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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x1f 无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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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操!怎么可能?!
  陈的妹妹是一个复制人?蒂芙尼·陈是浪潮的一员?这是真的,还是说这只是无形者故意诱导的一个局?
  是无形者将自己带到这里来的,那家伙一直和浪潮有着某种联系。他想起了离开地下诊所时,乔毫不阻拦自己甚至连一句劝说都没有,就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走掉。可是,也的确只有蒂芙尼的妹妹才有机会知道银杏叶和纸质书的故事,那么如果不是无形者故意诱导,是不是意味着蒂芙尼·陈一直都是浪潮的间谍,而自己一直被蒙在鼓中?
  可问题是,蒂芙尼·陈是故意接近自己吗?为何要把他拉进R.E.D.,又为何要牺牲性命,把他放进安德烈·胡的紧急逃生装置里?
  克里斯蒂安不知道,一时之间,他的脑子乱糟糟的,就像缠绕成一团的毛线球,线头已经彻底迷失在毛线交错之间。
  “带上那本书,离开吧。”希雅·陈的声音响起,打断他的思考,“不用再来看我,我可以很好地照顾自己。”
  克里斯蒂安没有看她,他走到那张床垫边上,俯身拾起那本《苏菲的世界》。在夹着银杏叶的那一页,蒂芙尼在上面写了一句话,似乎是留给他的:K,你在现实中经历的都是虚构的,你在网络上发现的都是真实的。
  “希雅,这是什么意思?”克里斯蒂安将茫然的目光投向不断书写的希雅·陈。
  “我不知道,先生,”希雅摇了摇头,认真说道,“天快黑了,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小心阴影中的毒蛇。”
  小心阴影中的毒蛇?克里斯蒂安总觉得这句话很熟悉,似乎是谁曾对他说过似的。
  他不再多想,只是记下书上那句话,却没带走那本纸质书。
  他浑浑噩噩地出了门,回到街头,甚至不记得是怎么去的皇后区。他唯一记得的是,当他下了飞旋车,站在皇后区的街头,那种被监视、被注目的感觉再度浮现。这种感觉很微妙,只是诡异的是,他并没发现监视者。
  最终,他进了一家名叫“亚特兰蒂斯”的高档餐厅,这里是皮特·李精心挑选的会面场所。在离开那栋生态公寓之后,皮特·李发来讯息,声称找到了一些东西,并定在皇后区的“亚特兰蒂斯”见面。
  “先生,您想吃点什么?”外表温文尔雅的男服务员洋溢着热情笑容,上来为他点单。
  “随便来一点,”克里斯蒂安恹恹说道,“上你们这的招牌吧。”
  作为太阳系经济文化中心,绯冷城皇后区的高档餐厅有许多海鲜食材皆来自地球的辽阔大海,并经冷冻处理之后,由专门的货运飞船批量运输。在这颗红色星球上发展出来的菜系,讲究食物清而不淡,鲜而不俗,嫩而不生,油而不腻。
  很快,服务员便端着本店招牌走了过来,“亚特兰蒂斯”是一家海鲜餐厅,其特色菜便是高汤熬制而成的上汤焗龙虾。
  “上汤焗龙虾,先生,”服务员笑不露齿,笑容完美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本品肉质洁白细嫩,味道鲜美,蛋白质含量高,脂肪含量低,营养丰富,特别适合伤者滋补食用。”
  克里斯蒂安霍地抬头,黯淡的眼神骤然明亮,他一把攥住那名男服务员的手腕,压低嗓音说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有伤?”
  男服务员轻轻抖了抖手腕,如一条滑不溜秋的鳝鱼,抽走了自己的手。他的双腿轻挪几步,幅度小得几乎没有,却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遮挡了附近食客的目光。
  “先生,您还想点什么?”服务员大声说了一句,接着又借着上菜的姿势,凑到K的身边,小声说道,“你要等的人已经在门口了,规则不允许我直接提他的名字,但记住,小心阴影中的毒蛇,眼见未必为真,你看到的都是我们想被人看到的。”
  “你是浪潮?”克里斯蒂安问道。
  服务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的态度模棱两可,在将那份上汤焗龙虾从托盘中取出并摆在桌上之后,他便躬了躬身,径直离去。
  “K,好久不见。”就在这时,一道略显苍老的男中音从他身后响起。
  克里斯蒂安回头,看着皮特·李绕过桌椅,缓步走到他的面前。和眼下大部分经过义体改造的人类不同,皮特·李是那种稀少的“纯净派”,坚持不让任何外来物植入自己体内,
  “好久不见,皮特先生,”K看着对方坐在自己对面,蹙着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最近过得还好吗?”
  “我?我当然好得很,没有什么能难住我。”皮特·李愣了一下,叹息道,“倒是你,我看你最近过得糟糕得很。”
  “也许吧,皮特先生,也许这就是我的人生,注定一团糟。”克里斯蒂安托着腮帮,看着对方开始大快朵颐,自己却食欲却无,“怎么样?我让你帮我查的,有找到什么吗?”
  一阵沉默,直到皮特·李一个人吃完一整盆上汤焗龙虾,他才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
  “跟我来。”他站起身子,朝着外面走去。
  当他们走出“亚特兰蒂斯”的餐厅大门之时,自动泊车系统已经将皮特·李的飞旋车送到门口。克里斯蒂安跟着他上了车,两人顺着光亮的全息跑道来到了郊区。
  山坳,红色土壤,巨大的全息广告牌……
  他们来到比弗利山庄,无人机迎了上来,发出一道冰冷的电子合成声。
  “对不起,请止步。”无人机的声音在寒风中飘荡,“这里是商业别墅区,不接受参观。”
  克里斯蒂安困惑地看着皮特·李,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我是房产经纪人,我有一名客户对这里感兴趣。”皮特·李把头探出车窗,平静地说道,“你可以扫描我的眼睛,我的虹膜登记在案。”
  无人机射出一道淡蓝色的光线,明亮的蓝光落在皮特·李的眼球上。片刻后,无人机飞走了,就好像它已经默认了皮特·李的身份。
  皮特先生冲着K无奈一笑,他从眼睛表面摘下一张拟态薄膜,半透明的薄膜完全模拟了某位房产经纪人的虹膜。他将飞车交给自动泊车系统接管,带着克里斯蒂安穿过曾经走过的喷泉。
  只是这一次,没了艺伎,也没有了诡异的月光莫妮卡。
  “这是怎么回事?”克里斯蒂安怔怔问道,“这里是R.E.D.总部,你是怎么直接进来?”
  “K,这事儿说来话长,也正是我为你担心的地方。”皮特·李带着他逛了一圈,从口袋里取出一台手持终端,“我按你说的去找了,却完全找不到弗雷德·怀特这个人。”
  “怎么可能?”
  皮特·李摆了摆手,示意K不要打断,这才说道:“后来,我又去查了R.E.D.,结果发现根本没这个组织,你说的那个什么机构根本就不存在。”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终端,将资料以全息形式投射出来,继续说道:“然后我就查了你的行踪,利用一些摄像头,你看,这是其中几个录像。”
  克里斯蒂安看着全息影像闪动,画面中的自己走在76大道上,独自一人,拐进了侏儒帮的那条小巷。在这个镜头播放完毕之后,全息影像自动切换下一个场景,那是绯冷城郊外的比弗利山庄,只是拍摄视角是一架无人机的视角,右下角标注的时间正是他第一次去R.E.D.的时间。
  “这是……”
  克里斯蒂安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枪炮玫瑰”从远处驶来,并自动停下接受安保检查。无人机投射出一道扫描光线,拍摄的画面骤然一变,他看见了飞车构造和内部生命迹象,坐在“枪炮玫瑰”内的只有他自己一人。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克里斯蒂安心里忽然产生一种恐慌,“蒂芙尼呢?蒂芙尼·陈,怎么没有她?”
  “我也查了蒂芙尼·陈,可结果是,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皮特·李叹了一口气,“我之后我又查了你的行踪,发现在你去比弗利山庄的前一天,那地方有黑客拜访过的痕迹,奇怪的是,黑客没有带走什么,也没破坏什么。”
  “什么意思?”
  “你先告诉我,比弗利山庄是什么?”皮特·李问道。
  “比弗利山庄是R.E.D.的基地,由别墅区改造而来。”
  “不,比弗利山庄是别墅区没错,但至今仍在运营。我怀疑你就是那个黑客,只是压根不知道睡着的时候你自己的身体做了些什么。”皮特·李解释道,“你修改了无人机的安保权限,让自己光明正大走进比弗利山庄。还有那辆飞车以及与飞车捆绑的飞船,属于一个富豪,一个多月前刚上报过失窃。你混进了一场上流社会举办的晚会,我同样找到了一些人们发布在社交网络上的晚会照片,其中有一张合照,你自己看看。”
  画面再次切换,浮现在K眼前的是一张全息彩照,参加晚会的人们并排站在一起,克里斯蒂安站在保镖行列之中,他却没在照片中看到弗雷德·怀特和蒂芙尼·陈的踪影。
  “K,我知道你一定很困惑,但接着看。”皮特·李滑动全息投影,解释道,“这是我整理出来的追踪记录,关于近期你所有的动向。”
  克里斯蒂安滑动全息投影,翻到倒生树那一页。他顺着密密麻麻的人名找到自己,记录显示,他订了一个双人间,入住人用的是他的身份ID,登记的名字也只有他自己一人,就好像蒂芙尼·陈从不存在。
  “为什么……为什么蒂芙尼·陈的存在完全被抹去了?”克里斯蒂安隐隐猜到了一种可能,却不敢承认,“皮特,这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皮特·李摇了摇头,他站起身,唤来服务员结了账。克里斯蒂安茫然抬头,注意到餐厅里只有五个服务员,只是这五个里却没先前那个疑似浪潮的人员。
  “走吧,K,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皮特·李离开餐桌,叹息道,“在来这之前,我去了一趟边缘区,因为我昨天追踪到你这有一笔资金流出,跑到一个复制人那边。”
  克里斯蒂安木然转身,他知道皮特·李想要带自己去见谁,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低着头跟着他上了车,看着飞旋车将自己再次带回边缘区,并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那栋下午刚来过的生态建筑。
  皮特·李冲着克里斯蒂安点了点头,K上前敲响希雅·陈的门。
  “谁?”扬声器中有甜蜜的嗓音响起。
  “是我,K,”克里斯蒂安说道,“咱们下午刚见过。”
  门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电子锁弹开,希雅·陈一脸不耐烦地拉开防盗门,脸上的表情生动得和下午判若两人。
  “怎么又是你?”希雅有气无力地说道,“客人,你要的角色扮演游戏我已经陪你完成了,要想再玩,你得多付钱。”
  克里斯蒂安盯着希雅,没有说话,他的眼神越过衣着清凉暴露的女孩,落向她身后的床垫,上面空无一物,纸质书已经不见了踪影。
  “怎么?这次你想和我睡觉了?”希雅娇笑道,“老兄,你口味还真够独特的,叫我陪你玩角色扮演游戏却不上床,这次带了个老头来,他能行吗?”
  克里斯蒂安回头看了一眼皮特·李,看也不再看屋内的复制人一眼,转头直接离开。皮特·李紧跟着他走进电梯间,走道上传来那名复制人妓女的大声呼喊,声音钻进了K的耳朵,他却觉得自己离这个世界很遥远。
  “皮特,告诉我,为什么蒂芙尼·陈和R.E.D.的存在痕迹被完全抹去了?”克里斯蒂安疲惫地问道。
  “事实太过于明显,以至于它摆在你的面前,你却看不见。”皮特·李拍了拍他的肩膀,犹豫着说道,“承认吧,K,我的推断是,你病了。有些东西,你必须得去面对,从头到尾,都只是你自己一人。”
  “我觉得存在的痕迹被抹去了,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存在。”克里斯蒂安脸色灰败,死气沉沉地说,“赛博精神病,是从什么开始的,我的这些幻觉、妄想、抑郁、焦虑和认知缺陷,是从什么开始的?”
  皮特·李摇了摇头,带着他回到飞旋车上。
  “恐怕不是如此,K,不是赛博精神病,你的眼神还很正常。”皮特·李解释道,“我怀疑你的谵妄和被害妄想并不是由过多的义体改造促成,可能你的精神疾病与生俱来,也可能幻觉的种子早就种下。”
  克里斯蒂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挡风玻璃外的全息跑道闪闪发亮,构建出一条虚拟的导航路径。他的脑袋依靠在车窗上,眼角的余光瞥见绯冷城的高楼大厦和霓虹光亮。
  “接下来你想做什么?”皮特·李问道,“我认识一家不错的精神病院,如果你想接受治疗的话……”
  “不,我不想去那种地方,”克里斯蒂安打断道,“放我下去吧,我在皇后区的旅馆订了一间房,我太累了,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
  …………
  回到旅馆,克里斯蒂安冲进厕所,没来由对着马桶呕吐。
  即使他进了旅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仍未消散,仿佛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他,目光久久不曾移开。
  这种监视感……是其中一种被害妄想吗?
  克里斯蒂安扶着盥洗盆的边缘,盯着镜中那张憔悴的苍白脸庞,心中没来由一阵哀伤。活了22年,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崩塌了。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他连自己喜欢谁,喜欢的人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克里斯蒂安打开水龙头,水流经过过滤系统哗啦啦流出,他洗了一把脸,自来水之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气味。水温冰凉,可水花打在他的脸上,却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慌和不断上涨的抑郁。
  他颤抖着双手,从兜帽衫的口袋里摸出那瓶抗抑郁药,就着水龙头流出的水服下,接着跌跌撞撞走到床边,身体像中了枪似的忽然倒下。
  一贯有效的抗抑郁药物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应有的效用,抑郁和绝望呈指数爆炸,克里斯蒂安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寒冷将他包裹,他躺在软床上,蜷缩着身体,像一个大大的问号。
  冰凉的荒谬感将他缠住,令他难以呼吸而不得不大口喘气。
  “陈,如果你不是真的,那么什么才是真的?浪潮是真的吗?无形者是真的吗?我是真的吗?我的人生、我的经历都是真的吗?”
  他开始自言自语,一点一滴被推向最孤独的磁极。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扪心自问,“K,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很正常,我就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哈,我想要什么?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规律,我要找到规律,一定有个规律。我得发现这个规律才能分辨什么是真的,规律,什么是规律?”
  过往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闪回,记忆中的人、物、景象,在这一瞬间蜂拥而上,挤占了他的大脑和视觉。他莫名其妙想起了迪迪,小时候的那只狗,他唯一的玩伴,如果连迪迪也是假的呢?毕竟,一只狗怎么可能活在那么乱的边缘区,而不被流浪汉宰了吃?可问题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的这些幻听、幻象和可笑的妄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一个又一个念头冒出思维的海面,在他的脑海里,无数个杂乱的念头挤在一堆,组成一个狞笑的恶魔,侵占了他的思绪,折磨着他的精神。
  他的意识像一根金属丝,可再坚韧的金属丝在反复的弯折之后,也会在某一个瞬间绷断。他的精神状态已经趋向于混乱,在意识上的彻底崩溃到来之前,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将他带入昏睡之中。
  可这种混乱并不肯善罢甘休,在梦里,真假的定义更加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时空的错乱。他梦见自己来到了月球上的那场葬礼,主持葬礼司仪在致辞,教堂建筑的水管不受控制地爆开,蒙蒙雨雾打湿了他的发、他的衣,隔断了那副棺材中的景象。
  棺材是敞开的,没有合上,克里斯蒂安穿过雨雾,想要凑近了看。可他和棺材之间的距离永远是一个定值,就像阿基里斯永远追不上芝诺的乌龟。
  于是,他开始奔跑,他在梦中开始奔跑,朝着那个敞开的棺材狂奔。
  他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可是在梦里他无能为力,只能在噩梦中绝望地狂奔,疾驰在一条永远到不了终点的跑道上,而他甚至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条跑道上,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一定要去那副棺材边上。
  在梦里,就在他疑惑而惶然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有人在他身后说话,“这三个问题看似简单幼稚可笑,却是永恒的命题,也是世界上最终极的三大哲学问题。”
  那个人推了克里斯蒂安一把,突如其来的力道令他身体前倾,一个趔趄之后,莫名其妙铺在棺材边上。他扶着棺材站起身,脚边匍匐着一具血淋淋的狗尸,他的眼神移开,落在棺椁之内,却发现棺中躺着的不是母亲,而是蒂芙尼·陈。
  女孩躺在一方狭窄的、小小的空间之中,脸色苍白,血色全无,只是身上并未泛起死人的青灰色,而是像一个睡美人那样安眠。
  “将来谁死了都不必办葬礼,我们也不为彼此感到难过,因为我们一直都活在彼此的心里,永不死亡,永不忘记。”蒂芙尼的声音在他脑内响起,记忆浮了起来,提醒他和女孩曾有过的约定。
  “不,不要,不要!”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他在心中疯狂大喊。“没有葬礼,她没有死!她没有死!”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别死,别死。”再也不会有人听我说话了。“睁开眼睛,快睁开眼睛吧!”我很孤独,心里很难过,我们还没去青藏平原看大海。“没有葬礼,不要葬礼,求你了!”
  蒂芙尼的身上泛起风暴怒嚎的痕迹,克里斯蒂安抱着脑袋想要后退,身后却有人逼了上来,那个人再次推了一把,他的身体一个踉跄,却是直接摔进棺材之中。
  克里斯蒂安和蒂芙尼挤在同一方狭窄的空间之中,她闭着眼,他睁着眼,就在这时,一张戴着盖伊·福克斯面具的脸忽然从棺材外探了进来。
  “听说过弗洛伊德的冰山理论吗?”无形者趴在棺材边缘,认真说道,“人的全部精神生活,如同一座漂浮于世上的冰山,意识世界只是呈现在海洋表面上的山尖。它在全部精神世界中只占一小部分,而无意识世界则是海洋下面的那巨大山体。”
  “K,你不能胡思乱想,皮特·李是错误的,你不能被误导,那都是外力强加给你的思想行为,这样下去你会疯掉的。”他在搬动棺材盖,一点一滴想将他合上,“蒂芙尼不是我们,她不存在于我们之中,是独立的个体,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在这好好待着吧,我会接管身体,直到你冷静下来。”
  无形者说着便狠狠一拉棺材盖,彻底将克里斯蒂安封闭在冰凉干燥的黑暗之中。
  “操,让我出去!”
  克里斯蒂安狠拍棺材内面,可无人回应,无形者像是已经离开。
  棺材中的世界没有光,可克里斯蒂安却视黑夜为光亮,他侧头,脸庞离女孩的尸体是那么的近。
  他在棺材中挣扎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无形者离开前说的话。
  “蒂芙尼不是我们,她不存在于我们之中,是独立的个体。”克里斯蒂安重复着无形者的话语,“在这好好待着,我会接管身体,直到你冷静下来……”
  记忆的画面再次闪回,这一次他回忆起了和无形者的几次见面。
  …………
  …………
  在我孙子将生的印迹中。
  “你为什么要帮我?”克里斯蒂安眉头锁得紧紧的,像撞击的冰川,“你和浪潮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电子致幻剂也与我无关。”无形者毫无波动地说道,“我只和你有关系,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
  …………
  在通过索林和唐卡进入的那片数据中转空间中。
  “又是你,”克里斯蒂安皱起眉头,“你是怎么进来的?”
  “跟着你进来的,别担心,我是来帮你的。”无形者上身微倾,右手贴在胸前,作了一个标准的见面礼。
  …………
  …………
  灵感一闪而过,像闪电一般击中克里斯蒂安的心灵。如果无形者的到来都是建立在入侵他的视觉神经的基础上,他又怎么可能总是对无形者提不起太大的戒备心?他不感到警惕,因为他根本就是那个无形者,无形者是克里斯蒂安内心的某一部分。
  “规律规律规律规律……陈,我想明白了,我想明白了。”他的眼睛骤亮,甚至激动地抓着身边女孩的肩膀,“无形者,Neutrinos,结尾的‘s’就是us,规律就是无形者的看法都是正确的,而皮特·李是错误的。”
  “从我前些天的上吊,再回溯到一开始的见面,无形者每次出现的时机总是很及时,就好像他一直在密切关注我。”克里斯蒂安呢喃道,“我曾见过那家伙摘下面具,在那张盖伊·福克斯面具之下,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只是虚无。可是,我从没想过,如果本来无形者就不是一个人呢?如果他本来就不存在呢?”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无形者的面具之下是虚无,也许他不具备任何数据特征,是因为他并不真的存在。”克里斯蒂安吐了一口气,狠狠说道,“妈的,我就是无形者,无形者才是我真正分裂出来的那个人格,他的行动时间都是在凌晨,在我睡着的时候,甚至我没睡着的时候也行。他可以自己畅游网络,并不一定得占用我的身体。”
  “如果我真的存在精神上的疾病,那我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可这并不意味着无形者不知道。规律,这就是规律。”克里斯蒂安越说越快,眼睛越发明亮,“陈,他说你不是我们,这证明你是真的,你是真实存在的,你既不是我分裂出来的人格,也不是我看到的幻象,你不是虚妄的,你是真实的,哈,你是……”
  克里斯蒂安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他盯着蒂芙尼那紧闭的双眼,默然松开了自己的双手。
  “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呢?”他苦涩一笑,叹息道,“不管你是真是假,你都已经死了。”
  克里斯蒂安伸手轻抚她的侧脸,他的手指掠过她那柔软光滑且尚有温度的肌肤,眼中莫名其妙流下了眼泪,像一个悲伤孤独的孩子,被困在冰冷无望的牢笼之中。
  他知道这只是梦境,有体温并不意味着什么,可那淡淡的温暖令他怀念。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他再也看不到她冲着自己瞪眼,也见不到她躺在身边,脸上挂着的浅浅笑容预示着一场美梦的到来。
  他哭泣,在棺材内,在绝对的黑暗中,大声哭泣,不断抽咽,像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孩子。这一次,他体会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他头一次这么确定,他流泪不是因为到了点的泪腺分泌,更不是因为犯了病的抑郁,他知道,这是梦境,他流泪是因为他感到难过,他为自己的失去感到难过。
  他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悲伤,在一片漆黑之中,他抱着蒂芙尼的身体痛哭,直至他的双手环抱她的脖颈,在她身后碰到一个硬物。
  那是一本书,用银杏叶作书签。
  克里斯蒂安颤抖着捧起那本纸质书,他试图打开书本,找到夹着银杏叶的那一面。
  可与现实中的那本书不同,梦境中,这本纸质书像上了胶似的,他用尽力气打开,就在彻底摊开书本的同时,棺椁底部的中央忽然出现一条整齐平滑的裂缝,有无尽的白光从中射出。
  紧接着,棺材底板从中间向着两侧打开。
  克里斯蒂安独自一人掉了进去,那是类似网络却非网络的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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