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孟浩然缓缓走到了奈何桥头。
　　桥头边的老妪照旧重复着那一贯的动作。将手中的瓷碗递给了孟浩然，然后直勾勾的盯着他。
　　孟浩然目光触碰到老妪的眼神，登时心底发麻，忙低下头回避老妪的目光。
　　碗中只有不足半碗的清水，虽然明澈见底却不曾反射出孟浩然的面庞。
　　孟浩然并不着急饮下。朝老妪微微一笑，复而问道：
　　“婆婆，不知这半碗清水有何妙用，何以向每位过桥之人分发？”
　　老妪看了看孟浩然，缓缓道：“这是孟婆汤，饮下去能让人忘却这一世经行，平平静静的走完这最后一程。”
　　孟浩然顿时心生疑问，“那未饮孟婆汤之前是否应当记得此生种种呢？”
　　此时，一声哭喊吸引了孟浩然与老妪的注意。也让孟浩然到嘴边的话没有说出来。
　　一名女性从远处向着拱桥走来。
　　女子边走边哭，吵闹异常。应是看到了拱桥，止住前行，远远驻足。
　　蓦然，瘫坐在了地上，压倒数朵红花。情绪更加的激烈起来，哭声响彻四方。
　　“哎！”似是被女子情绪渲染，孟浩然无由叹息一声。
　　老妪却似见惯一般，依旧不改冷漠表情。
　　“太多像她这般，犹原认不清现实的人不肯安心上路。可是无论你受了多大委屈，亦或留有多少牵挂，黄泉都不是承载这些的地方。”老妪淡淡说道。
　　“倘若他们仍是不甘这样走完这一世呢？”孟浩然问到。
　　“如果不甘与愤恨能改变什么的话，那他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当老妪不紧不慢的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孟浩然由心的笑了起来。
　　是呀，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既然都到了这里，还有什么值得去追问？还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孟浩然顿时变得释然。先前萦绕心头的种种疑问都变得不再困惑。而当下，只剩下微笑着去迎接新生。
　　孟浩然微微点头向老妪表达谢意，然后仰头痛饮下碗中之物，大步踏上了拱桥。
　　桥下的河水白气蒸腾，拱桥中间更是烟雾环绕。倘若桥上的人知道这些雾气会关乎他们的‘健康，贫富，姻缘，学识’等等等等的话，他们肯定会驻足拱桥，吸上个三天三夜才肯过去。
　　可遗憾的是他们并不知情，而黄泉也没有昼夜！或许一视同仁的无知，便是最初的公平....
　　孟浩然自然也是不知道这些的！他双眼微闭，极其惬意的走在这些烟雾之中。
　　白雾拂面而过，湿润了脸颊。倒让孟浩然觉得异常的舒适，他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拱桥上的行人不止孟浩然一个，他们走的快慢不一，不断有人从他身边走过，也有人一直跟在他的身后。纵然喝过了孟婆汤，忘却了一世所为，可这一辈子养成的习惯却未被遗忘。性烈与性和之人仍是分明。
　　桥头，仍有人哭闹着不肯上路，最终引来了黄泉侍者，结局正如老妪所说，不会因为他们的意想而有所改变。
　　拱桥不算太长，只片刻时间，孟浩然便行将近半。而就在他踏上拱桥顶端的那一刹那，白雾却突然多了起来，将桥上行人淹没。原本极其平静的河水也忽的翻腾起来。
　　继而，一声声怒吼震彻黄泉。九条巨龙从河水之中猛地窜出。挥舞着利爪在拱桥上空盘旋嘶鸣。
　　拱桥之上还有行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数人不慎跌落河中，他们方入河水，便被蚀为烟尘，与这腾腾白雾混为一体。而巨龙带起的水花也有一滴滴在孟浩然手臂之上。这水滴竟直接蚀穿了孟浩然的魂体。孟浩然顿时僵直在桥上，浑身冷汗直冒！
　　........
　　时间确实可以冲淡许多，但是却不能冲淡一切。历史的长河将诸多人或物的音、容、仪、貌淹没。却始终淹没不了宿敌接近所带来的感觉
　　。它早已烙印在潜意识的最深处，永远永远。
　　这些巨龙就仿佛感受到了来自远古的肃杀。莫名的战栗感让这些已经沉睡了数千万年的古老生物再度躁动起来。
　　十八只几乎要冒出火苗的眼睛不停地扫视着黄泉的每一处角落。找寻着他们也不知到该是什么的事物。
　　可漫无目的的找寻又怎么会有结果，毫无头绪的巨龙变得怒不可遏，他们挥动利爪，撕碎了他们眼前的一切。
　　顿时，黄泉中哀嚎声四起，奔逃的身影随处可见。他们惊惶，无法想象为何死了之后还会被“杀死”。可是他们无暇去想，意识中对危险的恐慌，让他们第一时间做出了逃得举动。
　　孟浩然被白气团团护住，巨龙怒吼声夹杂着众人凄厉的哭喊声一齐传入他的耳中。他被吓的四肢酸软，连逃跑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可这也恰巧让他成为了油灯下的盲点，成功避开的所有巨龙的注意！
　　黄泉的巨变让一贯冷漠的老妪也变得紧张起来，他慌忙舞动手足，口中吟唱着古老的咒语，试图安抚这些古老的生物。可这些只是徒劳！
　　又一声巨吼直接在老妪耳边响起，老妪惊得浑身一颤。几近疯狂的巨龙挥舞着利爪朝着老妪直奔而来。
　　而就在情势将要变得不可控之时，整个黄泉突然爆发出朱红色的光芒。暴走的巨龙们突然收敛了许多。而拱桥之上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身裹黑袍的人。
　　这人并不高大，可就在他出现之后，巨大的压迫感使得整个黄泉也为之安静。连躁动的巨龙们都沉伏起来。
　　孟浩然就瘫坐在黑袍之人的脚边，可这人却仿佛没有察觉身边有人似的，未曾睇来一寸目光。只是静静注视着河中身形最为巨大的一条龙。静谧的身形却隐隐透着不可侵犯的威仪。
　　其他的龙都停止了躁动，只有最大的这条不时地冲着黑袍之人低吼一声，接着猛烈的吐着白息。
　　这种状态持续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接着，巨龙们又慢慢潜回了河底，继续吐纳着龙息，主宰着人们下一世的气运！
　　黄泉似乎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一个个还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的幸存者在颤抖着。而黑袍之人的脸上则是充满了疑惑，朝着四周扫视了一圈便已洞悉了整个黄泉。
　　黑袍之人缓缓从孟浩然身边走过，不经意地瞥了孟浩然一眼。可就这刹那的眼光交错，却冰冷了孟浩然整个身躯。
　　那是渗入骨髓的寒意，比之刚才巨龙肆虐之时的恐惧感更甚百倍。
　　那人只是径直地走到了桥头那名老妪身前。
　　然后朝老妪点了点头，示意她事情已经过去，让他平静。
　　老妪感激地望向黑袍之人，神态说不出的谦恭。
　　接着，黑袍之人闭上了双眼。口中轻颂咒语，接着右手在半空中一划。登时，朱红色的光芒再度闪过整个黄泉。所有人都像失去了意识似的麻木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
　　孟浩然也同样麻木地朝着拱桥的另一头缓缓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