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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伪旗行动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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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车电脑正在播放《AWolfAtTheDoor》,他坐在还算暖和的车内,不断调高的暖气空调正在一点一滴烘干狭小空间里的一切水分。黑咖啡在白色的马克杯内面凝结,干燥的残渣在粘稠的流体表面浮动,混合起来就像一杯子的棕黑色蟑螂,还没彻底干硬的咖啡液体活像碾碎虫尸之后渗出的汁水……
  在斑鸠的身影消失在圆顶建筑后面的时候,克里斯蒂安从飞车的后视镜里看见一群孩子跑到街道旁嬉戏。孩子们年纪都不算太大,正是出于最调皮捣蛋的时期,他们无一不戴着一副深黑色的墨镜,MR设备的工作指示灯在黑夜中闪闪发亮,就像跌入凡间的群星。
  他们在打雪仗,原本分为两只队伍,现在却有了共同的目标——一只扫雪机器人。墨镜将雪球塑造成火球,在孩子眼中小机器人估计被幻化为某只贪婪而邪恶的巨龙,而他们是神奇的大法师,也是讨伐恶龙的勇者。
  橙红色的火焰燃烧着,一颗又一颗,宛如陨石一般划破天空。孩子在街道上兴奋得尖叫,克里斯蒂安听见小机器人那无限重复的同一句话语。
  “请别捉弄我,我是扫雪机器人,很高兴为人类服务。”
  “请别捉弄我,我是扫雪机器人,很高兴为人类服务。”
  “请别捉弄我,我是扫雪机器人,很高兴为人类服务。”
  偶尔路过的行人对这一滑稽的场面情不自禁露出微笑,克里斯蒂安忽然想起了自己在永生酒店看到的那部全息电影,他顿时便在这一无趣的场面中汲取到了厌倦和乏味。莫名其妙的同情开始泛滥,一种无缘无故的悲伤弥漫在心头,他想自己也许又到了该吃药的时间,否则他的内心不至于在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中泛起一千万种最细小最微妙的奇怪情绪。
  机器毕竟是机器,他想,或许人类的高贵之处就在于那些无可名状的思想和谁也看不透的情绪。
  “汤普森回地球了,现在就在办公室。”蒂芙尼的声音终止了他的苦涩从胃部倒流心头,“外面的声响有些古怪,他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我暂时脱不了身。”
  “我帮你看看。”克里斯蒂安从后视镜上收回目光,“你先躲在机房里,不要暴露了。”
  他从口袋里取出时刻不落下的抗抑郁药物,就着口水囫囵咽下,随后将意识切进网络。于是,冰蓝色的光线在刹那间交织成一张浩瀚无垠的数据网,冰冷的数据流在他的神经中静静流淌,网络在触摸他的知觉,他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他的意识被塑造成现实中的人类个体形象。
  在视野右下角,当下他的地理位置在数据地图上表示为一个闪烁的箭头光点,箭头朝向是数公里外的阪田大厦。然而,在回到那座精小却完善的矩阵迷宫之前,他的意识朝着反方向蔓延。
  在他身后,也就是后视镜中反射的画面所在,他在回到矩阵迷宫之前,顺手黑掉了孩子们的玩具墨镜。甚至不需要病毒,他的意识只是钻了进去,将混合现实技术程序锁死,便毫不留情地抹杀了他们游戏的乐趣。(这类墨镜只是玩具,没有谁会无聊到入侵这种东西,因此几乎不设防。)
  失去了MR技术加成的扫雪机器人就不再是邪恶狰狞的冰霜巨龙,而孩子们丢出的雪球就单纯只是雪球,所谓的火球只是科技帮助下的无端意淫。克里斯蒂安不知道没了墨镜孩子们是否还会继续游戏,但他做这件事纯粹只是想这么做,没有理由,权当是一个疯子的怪异举止。
  在这之后,他回到了汤普森办公室的矩阵迷宫之中。蒂芙尼已经将他提供的UFD(即USB闪存盘)插入服务器的USB端口,通过这种内部的直接连接,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一整个系统的root权限。
  他的意识被系统判定为一个冰蓝色的光点,他在无尽冰冷的数据流之中遨游,所有的防火墙都为他的到来让路。他删除了自己的访问记录,又沿着终端线路来到那间铺着厚实地毯的办公室。
  通过终端摄像头,他在“现实之窗”中看见屋内灯光明亮,汤普森打开了天花板和墙壁上所有的灯,柔和的暖色调黄光洒在蓝灰色的羊绒地毯之上,将现实之中的场景映衬得荒诞而怪异。
  他看见,汤普森坐在一张黑色的皮椅之上,神色焦躁不安,眼神隐隐含怒。
  他看见,蓝灰色的地毯跪着一个女人,脖子右侧的条形码表明她的复制人身份。
  他看见,汤普森离开那张旋转皮椅,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件透明的塑料雨衣和一副浅蓝色的医用外科手套。
  克里斯蒂安扫描条形码,跳出来的信息显示一行行详细的设定:型号BG-00739,三围34D-25-33,制造日期09/23/97,战斗兼容性0,已切除额叶……
  似乎是近来遭到的无端攻击令汤普森格外愤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那个复制人妓女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随后,一场荒诞而怪异的表演开始,像是某种打破人类底线的行为艺术。
  克里斯蒂安的意识躲藏在摄像头之后,看见汤普森解开裤裆,在女人脸上大洒黄金雨,随后女人脱去了衣服,一丝不挂地跪坐在羊绒地毯之上,雪白细腻的肌肤在冬天的夜里轻轻颤抖着,激起一阵细碎的鸡皮疙瘩。
  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汤普森抄起一支高尔夫球杆,球杆高高扬起,重重砸下,钛合金杆头与被雕琢得完美无瑕的肌肤亲密接触。女人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身上泛起的淤青在一次次球杆高高扬起和重重落下之间迅速爬遍全身。他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响,雪白细腻的身躯不再完美,伤痕累累的裸体像煮熟的虾子一般缩成一团,宛如一只卑微而可怜的臭虫,根本无人在意。
  女人没有哭,甚至没有发出任何一丝疼痛的叫喊。她脸上的冷漠和无动于衷就像大理石雕凿成的塑像,生机是凝固的,和汤普森脸上的兴奋、狰狞和狂热形成鲜明对比。
  又是一名做了脑叶白质切除术的女性复制人,就算下巴碎裂,双乳被割去,她也无动于衷。她活着像一具冰冷的死尸,只是行走的机械,肉体从不属于她。
  克里斯蒂安没有继续看下去了,离开之前看到的最后一眼是屋外又进来一个表情冷漠如坚冰的小男孩,脖子同样印着一条附带详细信息的条形码。
  是茶杯犬,独生子型号……
  “到底发生了什么?”蒂芙尼的声音有些不安,“我怎么听到了钝器击打的声音?”
  “没事,汤普森在虐待一个妓女型号的复制人,估计是为了发泄怒火。”克里斯蒂安含糊不清地回答道,“机房的通风管道直接通向办公室外面,从那里开,我已经把你从那些守卫的视觉和听觉系统中屏蔽掉,他们看不见你的。”
  通讯另一端是一阵沉默,片刻过后,蒂芙尼才开口说道:“谢谢。”
  …………
  …………
  “谢谢,”另一端的斑鸠也在道谢,具体原因却是个谜,“谢谢你,K。”
  “谢什么?”克里斯蒂安有些莫名其妙,“我已经拿到了汤普森办公室的root权限,现在就剩下你那边了。”
  “马上就好。”斑鸠关掉单独的视讯窗口,在公共频道中说道,“奥利维亚女士,请让你的手下准备就位。”
  “就等你这句话。”奥利维亚的声音适时响起。
  斑鸠挂掉通讯,看着红馆建筑五楼的模糊景象,他知道自己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太阳系标准时间晚上8点53分,斑鸠关掉剩下的所有的通讯窗口,并删除掉自己的通讯记录,彻底退出那个加密的通讯频道。他清掉眼睛中挤占视野的复杂模型和地图界面,只保留夜视功能,像一个见不得光的蟊贼似的在黑暗中前行。
  红馆的楼梯在大厅中央,呈螺旋上升。站在楼梯的栏杆边缘,从五楼可以直接看到一楼大厅的情景。斑鸠的手抚摸着金属栏杆的冰凉脊背,顺着这道楼梯光明正大上了五楼。在楼上,环形墙壁内部镶嵌着一具具红棕色的木制书架,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质书。毫无疑问,这些书籍是罕见的,它们是被科技淘汰、被时代抛弃的知识载体。
  斑鸠沿着书架前行,眼角余光从书脊上印着的著作名上一扫而过。这里的书几乎罗列了人类的发展轨迹,希罗多德的《历史》、柏拉图的《理想国》、庄子的《南华经》、狄更斯的《双城记》、司汤达的《红与黑》、尼采的《善恶的彼岸》、博尔赫斯的《交叉小径的花园》、乔治·奥威尔的《1984》……只有地球上才有可能存在这些纸质书籍,也只有地球上才不把这些东西当一回事,殖民星球的古董商见到这些书估计会兴奋得叫出声来。
  穿过书架之后,一扇同一色系的木门拦住了斑鸠的去路。他用克里斯蒂安准备好的破解工具黑掉电子锁,紧接着,他一把推开红棕色的木门,门板从中间朝着两侧荡开,最里边的铰链发出一声如厉鬼哭嚎般的摩擦声响。
  守卫在一楼巡逻,他不知道安保人员是否听见这道故意而为之的尖锐声响。这是计划中准好的一道信号,他必须加快时间行动,以赶在守卫到来之前把克里斯蒂安的另一份黑客工具插进奥利维亚办公室内的终端之中。
  太阳系标准时间晚上8点57分,斑鸠在夜视功能的辅助下视黑夜如白天,他在办公室内照了数十张照片,包括一些竞选材料和秘密文件。但更多的东西还是储存在终端之中,于是他在2100的时候点亮终端屏幕,将一小块芯片插入终端侧面的凹槽之中。
  当银白色的芯片被终端机吸入体内的那一刻,时针指向9,而分针和秒针刚好跳向12,一楼大厅的时钟在这一刻响起。单调而平和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智能时钟在敲击九下之后报时,淡淡的合成语音带着一种死板的温柔。
  时间到了,安保人员开始从一楼向五楼攀爬,强光手电照亮了书架的防尘玻璃,白光从非晶无机表面反射进办公室。
  安保人员终于“发现”了办公室的大门是敞开的,他在通讯频道中呼叫同伴,紧接着穿过书架,走斑鸠走过的路。在转角进入办公室之后,手里的强光手电投射出一道笔直的白光,在一片亮光之中,斑鸠脸上的“惊恐”表情和空气中的灰尘在飞舞的光子中清晰可见……
  他被逮到了,人赃俱获。
  …………
  …………
  克里斯蒂安在赛博空间中等待,当斑鸠把那枚微小的芯片插入终端机的凹槽之中,他的视野画面里便有一道冰蓝色的光柱从无到有瞬间生成。
  “开始了,”他的意识一阵波动,呢喃道,“终于开始了。”
  在他构建的蔓城3D地图模型中,类似的冰蓝色光柱除此之外还有一道,另外一道光柱来自阪田大厦的服务器,那是蒂芙尼先前所呆的地方。
  构建,开始构建……
  他的意识在赛博空间中幻化出一道道命令符,代码经过转化变成密密麻麻的1和0,在两道冰蓝色的光柱之间,二进制编码附着在红馆建筑这一头,并如同瘟疫一般朝着阪田大厦那边蔓延。
  很快,命令符便如蜘蛛吐丝一般编织成一张结在两道光柱之间大网,数据流开始涌动,发送方是奥利维亚办公室的终端,接受者是汤普森办公室的终端,并被进一步转进服务器。
  从一端到另一端,克里斯蒂安操控着两边的网络,只是他传输的却不是什么病毒,而是资料和数据,货真价实的、真真切切的资料和数据。两道冰蓝色的光柱在这一刻桥接,明亮的数据在幽蓝色的赛博空间闪烁着,有关奥利维亚竞选情报的资料沿着命令符化成的桥梁数据网传输。
  伪旗行动,是隐蔽行动的一种,指通过使用其他组织的旗帜、制服等手段误导公众以为该行动由其他组织所执行。
  斑鸠是汤普森竞选班子的首席安全顾问,而他被逮到了,奥利维亚的竞选材料和数据也进了汤普森的口袋,行动已经顺利完成。
  明早一早,一切就结束了。
  “嘿!混球儿!”有一道微弱的声音从极远处的地方传来,打断了克里斯蒂安的思绪。
  他回过神来,意识到那道遥远的声音并非源自网络,而是来自现实世界。他清醒过来,将意识切回到现实,一名警官正耷拉着肩膀站在车窗之外,动作懒散,眼神中浮现出冷淡、不耐和警觉。
  克里斯蒂安揉了揉眉心,打量这名警官。对方向自己亮了一下全息警徽,他甚至还没看清上面的警号,那家伙便关闭投影。
  “什么事?”克里斯蒂安平静地问。
  “这里不能睡觉!”警官毫不客气地敲打车窗,大吼道,“要睡给我滚回家去睡!”
  克里斯蒂安不喜欢警察,向来就不喜欢,他总觉得那些家伙尸位素餐,却总是带着一股洋洋自得的神气。如果说政府是必要之恶,那这些家伙只是穿着整洁制服的暴徒,他们的眼神永远充满不耐和不屑,就好像和你说话是高抬你几分,而当他们有幸和你说话的时候,就没有了别人说话的余地,就好像那一刻全世界都得压低嗓音听候差遣。
  “我停下来买杯咖啡,瞧。”克里斯蒂安从边上抓起沾满咖啡残渣的马克杯,解释道,“我的女朋友今晚加班,我是来接她的。”
  警官打量了他一眼,眼神充满狐疑——克里斯蒂安知道,不管你可不可疑,警察都喜欢用这招吓唬人——可他毫不退缩,平静的眼神带着些许歉意,对上了警官那微微眯起的双眼。
  “好吧,算你小子走运。”警官语气稍缓,脸色却依旧郁结,“要不是今晚有其他事情,你就得和我回局子蹲上一晚。”
  “警官先生,发生了什么?”克里斯蒂安的脸上适时露出迷惑的表情。
  “闭嘴,不该管的别管,”警官又吼了他一句,“咖啡喝完了就赶快滚,别在这附近瞎晃悠。”
  克里斯蒂安点了点头,目送着他回到警车之中。片刻之后,红蓝两色灯光从飞旋车的中间顶部交替亮起,凄厉的警笛刺破还算宁静的夜,附近的全息广告声被这道刺耳的声响压了下去。
  通过后视镜,他看见警车顶着刺眼的两色灯光迅速远去。在亮红和魅蓝的交替中,飞在半空之中的车辆并未消失在视线之中,而是在尽头的园顶建筑前停下。他开启义体眼球的缩放模式,放大远方的视觉画面,他看见那名警察进了红馆。
  他知道,自己该伪造系统日志然后跑路了。不需要太精妙,事件爆发之后,他还会再以无形者的名义回来,届时他可以光明正大将系统日志改得烂七八糟,没有人会知道这么一次行动。
  在那家伙远去之后,全息模特的声音又占据了上风,高楼大厦之间的电子显示屏还在重复那已经重复成千上万遍的广告词。雪还没停,克里斯蒂安启动引擎,加热车身,凝结在挡风玻璃上的雪花和碎冰化作透明的水流淌下,雨刷拨开了冰雪残渣,车窗很快变得明亮,可车内外的温差使得玻璃上结了一层冷凝水。
  克里斯蒂安索性放下车窗,任凭寒风从街道上灌入。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大风是从身后吹来的,不仅带着水汽和冰雪,还带来一道道沉闷的轰鸣,就像雷鸣,不,更像被盖在瓮里的爆竹声响。
  他侧耳倾听,反应过来那是远处的枪响,有人在交战,声音似乎来自园顶建筑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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