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雨咽

　　端文卿为自己斟上一碗香茗，不愿去管屋外的雨，纵使雨燕俶翕而来，那早已随雨滴没入冰台丛中的轻声悦鸣，已然惊扰不动此时袅袅的茶烟。
　　端文卿轻抿一口，水雾消散间，依稀可见其倒映在碗底的眉宇，温润如玉。
　　今日的雨宣泄了一天，尚未可见其稍有收色。
　　端文卿望了望窗外。
　　已经是第四日了，她还是不肯离去。
　　屋外蒙蒙细雨中，一道清瘦的身影，肤衣同苍，依旧是离屋外不远，跪坐原地，纹丝不动，以至泥土略陷几分，她像极了一朵雨中野兰，傲骨铮然，却又不为所动。
　　她寻到此地已过去三日，而在三日前，她来到此处时，一身长衫脏破不堪，头发披散，如同流浪人间十余年的乞人。
　　侍女阿瑾当时在给草药浇水，忽来一人如此模样，也是有些被惊到，便移步进屋去禀报。
　　但端文卿却抬手止住了阿瑾，略微摇头，以示意。阿瑾一愣，虽甚感不解，但用手语指示屋外的情况后便接过端文卿递过来的茶壶，退出门外。既然公子不愿说，便是不好再过问，侍女本不应多言，而此时公子又正在文案，便是不能打扰。
　　待阿瑾走出门后，又细看了看正坐着的女子，忽觉有些许面熟，而且方才掂了掂茶壶，尚约存三碗多。
　　阿瑾忽地笑笑，好似明了几分公子之意。便转身走向灶台边的竹架，从一个满是灰尘的锦盒中取出一只精致的青色玉碗，从一旁的木桶打来一瓢清水，冲洗，细心擦拭。不一会儿，干净如新。这只碗，公子曾说过，此碗非凡品，是为中陵高南玉而制成，据说中陵的高南玉价比千金，实为昂贵。而公子却从未用过，一直放在那里，不管不顾，任尘埃落盖。而阿瑾跟随公子已有三年，公子方才示意，那位应许是人主，来取此碗的。
　　阿瑾忽醒，方才胡思而怠慢了，急忙转身转身拿起茶壶向门槛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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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眼前忽然递来一只精致玉碗，淡淡清茶半碗。跪坐地上的女子一愣，抬起头，甩了甩发丝，从乱发丝缕间才看清来人。
　　“确是是位姑娘，不过有些年轻和……眼熟？”阿瑾心里想了想，可这披头散发却实在难以认出姑娘模样，更别说猜出其身份。
　　阿瑾把茶壶放下，腾出一手，打着手语：“姑娘如此，必是路途遥远，喝些水吧。”手语毕，阿瑾面带微笑，将碗向少女的面门递近了几分。
　　姑娘望着阿瑾，有些呆滞，不只是否已会意阿瑾的手语。
　　“姑娘放心喝吧，待会儿就凉了。”阿瑾又打着手语，将碗朝姑娘的下怀递去，姑娘依旧望着阿瑾，双眼盯着玉碗，双手掌心缓缓朝上接住茶水。
　　包袱忽倒，从里面滚溜出几颗野果，色泽各异，其中甚至不乏一两颗过于鲜艳的，同是还有一空壶碰地的清脆声响。
　　仅是呼吸间，阿瑾便猜得姑娘的几分状况。
　　但是，姑娘接过碗后，盯着碗看了很久，嘴唇干裂却也不喝，看的出神。
　　“阿瑾。”端文卿不知何时已站在玄关。
　　阿瑾将少女的发丝撩上耳后，但是姑娘满脸尘灰乌黑，委实看不清样貌。
　　站起身，朝端文卿屈膝行了一礼。
　　“回来。”言罢，端文卿转身而去。只是在转身之前看了少女一眼。
　　“果然，你还是找来了……”端文卿暗暗道。
　　阿瑾拿起茶壶，起身跟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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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帮我！”忽然一声娇喊，打破竹林
　　“嗯？”端文卿止步，并不回头。
　　阿瑾忽闻一愣，回头看了看。
　　“帮我！”少女扯着干哑的嗓子，大声喊到。
　　“帮我！咳……咳咳……咳……”忽然大声叫喊，已经干燥的喉咙一下禁不住扯裂。竟咳出些许血迹，咳在手上的茶碗里。
　　阿瑾见状，忙快步过去，拿出手绢帮姑娘擦拭，又将茶水洒出去，重新满上一碗，一边为少女顺背，一边喂她喝水。
　　她连忙吞咽，如此囫囵，怕是茶叶，也被吞了进去。
　　“噗……！咳咳……咳咳咳……”刚喝下的茶水又被喷了出来，连带着有些猩红。
　　“咳咳……帮我！”干裂的嘴唇流出血来，顺着嘴角划痕而下。
　　端文卿侧目，密竹缝隙可见夕沉近暮。
　　“阿瑾，你去洗菜，待会儿做饭。”
　　阿瑾看了看姑娘，又看了看端文卿的背影。回过头，对姑娘露一微笑，便站起身来。
　　“帮我！”少女又冲着端文卿喊叫道。
　　“我为何要帮你？”端文卿不冷不淡地回答，依旧不回头。
　　“只有你能帮我。”方才强硬的语气忽软几分。
　　“如此强硬口吻，何人愿帮？”端文卿转过身来，余晖布上玄关，倾洒在端文卿的身上，他一身如荷般的长衫，无风自起。一股给人一种“清瘦”的感觉。眉梢不皱，但语气却也硬了几分。
　　“我！……对……对不起……”少女会意出他淡然下的责问，便有些不情愿地道歉着。
　　端文卿见状，轻挥长袖示意。阿瑾见到，屈膝一礼，便提茶壶走去炊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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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瑾走后，几声鸟鸣，微风抚动竹叶沙沙作响，除此之外，两人皆不言语。不知过了几何，端文卿背过手，打破宁静道：“姑娘，鄙人已将‘青虎案’完璧于你，如不嫌寒竹舍，姑娘可在此歇养一晚。”端文卿顿了顿，又道：“明日，姑娘即可回令兄身边，不必再回我空澄山，去享那荣华富贵吧。”说完，端文卿转身回屋，不再理会。
　　少女闻言也没有半分动静，只是就那样呆着，一连好几天，不声不吭。即使阿瑾心疼姑娘时不时都会出来劝劝，但姑娘却没有理会，而是时不时地在那嘀咕着“帮我”——这二字。
　　阿瑾看着姑娘原本就奔波劳累，却似木人般，不肯言语，也不用饭，身子更是一天天地虚弱下去，便于心不忍，欲问端文卿，而端文卿却说：“阿瑾，想必此人你已知晓，便再等等。”
　　这句有些云山雾绕般的回答，着实令阿瑾不知是该着急还是安心，但无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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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嘭！”一声如束花掷地从屋外雨中传来。
　　端文卿放下茶碗，起身。
　　“阿瑾，去备下热水。”
　　在打理窗沿花草的阿瑾闻言，放下修理的“正枝”，提裙而去。
　　雨泊中，被雨水打湿全身的她晕倒在地，雨水顺理了她的发，脸上的污渍亦被雨水拭去，苍白若骨，好似失了血气。
　　端文卿见状，眉一皱，轻叹一息，摇了摇头。
　　忽然间，端文卿的周身升起袅袅白烟，舒卷又聚散，渐渐的，在他的肩后凝聚成奇怪的鸟兽模样，但又十分模糊，那鸟兽模样的白烟舒展羽翼，将端文卿遮蔽在其下。
　　他缓步过去，那半空如星的雨竟皆被“羽翼”遮挡，无法淋得他半点，他就那样步入雨幕当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