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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楼梯,鞋底与木质的台阶摩擦,发出清脆的声响。傅盈抬头仰望着三楼的方向,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好奇和紧张,仿佛三楼上有一场探险在等着他们。
她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问:“那上面有什么?”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江棘步履从容,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傅盈狐疑:“不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吧?”
江棘低笑了声:“脑袋里在想什么?”
踏上最后一层台阶,两人在三楼入口处站住。
江家的房子很大,每一层都有许多房间和走廊,三楼往左边走是书房和琴房等,右边是江棘父母的卧室还有浴室之类。
傅盈侧头看了眼江棘:“我们现在去哪儿?”
江棘牵着傅盈的手往右走:“直接去我母亲的卧室吧,你不是对她很好奇么。”
是挺好奇的。
在傅盈的印象里江棘的母亲一直都是个病美人的形象,不管她什么时候来她都在生病,嘴唇总是苍白的,身上也总是穿着长长的睡裙,难得下楼一回,说不了两句话就又会回楼上休息。
她由江棘牵着,眼前是江棘挺拔宽阔的肩膀,鼻尖是淡淡的木料的味道。
三楼的装饰和一层二层格外不同。
一楼二楼简约大气,三楼就要古朴厚重许多。墙壁是雕花的实心木头,地板也都是木质的,上面铺着红色的绒毯,走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楼道里的灯是油灯的形状,灯光不是很亮,是暗橘色的。
晚上走在其中,只觉得入眼皆是昏黄的色彩,灯光与装饰很搭,却让人看不真切,连带着心情都跟着沉重起来,仿佛走进了一座藏着无数秘密的古堡。
傅盈没想到走廊这么长,灯还要一盏一盏地开,往前望去是一片漆黑。
她不由心下惴惴,抿唇的同时愈加攥紧了江棘的手。
江棘不露痕迹地勾唇,没有牵着她的那只手尽职尽责地按亮墙上的照明灯。
“你妈妈为什么住那么里面啊?”傅盈忍不住问。
“因为那儿可以看到花园。”
傅盈点点头:“好吧。”
过了会,两人终于走到了江棘母亲的卧室门口。
这时傅盈再回过头看走过的路,发现也并没有多么远,只是封闭幽长的走廊和前方的黑暗让人的认知产生了误差。
江棘站在门口,故意问:“你猜里面有什么?”
傅盈摇摇头:“猜不出。”
她捏了捏江棘的手,心里紧张又急切,“你开门呀。”
江棘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了钥匙。
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他轻轻一转,‘咔嗒’一声,在寂静的走廊内清脆而刺耳,仿佛落在了傅盈的心上。
江棘没再吊人胃口,一把推开了紧闭的卧室门。
视野忽然开阔,傅盈抬起头,巨大的落地窗率先闯入视野。
落地窗外便是花园,即使不走到窗边,也能看到窗外由一片片的荆棘林与红玫瑰组成的奇妙花园。
心下忽然一松,傅盈轻声道:“我喜欢这落地窗。”
待视线落在房间内其地方,傅盈倏地整个人都顿了下。她无意识地张开嘴,似乎看到什么可怕景象似的往后退了两步。
都是画。
目光可及之处都是画。
有贴在墙上的,也有挂在画板上的,还有地上也是,铺满了一张张叠在一起的画。
而画上的人,全都是她。
有不到三岁时含着手指头的,也有六七岁时撩着裙子臭美的,甚至还有她长大时候的,看起来……应该是一两年前的时候画的。
傅盈咽了咽口水,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这种场景她在电影里见过,那时她只觉得感动,为男主角的爱意而喟叹,但现在看到画上的人变成了自己……
她有些头皮发麻,好一会才发出声道:“这些是……你画的?”
没想到,江棘居然摇了摇头:“不是。”
傅盈拧眉,更觉得不舒服。
江棘又道:“是我妈画的。”说完他扭头冲傅盈笑了下,“我说过的,我妈很喜欢你,比喜欢我要多得多。”
之前不觉得,现在再听一回傅盈总觉得哪里不对,心里也有些毛毛的。
她小声问:“为什么啊?”
“你在害怕?”
“也不是。”傅盈解释道,“就是,就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你妈妈画我干嘛?我亲妈都没有这么关注我……”
而且再仔细看看那些画,背景都是花园,看角度对应的就是落地窗外的那片。
傅盈甚至能够脑补出一个场景——
小小的她、长大一点的她、再到十六七岁的她,每个她都在花园里无知无觉地开心玩耍,却不想三楼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从她一点儿小的时候,看到她长大,甚至还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画下来。
不被人知道的看,是窥视。
再说难听一点,就是偷窥。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那个看着自己的人是江棘的母亲,傅盈一定会被眼前的景象恶心坏,可她也实在不能理解——
“她为什么这么做?”
要是画这些东西的人是江棘,她反倒立刻能接受下来,因为他在她心里本就不是什么正常人设,但是他的母亲,那样柔柔弱弱的长辈……
傅盈困惑了。
江棘倒是神情淡淡,看向画纸的目光带着些许怀念。
他说:“因为你很自由。”
“自由?”
江棘颔首:“嗯,很自由,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见傅盈疑惑,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又说,“大哭大笑可以,大吵大闹也可以,从来不会有人说你,管束你。你要什么都有人给,不想做的事情都可以不做,你的父母惯着你,到了我家,我爸也一样纵着你。”
傅盈眨了眨眼:“所以呢?”
江棘低下头,看着她点漆似的眸子,叹息着吻上她的眼睛:“多让人羡慕啊。”
人总是缺什么,就想得到什么。
而她有的,都是他没有的,也是他母亲没有的,所以——
母亲羡慕她,把她当成自己向往生活的投影。
而他,想得到她。
江棘拉着傅盈走进房间中央:“我小时候很嫉妒你。”他的声音很轻,目光看向遥遥的窗外,仿佛陷入了回忆。
“嫉妒我什么?”
傅盈有些无奈,他的话令她想起了那套养女儿的说辞,“嫉妒我小时候要什么就有什么?就算做坏事也没人管也没人说?”
江棘却摇了摇头:“嫉妒我母亲喜欢你。”
傅盈愣了愣。
“因为她喜欢你,所以我才会关注你。”
江棘看着窗外,眼睛微微眯起,“我很想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她对我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目光看过我,更不会给我画画。”
对双亲的占有欲大概是每个孩子与生俱来的天性。
即使小时候的他的情感与常人不太相同,可对于父母却是格外的在意,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在意他们的每一个目光和每一句话,以至于偷偷模仿,学习。
“我母亲是被困在这里的。”江棘忽然说。
傅盈惊讶地看着江棘。
“商业联姻,你明白的。”
傅盈点了点头:“嗯。”
“我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不管做什么事都要算计一番,即使是婚姻,也一样。”
江棘走到梳妆镜前,拿起一面小镜子看了看,“所以他一下就看中了我母亲。我母亲当时是江城所有上流的二代女孩儿里长得最好看、学问最高,还留过学拿过数次奖学金的人,总之就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然后呢?”
江棘抬眸看了傅盈一眼:“然后我父亲就非要她不可了。”
傅盈蹙起眉:“只是因为她最出色?”
江棘点了点头。
傅盈对江棘父亲的好感顿时下降:“你爸觉得他自己很出色,所以要找个跟他一样出色的妻子,然后强强联合,生个最出色的孩子是吗?哦,不,应该是生个最出色的儿子,好继承他的皇位!”
江棘挑眉笑了:“真聪明。”
傅盈撇了撇嘴:“你妈妈也太倒霉了,好好的人生就这么毁了。”
“是很倒霉。”江棘望着窗外的月亮,“所以她被逼疯了啊。”
“疯得……连一个小孩都能让她那么羡慕。”
傅盈听得难过,垂在身侧的手攥了起来。
“我每天都会上楼看她,以前她经常会发呆,你来了之后她才变得不一样了,眼里有了光,就好像……看到了希望似的。”
母亲经不得风,又怕自己的病传染给她,所以总是透着窗看傅盈。
小时候的自己看到这一幕后很好奇,好奇渐渐转变为嫉妒,嫉妒她获得了母亲的关注,再然后,他就拉着张凳子,坐在母亲旁边陪她一起看。
那个画面有些诡异,又有些可笑。
但却是他们母子之间唯一会一起做的一件事。
母亲曾经问他:“喜欢她吗?”
他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回答说:“喜欢。”因为他知道,这是母亲想要的答案,所以他顺着她,说了她想听的话。
可“喜欢”两字出了口,就仿佛成了一个魔咒。
他真的喜欢上了她。
喜欢她好看的外表,也喜欢她的肆无忌惮,甚至喜欢她每回做坏事时鬼灵精的模样。
她摘过园子里的玫瑰,也因为觉得荆棘很丑,在午后没人的时候偷偷用剪子剪了荆棘条,甚至还知道用皮鞋把枝条踢进引水渠里‘毁尸灭迹’。
小时候的她嚣张的不像一个来做客的人,整天带着一队保姆这儿赶那儿赶,玩老鹰捉小鸡,玩过家家,还要他们把所有树底下的蚂蚁洞都挖开——就因为她好奇蚂蚁窝是什么样。
直到长大一点,开始爱美了,又一天七八身衣服地换。
每换一身衣服就一定要给他看,他还必须夸她,不然她就到父亲那儿告状,说他欺负她。
明明父亲那么严厉的一个人,她竟然不害怕,而父亲也居然却对她任性的要求总是全部应下,他为此被罚了好几回,每次作业都翻了几倍。
他故意拿着成倍的作业去母亲的卧室里做,母亲却什么都没说。
他写作业,而她专心地画起了关于傅盈的画。
再之后他就把青蛙切得七零八落地去吓傅盈,他成功吓到了她,把她吓乖了,也把她吓哭了,她第二天就被傅成江夫妇接了回去。
那回母亲生气了,但她没有骂他也没有说他。
只是她又病了,病得只愿意躺在床上,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江棘很不高兴,他忽然有点恨傅盈,可心里又盼着傅盈再来他们家。
因为……他也想看见她。
其实,他挺喜欢看她的。
看着她开心,他似乎也能感受到同等分的开心,看着她一头汗地抱住父亲的腿,再被父亲抱起,他似乎也能感受到被父亲关怀的感觉……
一开始,他只是目光追随着她,渐渐的,他的情绪他的思想全都和她相关。
不管什么地方什么场合,有什么人在,只要有她,他的身心就会不由自主地落到她的身上。
再挪不开。
所以,喜欢上她,爱上她,都是顺其自然,又意料之中的事。
傅盈听了却鼓着脸颊,又生气又难过。
她联想到了自己,她曾经也有过那么一段差点要抑郁的阶段。
她忍不住瞥了江棘一眼:“你知道那样不好,那为什么之前还要关着我困着我?要是我和你妈妈一样抑郁了疯了怎么办?”
她又指了指肚子,“我要是也不爱这个孩子,不理他不管他,那他不就成了下一个你了?”她别开眼,语气不佳地腹诽着,“上梁不正下梁歪,要不是我,你儿子肯定也得歪,以后也要出去害其他无辜的人。”
她的话说得很重,江棘听了却一点不生气。
他只是笑,眼角嘴角都挂着笑意:“不会的。”
傅盈瞪了他一眼:“我要给你儿子起名叫江坎坷。”
江棘眼里的笑意更甚,他用了点力把她拉进怀里,揉着她的头发道:“乖,别闹。”
傅盈别开头,还是气呼呼的:“我没闹。”
“我们俩跟我爸妈情况不一样。”江棘在她额头上亲了下,“不会走他们的老路。”
傅盈嘴唇往下撇:“还不是因为我好欺负。”
她微垂着眼,声音低落,“你妈妈那么厉害,一个人肯定也能活得特别多姿多彩,我依赖别人依赖惯了,也没什么特别厉害的地方,虽然之前被关着也很不开心,但肯定没你妈妈那么压抑,毕竟她是天之娇女,该在天上飞,我不是,我早就金窝银窝待惯了。”
说到这儿,傅盈抬头瞥了江棘一眼:“你眼光好差,我差了你妈妈不是一点半点。”
江棘扬着唇,看向她的眸子里落着点点光芒。
他低笑着说:“可我就是爱你,你也爱我,所以我们不会和我爸妈那样,他们之间可没什么感情。”
说罢,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脸颊,再渐渐往下,最后落在她的肚子上,“而且你很喜欢他,很爱他,也不会不理他,不管他。”
傅盈咬住唇:“谁说我爱你了?”
“那你爱谁?”
傅盈噎住,伸手戳了戳玻璃窗:“还不是你一直看着我,不然我肯定桃花漫天飞,爱挑谁挑谁。”
江棘挑眉:“你还看得上别人?”
手指落在傅盈心口,略略用力地戳了两下,“听听你心里的声音吧,盈盈,你爱我的。”
那手指似乎戳到了她的心上,傅盈喉咙动了动,贴着玻璃的手也攥了起来。
窗外月光皎洁,张牙舞爪的荆棘林中,红玫瑰开得艳丽非凡。
江棘俯身贴在她的耳边,强势地抓住她的手,迫着她张开五指,与他十指相缠。
“盈盈,说你爱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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