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灵来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山有佳名，却已无仙。
　　如今这世道，早已不见仙家踪迹。但在清晨，山间云雾缭绕，到是增添了许多瑰丽景象。
　　山中有一处谷地，承接着山巅之水。一条溪流，的确为这山谷增添了十分姿色。但是最令人瞩目的却并非这云中之水所汇聚而成的小溪，而是那溪旁一棵遮天蔽日的老树。
　　仔细看，那老树身上还挂着些藤蔓，不过想来一棵老树身上没有藤蔓反而有些不合常理。
　　破晓之光并没有那么快投射在这山间谷地，黑暗仿佛像是一块幕布，被缓缓揭开，谷底的黑暗中，生灵们正满怀着激情等待着，等待着当那第一缕光洒在谷地。
　　仿佛可以听到谷地中花草树木的声音，在呼喊着，召唤着。
　　这是在进行一种神秘的仪式。
　　“灵——来——”
　　终于，伴随着光明，像是九天之上光明神圣的恢宏梵音，又如同九幽之下诡异阴暗的森冷魔声。
　　所有生灵都在翘首以盼，等待着生命的升华。
　　古书有云：
　　物有灵，则为妖。
　　当阳光完全覆盖在这一片谷底的时候，再放眼望去，谷中便全是五颜六色的小人儿。
　　石头变成了小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鸟雀们变成了小童，仍然叽叽喳喳得叫个不停。
　　鱼儿们变成了小童，却瞪大眼睛，在水里咕噜咕噜。
　　遮天蔽日的大树也不见了，变成了一个消瘦的老头，身上却挂着一个冒着鼻涕泡的小孩。
　　“咳咳...诸位，我借用宝地已久，也是时候离开了。”老者的声音并非如其身形一般老态龙钟，反而坚决而敞亮。
　　“师傅。”
　　“师傅。”
　　谷地中的妖精们从刚化形的喜悦与惊异中回过神来，齐声道。这些刚化形的妖精都未涉世，心中满怀着对老者的感激。
　　若无老者启灵，这片谷地的生灵要想成精，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不必喊我师傅，你们也不必挽留，就此散了吧，谨记，为非作歹，非大妖不可活。”老者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
　　“是，师傅。”众妖齐声道。
　　一时，鸟雀作散。尘世，便是妖精们最大的诱惑。
　　“说到底还是些小妖。”老者摇了摇头，笑道。
　　片刻后，老者的眉毛紧蹙。
　　“小波！”雷霆般的声音在某个悬在空中的孩童耳边炸响。
　　“师...师...师傅！”孩童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口中喃喃道。
　　“你还有脸叫我师傅，我让你学的启灵术，学会没有？”老者冰冷的说道。
　　“启灵术？师傅你不是说亲自演示给我看吗？我可是未来要成王的妖精，只要师傅你演示过了，我肯定一学就会。”说完这话，小童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再瞟了瞟周围，树呢？鸟呢？鱼呢？难道？
　　小童顿时感到不妙。“师傅...我...”
　　“地篇，罚抄十遍。”老者头也不回，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话，和在荒土地上瑟瑟发抖的小童。
　　“师傅，十遍太多了！”小童急忙跟上。
　　“二十遍。”老者淡淡的说道。
　　“师傅！”小童眼巴巴地看着老者。
　　“三十遍。”
　　小童泪眼婆娑。
　　……
　　妖精，为世道不容。当世人道昌隆，人气兴旺则妖气萎靡。
　　市井之地，大妖不可入。
　　故小妖隐于市，大妖隐于林。
　　大妖之迹不可寻！
　　成妖之法，一要洞天福地，二要法妖启灵。
　　师徒二人，即为法妖。
　　老的叫做木槐，小的叫做木海。一个老树化妖，一个野草成精。
　　……
　　在这崇山峻岭中，最不缺的就是老林子了，但要想在这老林子中寻得一块空地，再造一个精致的小木屋，等闲人不可为。然而林中一老一少，都是草木成精，在这林中建一个皇宫都不在话下，更何况只是个小木屋了。
　　“不想成为大妖的妖，不是好妖。”老者看着正在罚抄的木海，说道。
　　“师傅这句话你都说了十遍了。”木海嘟囔着嘴巴，说道。
　　“还敢顶嘴！”老头挥舞了手臂，化成了数米长的枝条，在空中扎扎作响，威慑力十足。
　　木海立马正襟危坐，不敢继续说下去，却对老者之前的话来了兴致。
　　“师傅，你老是说大妖大妖的，那什么是大妖啊？师傅你是我见过最强的妖了，你算不算大妖？”
　　老者闭上眼，似乎被勾起了回忆，过了片刻，终于开口。
　　“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子要能是大妖，能只在这收拾你这个小子？”
　　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木海终于又得到了一个信息，他师傅木槐，肯定不是大妖。
　　地篇第一章有云：
　　“大妖者，心怀天下。”看了看自己的师傅，木海觉得自己的师傅还欠缺修行，然而这个想法他只能深埋心底。
　　木海突然想到那些离去的妖精们，很是羡慕，便对着老头子问道：
　　“师傅，我啥时候能下山呐？”
　　每一个妖精都向往着尘世。对妖精们来说，那是象征自由的彼岸。
　　“哼，就你这两下子，还不被人捡去当干柴，一把火烧了！”木槐老头冷哼道。
　　木海闻言，将手臂化为数米的藤条，在天空中乱舞，刷刷作响。
　　“师傅，我可是很厉害的！”木海鼓着嘴。
　　“啪！”一根枝条刷得一声，打在木海脸上。
　　“师傅，你干嘛打我？”木海委屈道。
　　“我可没有打你，你仔细看看是谁的枝条。”老头嬉笑道。
　　木海本就被枝条打红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更红了。
　　“学艺不精，还想下山？什么时候学会启灵术，什么时候才能下山。”木槐老头翻书一般地变了脸色，严厉地说道。
　　“师傅，你说真的？”木海却没有半点儿不高兴。换成以往，木海想下山时，往往是一顿训斥。但是今天仿佛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木槐难得给了木海一个承诺。
　　“你以为启灵术那么好学？小兔崽子，你要是学不会，一辈子就给我呆在山上。”
　　“是，师傅！”木海却没有半点儿在意，神采奕奕。
　　一记枝条打在脑袋瓜子上，疼的木海一个哆嗦。
　　“师傅！”木海眼巴巴地看着木槐，不像野草，反而更像是土狗成精。
　　“罚抄抄完了吗？”木槐冷冷的声音传来。
　　果真是晴天霹雳，将木海定在原地。
　　“天黑之前，没有抄完，不准吃饭。”木槐转身便走。
　　“不准作弊！”
　　还没走远，熟悉的声音在木海耳朵边响起，木海只得把刚刚分梢的手臂重新拧成一条。
　　“这得抄到什么时候去啊？木槐这个死老头。”
　　手上不停，木海心中却思绪翻飞。
　　黑暗渐渐袭来，但是妖精，又有几个怕黑的？
　　但是抄着抄着，木海便累得不行，抵不住瞌睡了，脑袋左晃一下，右摇一下，活像个狗尾巴草。
　　或许木海本就是狗尾草成精？
　　几根藤条从不远处的木屋中激射出来，将木海捆住，嗖的，将木海拉回到屋中的木床上，呼噜声渐渐从木屋中传荡开来。
　　夜色渐浓，不管是普通生灵，亦或是妖精们，都要偃旗息鼓了，黑夜，是另一种生命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