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走近他

　　闭了眼再睁开，不是小土炕、竹板凳和黑乎乎粘满了旧报纸的墙，而是真的言杭。一着急、一激动，布七那前言不搭后语的毛病又犯了，真的言杭。
　　老布头，前面忘说了，布家的事他说了算。当然，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琐事他懒得管，主要事他说了算。据说这老布头当了兵，打过仗，解放了才到的镇上。小镇的人都知道，老头脾气倔、却讲理。那么大岁数了，身体硬朗的很。荣华和富贵在他眼里没旱烟袋来的给劲。老头话不多，却乐于帮人，谁家有个大小事，都去帮忙。
　　昨个天，也就是言杭走后第3个月的头一天，言杭对上老布头，忙不迭的掏出泛黄的照片递过去。他二人进了屋，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布家小两口眼瞅睡熟的布七带上了车，湿了眼、吸着鼻子。小两口做不了这个家的主，更做不了布七的主。布家的事老布头说了算。
　　车子驶进黑夜消失，小两口哭的跟个泪人似的。老布头吧嗒吸了一口手里的旱烟锅子，转身进屋。夜幕里，眼角那滴泪滑下滴到他那瘦瘪的手掌心。这个曾叱咤战场的老人破天荒的哭了。
　　人生若如初见，布七不会哭。
　　是的，她哭了，扯开嗓子、撕心裂肺、伤心。哭过、闹够了，像个丢弃的孩子偎在言杭怀里。他拍着她的头，这感觉很像她摸邻家阿奶的大黄狗。哄她：“乖，不哭了。你要好好读书，这是你阿爹、阿娘和老布头爷爷的心愿。”言杭张嘴，温柔的声音响起，湿了的眼足以说明他更伤心。
　　她不似小镇那般开心，难道他的自以为是错了？这个想法如罂粟吞蚀了言杭的自负。她的泪水灼伤了他的心。那怎样？这辈子，他要惯着她，惯到天荒地老；宠着她，宠到海枯石烂。言杭顿了顿：“走，带你去遛弯。”他拿湿毛巾细心的擦干净她的脸，布七那羊脂玉般的皮肤被他擦的泛了红。
　　一个下午，言杭带她溜了宾阳市的大街和小巷，包括那些个小时候常玩的地方。宾阳市，过去布七知道那是个比县城远的地方，坐车也要几天的路程。她却不要去，她要守着阿爹阿娘和老布头这个倔爷爷。她要的简单，钱在她眼里是个可有可没有的东西，不算个玩意，所以宾阳市她不要去，而今却打脸了。这没有草泥糊的墙，眼前是钢筋和水泥垒砌的摩天楼房。
　　镇子稍大点、不上学的孩子都去了这，他们说这的钱好挣，刷个盘子都给钱。可是他们忘了说，这的东西好贵。不说别的，就布七这件上衣八千块，隔壁村的小胖、流鼻涕哭的小子，怕是刷一年的盘子也挣不上八千块。
　　阿玛尼纯手工定制，今年的流行款。人名牌和这地摊货没法比。什么名牌？布七眼里衣服能穿就行。她穿了衣服、言杭过去刷卡，布七第一次知道这个叫卡的东西，比钱好使。
　　那服务员红着脸，羡慕冲破那层厚厚的水粉溢于言表。小伙人好、刷卡时说了：“前面试了的都打包，送到这。”写了地址，给服务员激动的，小伙给一沓都要。这范儿，跟出去多有面。
　　这个下午，布七玩的很嗨。嗨，城里人的套路，乡下人管这叫疯，玩的疯，她开心。虽然喝不惯酸酸的水，吃不惯没味的披萨。这些没有阿娘的手擀面、香酥鸡腿来的实在，吃的有味。可是过山车好玩。再看言杭，一下来吐个不停，肚里那点油水都折腾完了。
　　小毛孩活的简单，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哭。孩子的世界，笑和哭都是眼泪。16岁的布七，在言杭眼中是个爱哭会闹的小毛孩。
　　街边的撸串摊旁，布七要了各种的撸串，玩的疯、走累了，她饿了，手忙脚乱的站那指：“那个来一串、这个一串，那边的那个三串，这个我要一串，那个……”站边的言杭嘴角噙笑，眼里尽是宠溺，手揉了揉她的头。
　　一顿胡吃海塞，布七揉着肚皮对言杭道：“阿言哥哥，我饱了，走不动了。”付了钱，言杭的手指刮下她的鼻尖，俯身递个后背：“傻丫头，手搭牢了，阿言哥哥背你走。”
　　3天后，布七进了宾阳市一所中学、西京学院，言杭过去的母校。重点中的重点，一个有着百年历史的学府。说白了，进西京学院的，都是学尖。学尖，一、学习特别好的学生；二、特招的具有特长的学生。在这，钱、权没用。对于宾阳市人这不是秘密，却也是公开的秘密。
　　校门口，下车，布七冲言杭挥了挥手，在同学们的注视下，她走进教室，找个空位坐下。翻开书，看了几行。同学们的议论声沿着耳根蔓延她断片。
　　“是转校生、还是借读生？——”
　　“狗尾巴草。”四眼男生做不屑的表情，他那做外科大夫的父亲老家人的孩子都长这般。
　　“学尖。”呵呵呵……
　　“嗨，古文显。你呢？”旁边的男生说话了，揉了揉略带睡意微红的眼，不到十个字的自我介绍，附在布七耳边、手遮着嘴低声道：“别生气了，放学请你去麦当劳。”这个叫古文显的男孩，传承了国人的好客热情，可惜被打脸了。
　　“和你，不去。”这麦当劳是什么，贫穷限制了想象，恕她不知。
　　一阵铃声，老师上课、提问，前排同学怕点名、后排同学好抢答。“读书破万卷，同学……说译文。”老师指指布七。
　　“读的都是破书。”这句话，像冬天一瓢凉水从头泼下，浇醒四眼男生：“破书……”经典。却给老师气得够呛、说话声音都打颤，问：“你、咋来的？”说：“走来的。”
　　一通胡诌、歪理，孺子难教。人刷的是卡，老师刷的是泪，泪目。
　　体育。
　　解散队列自个活动。足球场，人头攒动、激情四射，球场沸腾的要蒸发。
　　外围，剩下三两个打闹的。布七坐在草坪的垂柳下，飞来的小鸟，落在垂柳枝上。顶个太阳，眼前情景令她想到白马镇，酸酸的、湿了眼。
　　离足球场老远的地方，站了人——言杭，他打量了草坪的垂柳下的布七。人生若初时，他依旧带她到这，带她走近他，这个决定他不变、更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