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衣

　　易轻尘径直走向了烟柳巷，阴雨绵绵，青楼与淮河上的画舫都人音稀稀，孤零零的身影穿过景繁最是磨人骨头此时却空空荡荡的长街，出了青楼扎堆的巷子，易轻尘走到龙凤桥时停下来瞧了瞧，龙凤桥是座拱桥，名字有一番嚼头，据说当年科举春闱期间一青衫书生在烟柳巷出了名，这轻狂读书人考前便一直流连勾栏，身上盘缠用尽，也不知用何办法哄住了某位佳人，甘愿让其白吃白喝白睡，硬生生住了十几日直到春闱开幕，那日大考结束后又是直入青楼，醉后携那位对其青眼有加的美姬于桥上对酌，面向淮河信心满满道：“此番入得殿试，状元已是囊中之物！此后你我皆当人中龙凤！”
　　佳人青葱手指勾住酒杯，早已醉眼朦胧，望着书生眼中满是爱意。嘴角带出一抹勾魂的弧度，让围观的汉子们嗤笑书生轻狂之余又羡慕得紧。紧接着数日传出消息，狠狠打了当晚一众看笑话人的脸，那书生果真高中状元，且得到当朝天子盛赞：当入翰林！书生倒是不忘初心，功成名就，第一件事便是不顾流言蜚语赎了那名风尘女子。这桩美谈市井中广为流传，当日那座桥也自然而然得名龙凤。
　　拱桥上如今多了些装饰，此外经过多年风吹雨打，与记忆中的有了些偏差，但拱桥两边各五道栏杆与上面依稀可见的刻痕和易轻尘年少时的记忆吻合，记得没错的话，过了桥，靠左一处就是记忆中的家了。
　　脚步加快走上了拱桥，走至拱桥最高处，视线之内忽的出现一名未撑伞的女子，精美花纹的青衣被雨水打湿，曲线毕露，妆有些花了，依旧看得出容貌清丽，只是眼神暗淡，失魂落魄，女子似是完全没有看到易轻尘，恍惚间两人便已擦肩而过。易轻尘缓缓走下了拱桥，走到了通向自己家的巷子口，进去前鬼使神差的朝桥上望了过去，那女子却没过桥，只是站在拱桥中央，望着淮河因连日阴雨上涨的水势发呆。易轻尘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手里的钥匙重新放回了袖中。往桥边走来。
　　青衣女子神色挣扎，犹豫不决，易轻尘望了会，猜测女子多半要放弃此举，只是拿出钥匙时回头一瞥，发现原本在桥头两侧街道远处出现两人，撑着伞渐渐向桥上靠近，隔着雨幕易轻尘看到了他们腰间的刀，女子似有察觉，回头望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女子却欣喜起来，来人身穿相国府家仆衣裳，心想定是相国心软，差人带自己回府。轻提衣裙，往来时桥头跑去，隔着细雨喊道：“相国大人让你们来的么？”
　　长街来的撑伞刀客已右手握刀，沉默着点了点头，青衣女子已至刀客面前，微歪着头看向伞下的刀客，黑伞忽的往高空飞去，露出刀客狰狞的脸，一道清亮的刀光自下而上斩破细雨斜掠向青衣女子。女子瞪大双眼，绝望而惊恐地尖叫出声，呆在原地，脑子里突然想起被赶出相府的家眷女仆，便再也没有在府里见到过，这才明白来人不是带她回府，而是为了灭口。眼看长刀即将划过女子喉咙，刀客狞笑更甚，庆幸于这没日没夜的春雨，使得这趟差事相对轻松许多，解决掉之后尸体丢进淮河，血迹会被大雨冲刷干净，神不知鬼不觉。只是变数突生，叮的一声脆响，刀被弹回刀客身前，甚至拍在了其胸口之上，刀客虎口传来剧痛，一阵胸闷，回过神来之时，大人交代处理干净的贱婢已被一黑衣人带着退后，拉开了距离。只见其接回击开刀的暗器，竟是把钥匙，黑衣人戴着帽子，看不清脸，在确认女子没事之后瞬间拉进距离，单手探入准确两指捏住刀身，刀客手腕用力抽刀竟艰难异常。沙哑的声音从帽中传出：“为何杀她？”
　　刀客大惊失色只顾抽刀，憋红了脸却也无济于事，大喝一声：“她必须死！”
　　随后竟直接弃刀一拳直击黑衣人面门，黑衣人左手转捏为握，手一抬，刀锋正对上刀客拳头，刀客慌忙收手，黑衣人松开右手，左手伸出握住刀柄，身子拧转，黑衣纷扬，手中刀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刀光在喉间一闪，血溅向空中的同时黑衣人身形往后一滑望向对街，将手中长刀奋力一掷，长刀如箭矢般射向河对岸，刀上力量之大在射中另一名刀客之时，直接带着他的身体钉在了墙上，瞬间两名刀客死绝。
　　正是易轻尘的黑衣人转头望向青衣女子，微微抬头露出一张年轻而黝黑的脸，嘴角带着干净的笑，“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但两个男的持刀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任谁也看不过去，姑娘赶紧离开，只是不必去那，也别跳河。”
　　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说罢伸手指向了青楼扎堆的对街，女子惊的说不出话来，被杀的后怕与目睹了如此血腥场面的她有些眩晕，她蹲下身干呕起来，今天奇怪的遭遇，眼前奇怪的年轻人，同样奇怪的嗓音与身手，让女子总觉得这是一场虚幻的梦，易轻尘转身提起刀客的尸体丢下了淮河，接着走到河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退了回来，步行过了桥，走到钉着另一名刀客的墙边，抽出刀，提着尸体一起丢进了河。雨势渐渐变大，街上的血迹顺着地势流向淮河，转眼间便干干净净。。
　　春雷乍响，昏暗的天骤亮了一下，雨势更大，落在黑衣上溅出无数朵花。易轻尘回到龙凤桥上时，发现女子站在桥头，也不说话。娇小的身子在雨中瑟瑟发抖。女子身段妖娆。衣服又被大雨淋湿，胸前青衣透着大片的雪白。易轻尘没有多看，过了桥，进了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那条无名巷。掏出钥匙开了锁，吱哑声中一股霉气扑面而来，大雨的湿气反扑，混成一股极其怪异的味道，扑进易轻尘的鼻腔，同时儿时琐碎的回忆也从脑海里被唤醒，易轻尘深吸一口气准备进去，暗淡的天光忽然被遮掩了大半。回头一看，青衣女子站在雨中沉默不语。眼巴巴望着自己。易轻尘看了看蛛丝密布灰尘深积的屋子，摘下帽子笑道：“帮忙收拾吗？”
　　女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走进了这条小巷，只是这个人救了自己，自己像是个黑暗中瑟瑟发抖的小虫，前面是明亮的光，就想往光靠近，靠近就安全了，靠近就暖和了，靠近就可以歇息了。此时回过神来，望着易轻尘与其身后积满灰尘的房间，易轻尘干净清澈的笑，在昏暗的屋子里仿佛一道阳光般温暖着自己，轻轻点了点头，两人走进了尘封了十多年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