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母亲的话句句深中肯綮，曾涛柱已是黔驴技穷，他冲马笑天厉声吼道：“马笑天，难道这就是你的办案原则，找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在这胡言乱语？”
　　马笑天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喝道：“曾涛柱，我已经给足你面子了，如果你不配合把问题讲清楚，我有权利让你换个地方说话，不信，你就试试。”
　　曾涛柱两手叉腰，气势汹汹的来回走了两步，又冲马笑天挥了挥手：“好…好…，那你就当众说一下，我到底有什么问题？”
　　母亲胸有成竹的说：“马笑天，你不用跟他废话，给我找辆车，我要亲自去请证人。”
　　“不用请了，佟天宇有令，立即逮捕曾涛柱！”段国安从天而降，他站在饭店门口，把手一挥：“把他铐起来！”
　　小山子带三名公安战士，从段国安身后冲进饭店。曾涛柱没敢反抗，束手就擒。他嘴里喊着：“段国安，你不要胡来。佟天宇决不会下这个命令，你马上带我去见佟天宇，我要当面问个明白！”
　　段国安又命令道：“全体都有，马上收队！”
　　曾涛柱还想垂死挣扎，他声嘶力竭的喊着：“段国安，你会后悔的…，混蛋…放了我，我要去见佟天宇。”
　　母亲心里清楚，佟天宇是经过了残酷的思想斗争，才选择了大义灭亲，将冯玉兰和曾涛柱逮捕归案。
　　段国安先跟母亲打了个招呼：“你好，那年秋同志，真没想到，你会在这儿。甭问，你虽然已经不是军管会的人了，但仍然惦记着这个案子，我代表军管会，再次对你表示感谢。”
　　曾涛柱被押上车的第一时间，马笑天就把段国安叫到一边，私下说了关于刘继承冒死给李宏达报信的真实情况，白宝山可以作证。段国安听了并没有丝毫惊喜之意，他说“佟天宇已经主动去了军事法庭，临时由政办处王主任接管他的位置，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上。”段国安说完，这才走向母亲，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母亲知道没戏了，便扔了几句：“感谢，就不必了，我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只希望你们能保一方平安，足矣。马笑天，送我回去。”
　　段国安有些尴尬，勉强笑了笑：“那好，你们注意安全，我走了。”
　　母亲坐在柜台前一直没动身。马笑天把段国安送到门口时，又跟段国安说：“后天是五一国际劳动节，我们国家第一次庆祝这个节日，匪特组织会不会借此搞出个大动静？”
　　段国安不等马笑天把话说完，接过话说：“这不是你我操心的事，有剿匪大队呢？还是多动动脑子，尽快抓到那两个漏网的敌特，才是正事。再说了，冯玉兰刚刚供出有个代号叫“麻雀”的王牌特务。这个人已经不知去向，我的压力很大，哪有闲心管那么多。好了，快点儿把她送回去，然后马上归队。”
　　段国安临走时，把小山子留给了马笑天，这显然是给马笑天身边安了个电灯泡儿，以确保公安人员的形象。马笑天把车钥匙扔给小山子：“去，到前边胡同里把车给我开过来。”
　　纠察队的人都会开车，但能有机会摸得上方向盘的就不多了。小山子兴高采烈的去了不远处的胡同。
　　母亲和饭店跑堂的年轻小伙聊了起来，母亲听说掌柜的和伙计一大早都去了大佛寺上香，可能快该回来了。当年母亲从刘府地下室见过沙盘上标着大佛寺，当年那是皇协军的地盘，离这儿大概四十里路。那大佛寺背靠六道山，道路崎岖，不太好走。母亲没去过大佛寺，一直想去来着。她问跑堂的：“你去过大佛寺吗？”对方答：“去过。”“去大佛寺的路能走汽车吗？”跑堂的回答：“凑合着能走。”“那里出家人多吗？”跑堂的想了想才回答：“不多，也就五六个。老的老，小的小，那里都是石头山，没啥吃的。有人去拜佛，看着他们可怜，兴许留下点儿吃的用的。”这时马笑天进了屋，跑堂的客气了一下，要给沏壶茶。马笑天说：“茶就不喝了，我们给你这添了麻烦，造成了不良影响，这点儿补偿费你收下。”跑堂的不大敢收，身子直往后缩。
　　母亲说：“怕什么？收下吧。”
　　马笑天把钱往柜台上一放：“咱们也撤吧。”
　　小山子难得摸一回车，他兜了一圈才回来。马笑天等急了，朝着小山子的屁股给了两脚。小山子站在那儿没动，给马笑天怼了几句：“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马笑天又给了他好几脚，直到小山子认了错，再也不敢吱歪。马笑天叫他将功补过，继续开车。小山子破怒为喜，坐上了驾驶位。
　　马笑天和母亲并排坐在后边。母亲说：“案子总算结了，你不用着急回去，带我到大佛寺看看吧。我长这么大一次都没去过。”
　　小山子来了精神：“嘿，巧了，我也想去大佛寺看看。”
　　“好好开你的车，别多嘴。”
　　母亲看了看一脸凶气的马笑天，表情不悦的问：“看来你是不想带我去了？”
　　马笑天马上变了笑容：“不，不，我是想改天我带着照相机踏踏实实的去，留下个纪念不是更好吗？”
　　母亲扭头给马笑天一个侧脸，说：“不想去就算了，明天我要走了，去投奔我男人。”
　　马笑天听说母亲要走了，心里觉得天都要塌了：“你先别走，我再帮你争取一下，咱想办法留在军管会。”马笑天见母亲毫无兴趣，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他又急忙说：“小山子，出了镇往右拐，咱们去大佛寺。”
　　小山子回头看了看马笑天，怯怯生生的说：“敬酒不吃，吃罚酒。”
　　马笑天把脸一绷：“小山子，你再多嘴，我就把你轰下去。”
　　小山子“嘿嘿”一笑：“你都说了我就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想轰也轰不走。”
　　母亲“噗嗤”的笑了。
　　马笑天转身撸下小山子的帽子，朝着小山子的脑袋给了几帽子：“小兔崽子，我让你多嘴，我让你多嘴……。”小山子捂着脑袋没敢再吱歪。马笑天把帽子往小山子脑袋上一拽，紧挨着母亲坐了下来。在汽车左右摇晃的情况下，两个人的身子时而相碰。马笑天有种不可言状的触电般的感觉。他知道离不开这个女人了，今生今世他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
　　母亲并不讨厌马笑天，她面色红润，静默无声的望着前方，这时她想起了身在他乡的丈夫。她咬咬牙，抬起脚，朝着马笑天的脚狠狠的踩了一下。马笑天赶紧挪了挪身子，他知道母亲当着小山子的面儿，这是已经给足了自己的面子，但他不觉有伤自尊。因为他心里清楚，像母亲这种与世俗女子不同的高品位女人，是绝不会轻易抛弃自己的丈夫爱上另一个男人的。可马笑天对母亲深切的爱恋与尊敬已映入自己的心扉。故此，他发誓非那年秋这样的女子不娶。
　　沿路是一片新中国的安逸祥和景象。路两旁的湖面被阵阵微风吹起了一道道涟漪，闪着金子般的光芒，让人觉得美丽而宁静。有个老船夫望了望天空那朵像孔雀一样的白云，冲另一个船夫喊道：“快看天上又出现了一个吉祥鸟，今年肯定是个好年景哩……。”
　　那老船夫敲打着船帮，督促着他那十几只鸬鹚潜下水底去捉鱼。小山子被这场景吸引住了，把车速减慢了许多。看着这鸬鹚捉鱼的场面，母亲也来了兴趣，她眼瞅着一条二尺来长的鲤鱼被一只鸬鹚叼出水面。那只鲤鱼拼命挣扎，用力摆了几下鱼尾，逃之夭夭。那船夫仍然用竹钩把这只气喘吁吁的鸬鹚搭上船，奖励它一条小鱼吃。母亲被此景感动了，老船夫的这种爱将的举动令她称道。
　　马笑天嘿呼着小山子，加快了车速。
　　小山子很不情愿边加快车速边嘀咕：“也不在乎这一小会儿，急个啥。”
　　马笑天思忖了一下，冲小山子瞪了瞪眼，说：“小兔崽子，你给我记着，等到了大佛寺，你给我机灵着点，别他妈的就知道玩儿，我不是吓唬你，说不定大佛寺里藏着敌特。”
　　小山子毫不胆怯的说：“放心吧，我虽然枪法、武功都不如你，可我这冲锋枪玩儿的比你溜儿，十个八个都能对付。”
　　母亲问道：“老马，你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
　　马笑天严肃的说：“大佛寺背靠六道山，地理环境十分复杂，我是考虑你的安全问题。你也想过在五一这天敌特会不会在大佛寺搞出个大动静，所以，我不得不防。”。
　　母亲又问：“我听说上次是你带人去的大佛寺，你们在大佛寺都搜遍了，结果无功而返。你应该记得，大佛寺共有几个僧人，他们的大概年龄、长相对吧？”
　　马笑天反问道：“难道你怀疑那两个漏网的特务，假扮僧人把我们给耍了？那两个在逃的特务，一个名叫张世龙，另一个名叫关在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