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来意

　　杨子甲原本还是一副愁容，登时欣喜道：“你是小训儿，哎呀，都长这么大了。当初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不点，整天缠着我给你买冰糖葫芦吃。怎么样，现在身子好了么？”李静训道：“早就已经好了，当年若不是杨叔叔取来蚌珠，训儿怕是活不到今日。”
　　李静训正是先前杨子甲与解观谈论抚仙湖之事时所提及的女孩。
　　杨子甲道：“小训儿福大命大，便算是没有那蚌珠，也能吉人自有天相。你父亲最近可好？”李静训揖一揖，道：“劳杨叔叔挂念，家父安康，只是经常叨念杨叔叔。”杨子甲点点头，语重心长的道：“想当年濠州一别，已有十二年了，我们都老了。”
　　沉默片刻，杨子甲瞧了一眼陈情，道：“阁下是？”陈情道：“小子陈情。”李静训唯恐杨子甲不容陈情，便道：“这位陈公子对我有救命大恩。”
　　杨子甲道：“哦！训儿何时遇到的不测？”只见李静训低头不语，再见庙内两两对峙的情形，便猜的七八分，道：“莫不是他们为难你！”
　　李静训道：“不不不，没有，杨叔叔，训儿还有件要紧的事与你说。”杨子甲以为李静训在为刘风四等人开脱，便问刘风四：“是谁为难了我这侄女。”刘风四愣了一愣，只得将其中原委详细告知。
　　杨子甲听了，怒不可遏，对三来道：“你们三个臭小子，尽是给我惹事，当年你们还和你训儿妹妹玩耍过，怎的都忘了。今晚领了二十铁鞭，明日不许吃饭！”又转头对孙不坏道：“阁下虽称雄邕桂，但今日掳我侄女，便是与整个齐云山为敌，我杨子甲定不能善罢甘休。今日我方人多，若是与你纠缠，怕是让江湖笑我们以多欺少。我且放你回去，明日你在乌石岭张起旗，擂起鼓，划下道，咱们再分雌雄。”
　　李静训忙道：“杨叔叔息怒。我不知这三位哥哥为何夺我的发簪，但他们并未伤我分毫，还请叔叔免了他们的鞭子。还有这位孙大哥他虽将我掳上山，但未多碰我半分。何况现下训儿转安，叔叔还是不要追究了，免得为我伤了绿林道上的和气。”
　　杨子甲道：“训儿你自小性子随和，不愿争抢，小时候受了欺负，也不与你爹爹和叔叔说。咱们多年未见，你这一来便在我的地方受了委屈，岂能就这般算了。不行，此事没完！”李静训忙道：“训儿并没受什么委屈，便算是受了委屈，方才陈公子也已为训儿讨了回来。现下确实有一要事禀与叔叔。”
　　孙不坏见李静训虽为女子，但胸襟海量亦与男子不逞多让，恭手道：“李姑娘不计前嫌，当真海量。俺孙不坏也不是个不明是非之人，得罪了姑娘，在此俺给你施礼赔罪。”
　　李静训道：“孙大哥过谦了，方才你与陈公子一番纠缠，你我就此两清，你也不必再赔不是。”孙不坏朝杨子甲恭恭手，道了句告辞，便带人急匆匆的下山去了。
　　杨子甲命人收拾了几张石凳，邀李静训与香儿坐下，陈情本欲回避，但听李静训道：“陈公子不必离开。”陈情便就坐下。只听杨子甲问道：“训儿，此来所为何事，你是怎的知道我在大明山？”
　　李静训道：“一个月前爹爹曾给叔叔寄过一封书信，叔叔可否收到。”杨子甲摇头，道：“并未收到。”
　　李静训道：“那必是给张士诚给劫了去。”杨子甲怒道：“怎的，张九四那厮想作甚！”
　　李静训道：“前些年爹爹率集江湖义士攻下濠州城，经过这几年的经营，已颇具势力。只因去年神拳门门主孙德崖违反军规，被爹爹责罚心中愤懑，便将濠州城的布防图暗中送予了张士诚。那张士诚得了布防图便率十万大军将濠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当时爹爹派探子送出多路求援信，却都是石沉大海。”
　　杨子甲忙问道：“郭兄现下可好？”李静训道：“叔叔不必担心，爹爹现在无恙。当时重兵围城，爹爹好不容易率兵杀出一条血路，现下在覆舟山修养身息。”杨子甲点头道：“那就好。”
　　李静训道：“爹爹自围城兵败之后，深觉自己身单力薄，心想泱泱华夏乃是汉人之邦，岂能由外族夷人居之。因此便想广邀天下英雄，八月十五在覆舟山共商伐元大计。杨叔叔乃是爹爹的挚交好友，所以便让训儿前来相邀，训儿去了齐云山，却听的您往大明山去了，便急急赶来。”
　　杨子甲道：“郭兄心系天下，这正是我最为敬佩之处。训儿放心，待叔叔了却手中的要紧事便赶往覆舟山。”
　　交谈之间，李静训见杨子甲眉头紧锁，好似有什么心事，便问道：“杨叔叔可有什么难处。”杨子甲道：“此事还需我自己才能了结，训儿不知也罢。”
　　陈情坐在石凳上观色察言，心中早有疑问，便道：“杨前辈所愁之事可与‘土’有关。”杨子甲眉毛一竖，淘沙者闻“土”警耳，便道：“小兄弟有何指教？”
　　陈情道：“指教不敢。方才我在入庙之后，在下面的地牢之中闻到一股土腥味，若是小子所猜不错的话，杨前辈做的可是地下的行当。”杨子甲起初并未重视这一少年，但听其一席话，脸色一肃，重新打量一番，又看了一眼李静训道：“既然小兄弟曾救我侄女，那自不是什么外人。不错，在下做的正是淘沙的行当。小兄弟能闻的出‘土’味，莫不是同路。”
　　陈情摇头道：“并非如此，这些只是我在书上看到的。起先我也不敢确定，所以才斗胆相问。”
　　杨子甲不信陈情之言，这鼻子闻腥辨土，非一日之功，再者说这门本事都是上一代淘沙者口授相传，何来书本记载，便道：“小兄弟不愿道出实情也罢，江湖门派隐晦家数原也是正常。”
　　陈情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不是什么江湖门派，我家就在剑门关云台山，爷爷是个教书先生。”杨子甲听陈情语气真诚，好似真的没有隐瞒什么，便道：“那你是如何知道这土腥味是淘沙一行才有的，这村里的农户、烧窑的砖工、制陶的手艺人身上都有土味，如何辨别的清。”
　　陈情道：“是书上说的。佃农身上的土味，多含谷物的清香；砖工身上多是粘土味；而制陶的手艺人，都是用一些上好的粘土，比之砖工的土要上乘的多，二者差异较大，一闻便闻的出来。淘沙者身上的土味，食之辛辣，闻之如腐，多是因地下尸体腐烂，金银挥发变质导致的。”
　　杨子甲颇为讶异，这小子说的与当年淘沙前辈相授不差分毫，将信将疑的问道：“你这些都是在书上看的，哪里有这样的书。还有你这一身的本事，莫不是也在书上看的。”
　　陈情初涉江湖，他虽看过许多的书，但真正的江湖之事却从未经历过。江湖中与别人报上家数，那自是说七分，留三分，不可全讲。不过陈情对李静训颇生好感，对杨子甲便也未有忌惮，便道：“是呀。”
　　杨子甲却直是摇头，口中说着不信。
　　李静训对陈情的话也是半信半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他，问道：“陈公子，你是从什么书上看来的，可否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