见一斑。
　　当然，这么做不乏有震慑缇娜的意思，提醒她不要在契约战当中有什么过激的动作，不过貌似这打算就像拳头打在了空处。
　　至于缇娜，她关心的是，为什么奥莉安娜身上这种离谱强大的力量简直就是没法遮掩，而她的儿子伊泽身上就感觉不到丝毫的魔力波动？
　　“好了，你们两个入场吧。”
　　奥莉安娜的话把缇娜的思绪拉了回来。
　　一把长剑出鞘。
　　剑身宽一掌，长约一百五十公分，呈淡蓝色，半透明，剑身的形状就像是是一把完整的剑被从中线上完整的切去一半一般，整个剑只有一侧开刃，另一侧犹如笔直的刀背。剑上的魔力波动一张一弛，宛如呼吸。要是凑近去看，剑上竟然看不到符文和魔法回路。
　　此剑，正是之前抵在伊英脖子上的那一把。
　　“我的法装是这把长剑‘苍穹之鳞’。另外，我腰间所系两把佩剑是我的术装‘干将’和‘莫邪’。”
　　伊英这才注意到少女腰间短剑，咬牙切齿的念叨着：“好好好，‘黄宝石’你涨能耐了是吧，这笔账回头我一定好好和你算一算。”
　　说话间少女已经持剑入场。
　　能用法装，证明缇娜除了是个龙战士，还是一个法师。
　　另一边，则要慢上许多。
　　伊泽用手捏住胸前的酒红色宝石项坠，也不见杰斯念动咒语，一股金光从他指缝间流淌出来，更准确的说是散发着淡淡金光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间溢了出来。液体在空气化成“金丝”游动着绘出金色的纹路，缠绕着杰斯如藤蔓般生长开来，先是躯干，而后迅速蔓延至头部和四肢，把杰斯包裹的如同一个长了粗壮四肢却没有手和脚的怪异的茧。
　　等到金色的纹路不在生长，这个怪异的“茧”抬起了手臂在他看不到五官的头前晃悠了一下，好像是要“检视”一下自己没有手的手臂到底如何，然后点点头表示满意，这才慢悠悠进入“角斗场”，那步态好似身上的金茧十分笨重。
　　“我没有法装，这是我自己独创的非范用型魔法‘学者——坚决之铠’。”
　　缇娜心下更是诧异。伊泽竟然要空手与自己对阵？！
　　难道他和他母亲一样强大？
　　还有，那个什么‘非泛用型魔法’是什么东西？
　　作为龙战士，拥有了龙族血脉，照理说伊泽空手应敌一个强大的龙战士，此举可谓轻慢至极。换了别的对手，要么被挑拨得暴跳如雷，要么被唬住小心戒备缩手缩脚以防伊泽另有凭恃，哪还能像眼前这位少女这般淡定，连呼吸也不曾有一丝紊乱。
　　疑惑、愤怒、傲慢，这些好像不存在于这个龙战士少女身上。要不是缇娜略带审视的目光显示出缇娜也有常人一般的好奇，伊泽甚至怀疑眼前的对手只是一具形似少女的机器了。
　　“预备……战！”
　　缇娜反应奇快，话音刚落，长剑上挑，同时朱唇微启，一道弧形气刃从剑尖激射而出，直奔伊泽。
　　伊泽慌忙侧身，堪堪躲过这一记锋刃。
　　风刃威力不大，但胜在一个快字，真是单挑、暗杀，居家旅行，必修之技能。
　　然而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无数风刃铺天盖地而来。仿佛是盛夏的骤雨——倾盆而下。
　　这释放速度快的犯规了吧，喂！
　　风刃仿佛长了眼睛，精准的朝伊泽包围过来。
　　风刃刚刚释放，也不看伊泽有何反应，缇娜向前抛飞长剑，“干将莫邪”出鞘。左手倒持，右手正握，白光闪过，瞬间缇娜全身电光密布，猛地向伊泽冲去，动若雷霆。
　　此时风刃包围中的伊英才躲过第一道风刃，眼见着要被风刃包围，原本看似笨拙的金茧忽然消失。
　　缇娜仿佛早有预料，金茧消失的一瞬间，想也不想，伸开双臂，陀螺般舞动。干将莫邪翁鸣着，吐出近两公尺长的光刃，撕裂缇娜身边的空气。
　　一片刃光当中，一道金色的身影一闪即逝。
　　被他躲过去了？
　　伊泽在“干将莫邪攻”击范围外站定，缇娜也停止舞动。
　　二人就这样“敌不动，我不动”的开始对峙。
　　此时，长剑“苍穹之鳞”刚好掉落下来，正好落在缇娜身边。
　　苍穹之鳞即将落地之际，竟活了一般，贴着地面画了个弧，然后绕着缇娜游弋。
　　场外的朱莉和塔里克看的心惊肉跳。
　　朱莉是个心大的，觉着既然是契约战不是决斗，那就一定不会有事，所以觉得场面越热闹越好。
　　塔里克则看向奥莉安娜，那意思是：这是要谋杀啊，师傅您怎么还不叫停？
　　奥林安娜倒是看得更明白些，缇娜第一道风刃明显比后面的准头差了不少，也慢了半拍，除了有意试探，同时也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当然伊英夫妇倒不会就因此相信缇娜有分寸，真正让夫妻俩放心的，是因为很清楚自己儿子的底细。
　　缇娜，已经掉到陷阱里了。
　　……
　　场中二人还在对峙。
　　缇娜还有后手，第一轮试探，她得出如下结论：
　　一，那个叫什么‘坚决之铠’的‘非泛用型’魔法，基本可以确定是增加机动性的魔法，比“干将莫邪”的“雷光”更快，甚至连自己的动态视力都难以捕捉，至于原理……未知。
　　二，即便对战中，也丝毫感觉不到伊泽的魔力波动，哪怕他刚才近在咫尺，也没有。虽然凭借着战斗经验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但是的确无法被感应到。伊英完全没有魔力波动，恐怕是伊英能够完全掩盖自己的魔力波动，而伊泽也继承了他父亲的这一能力，就是不知道是血脉相承还是某种秘术。
　　三，他刚才想要靠着速度优势贴身近战，应该不是鲁莽之举，恐怕他把握攻破龙战士的防御。如果不能掌握他的进攻轨迹，那将毫无胜算。
　　“你魔法的名字，是故意用来误导对手的吧？”缇娜开始问话，对手的能力很麻烦，她需要时间思考对策。
　　“嗯，小伎俩。”伊泽知道缇娜指的是‘坚决之铠’，“听名字好像是走硬碰硬的路数，其实是做着出其不意的打算，不过好像没什么用。”伊泽耸耸肩，他也不着急，“倒是你这招，还真有创意，把术装和法装通过额外的法阵链接起来。通过术装间接控制使用法装。”
　　这意味着只要她的魔法协调能力足够好，就有可能用术装进行近战的同时，操控法装协同作战，又或者，反过来也行？她是不是还有其它的的底牌？
　　当然，如果真进行如此复杂的操作，魔力消耗必然很高，消耗战，无论如何消耗战都对我更有利，我的攻击很慢，她反应太快了，拖垮她，我才有机会……
　　“啊，被发现了。”缇娜敏锐的觉察到，自己的底牌被看穿了。
　　人类魔法的长处在于变化多端，虽然战斗技巧太繁花似锦其实没什么大用，但是熟练掌握几手精妙的魔法作为底牌出其不意还是很有效的，反之，底牌被人一眼看穿，那就相当不利了。
　　缇娜不再多说，放开“干将莫邪”，转而抓过“苍穹之鳞”，一边念动咒语，一边飞退。
　　名叫“干将莫邪”的一双短剑雷光大作，忽地撕裂空气，朝伊泽夹击而来。
　　尽管早有准备，还是没想到缇娜如此果断。
　　闪身躲过“干将莫邪”，贴近缇娜身侧。但是这一次，缇娜以比落叶更加轻灵的动作迅速拉开距离并反手丢了个风刃，动作就像羽毛。
　　伊泽躲过风刃之后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是“羽落术”。难怪没用风刃进攻，竟然把用来防止高空坠落的日常魔法，用在战斗中了，这么不合常理的战斗风格，还真是和自己有一拼，战斗天才！
　　自己两次跳跃之间的动作会有短暂的迟滞。这一瞬间的迟滞足以通过感受气流的变化来躲避。当然，靠感知气流进行躲避实在是非人力所能，所以通过强化的“羽落术”把自己变得轻盈，仿佛在空气中游动，顺应气流的变化增加对突击的应变倒是相当聪明。
　　（还真能反过来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过，这下总算要陷入僵局了。）
　　一双短剑在角斗场上飞舞，“干将”死死咬住伊泽，“莫邪”伺机而动。
　　缇娜自己则一边靠着灵动的身法躲避伊泽的追击，一边尝试给自己加持各种各样的防护魔法。
　　“圣光之镜”“风刀缠”甚至尝试了并不擅长的“岩土之拥”，但是始终挡不住伊泽的进攻，或者说在伊泽总是能赶在魔法施放完成前冲过来打断魔法，是打断魔法的形成，而不是打断缇娜的吟唱。
　　万幸的是伊泽对“干将莫邪”还算有所忌讳，再加上手持长剑的龙战士近战也不容小觑，所以伊泽每次进攻都只能勉强瓦解自己建立起来的防御工事，没有机会扩大战果。
　　但是，事实真的是这样的么？
　　缇娜很奇怪，这种感觉……很违和。
　　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忽略了？
　　从开始的抢攻，到现在的防守并伺机反攻，审时度势，判断上应该没什么错的。
　　明明能全力战斗了，但是自战斗以来就有一种不顺畅的感觉。到底忽略了什么……是什么。
　　伊泽暗暗佩服，抢攻时绝不犹豫；被看穿底牌也丝毫不见慌乱；就算被自己压制这么久，依然进退有据，甚至还一直保持以过人的精力同时使用三把武器维持攻守兼备的章法。
　　聪明、敏锐、冷静、强悍，不过看来运气不太好，如果对手不是我，或者不这么冷静，你的胜算就要大很多了，现在你想赢就难了啊，这是伊泽现在对缇娜的评价。
　　伊泽不动声色，继续在角斗场上保持着移动，看到缇娜的魔法要成型就上去搞破坏，看到缇娜不准备防御魔法了就上前贴身战。
　　缇娜尝试过在伊泽贴近的时候反打一套，毕竟龙战士的血统近战也不大可能吃亏，可惜根本就碰不到伊泽，只能逼退他。
　　既然伊泽需要打断她的防御魔法，那么看来他应该还是不想她拥有完备的防御，那么目前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给自己加持好防御魔法。再用远攻解决扑上来的伊泽。理论上是这样的。
　　可是，经过几次徒劳的尝试，少年神出鬼没的身影，总是在关键时刻打断缇娜的施法。
　　在这样空耗下去肯定不行，看大少年不断躲避“干将”和“莫邪”，缇娜决定改变战术，一下召回了“干将”和“莫邪”。两把短剑在缇娜身边穿梭，剑光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伊泽不得不停下攻势。
　　被看穿了？
　　只见剑网中的缇娜闭上双眼，手持剑刃，剑尖对准……自己！
　　（额……想不开了？！）
　　剑，真的被少女刺向自己了！
　　（我去！真想不开了啊！！）
　　伊泽瞬间出现在缇娜的侧面，一身光茧快速流向右臂，另外还有新的新的光丝从他握着项坠的左手上流出汇聚到右臂，右臂金光大盛，伊泽却越来越面无血色，脚步有些踉跄。这一过程不过数秒，相较于之前伊泽进攻时，现在站桩的时间明显要长了太多，只是这次缇娜虽然有所觉察，也并没有进攻，依旧双眼紧闭，慢慢将长剑刺向自己。
　　伊泽心想，太远的话容易误伤，需要零距离释放。搏一搏吧！
　　伊泽把金光闪闪的右臂探剑网，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呼，“干将”“莫邪”被缠满了金丝，掉落在地。
　　伊泽手臂上的金光弱了些许，但已经触碰到了“苍穹之鳞”的剑身。剑尖已然刺中缇娜的胸口，此时刚刚溢出鲜血。缇娜睁开双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伊泽。伊泽毫不迟疑，让金光全部射向长剑——‘精准弹幕’，心中哀叹：“这波要亏啊！”
　　缇娜则全力向剑身灌注魔力，想要夺回对剑的控制，可是无论灌输多少，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反应。
　　然而随着金光射出，缇娜的手根本握不住剑，长剑被远远击飞出去。金光划过的路径，地面像是被巨大的陨石犁过了一般。
　　伊泽如释重负，缇娜一脸茫然，心情各异的两个人一同失去了意识，倒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