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一船明月 / 第一章 花离魂

第一章 花离魂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小酒馆还是那副老样子,小院子里悬着的还是当年父亲罗刚从第一代淘宝网淘来的小星星灯,坏了好多灯泡,明明灭灭。这种几十年还很受小女生喜欢,并成功让很多男生牵手心怡女生的装饰,现在是城管的重点打压对象。因为这星星灯内部采用的是最为原始的电力系统,其实也不算系统,罗乐凯小的时候拆开看过,就一个小小的灯泡,比母亲的眉笔还小。白天有时一抬头,便能看见城市的空中,浮动着那个四方脸欧阳局长,讲着最新的城市公约。
  在多维投屏技术发展迅猛的今天,政府,在这片大地上权威着一切的政府,常在晴好的白日通过多维投屏技术,向这个国家的公民发表重大讲话。当然,技术是全人类的,权威却是只属于权威的,但只有高高在上的晴空,配上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才显得严肃,只有严肃才能让人深信不疑。
  在这个叫杭州的城市,二十前的2055年,月球基地启用20周年的全国直播,很多人记忆犹新。那天十六岁的罗乐凯由父亲带着,虽然可舒舒服服得躺在沙发上通过曲面鉴观看,但爷两还是和妈妈一起,端正得坐在这个白日的小酒馆中,一板一眼得看着授勋的战士,缓缓得驾驶自己的驾驶舱从天空降落,落在北京天安门广场的城楼前。这里和北京相隔千里,但多维投屏的发展,让那些战士看上去就像降落在酒馆那铺了黑色冰晶的院子里一样。
  着中山装的主席念着他们的名字,杨齐,方丹心,陈长空,白苒苒,王乔治(英国裔),董恪炜。名单很长,广场上的人群很是激动,能闻到一股清香,据说大山深处那家震烁古今的酒厂把1949年酿下的酒都开了。哥哥呢,哥哥,他抓着父亲的衣角,殷殷得问着。父亲打断他,重要场合小孩子不要插嘴。
  他只好坐回椅子上,就像读一年级时,坐在陌生的那个教室里。怯怯得。他的哥哥罗立凯比他大了15岁,从世界瞩目的张衡大学灵宪学院毕业后就选拔进入了中国航天局作为新一代的宇航员。那天,很多人来家里恭喜,父亲却将他们一一打发走,只是拐了弯,来到酒馆,默默得清洗酒杯。
  在罗乐凯的印象中,哥哥清瘦,很喜欢把自己关在学校的太空实验室里,凝视着那些或许冰冷或许炽热的星体。多维投屏加上天文镜像折射,在张衡大学的那间戴文赛实验室里,已经能让人静距离观察星球。但唯一让人觉得美中不足的是,你必须隔着那厚厚的粒子屏。哥哥说,他很想摸一摸那些土壤,他们有着怎样的温度呢。罗乐凯说,他们甜不甜,是冰糖的味道,还是海盐的味道,还是中药的味道,还是辣椒的味道。哥哥摸着他的头说,也许都不是,也许都有,也许是我们不知道的味道。是啊,罗乐凯那时还太小,对于生活的理解,还停留在食物上,以为有了酸甜苦辣的吃食便是美好的一日一月一年了。
  后来,过了几年,他都不曾再见到哥哥,除夕的时候,爸爸说,哥哥在工作,我们要支持他。乐凯抱着哥哥送的宇航员模型默默得关上房间的门,他转身的时候,看到爸爸手中托着哥哥的录用通知复印件,道,男儿志在万里,何必担忧。妈妈给爸爸梳了梳头,笑道,这不还有乐凯。百姓爱幺儿呢。爸爸妈妈相拥而大笑,但他也看到,爸爸的白发似乎更多了。
  当看到宇航员与家人相拥的时候,乐凯终于按耐不住,道,哥哥呢,哥哥呢。他伸出手指,去触摸那些宇航员,可相隔千里,只摸到初春的一缕柳絮。
  乐凯,乐凯,有人喊着他的名字,是哥哥,是哥哥。乐凯兴奋得大喊,在多位屏上找寻着哥哥,曲面鉴闪了一下蓝色的光,发出一束蓝色的光速,中间漂浮着一个信封。是哥哥的信。乐凯激动得拆开,果然是哥哥。现下已曲面鉴作为端口的传输技术已成为继航天技术后,最深奥的学科。但大人说,随意传输,在暴风中,会撕裂物体原有的原子结构,进行毁灭性重组,简单说,就是你已不是原来的你,只是用你所有的材料重组了一个你。但重组的过程,存在很大的无序性和随机性,比如他可能并未按照原有的结构排序。所以,学术委员会在确定了仅纸质载体的可传输性后,关闭了所有的传输研发机构和学院。
  哥哥的信写在一张纸上,纸的上半部画着深邃的夜空,下半部画着浅褐色的土壤。
  这是月球的日出!
  这是月球的温度!
  土壤的角落里一双大手托着一只木船,木船下写着一行小字:一船明月。是哥哥的字,哥哥说写在纸上,才能传递那一份温度。他彷佛看见哥哥在那个叫做“石父”的月球基地上,也远远望着地球上的家。中国人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所以石父的规矩便是只能在规定时间和家人视频,除了周末,便是传统节日。中国员工是中秋,比如清明,比如过年等等。而欧美员工则是圣诞,元旦,感恩节,印度员工是酒红日,灯节。可以写信,但需要层层安检。
  爸爸,妈妈,弟弟,我也想你们了,我每天都能看见你们。哥哥信里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如此。
  这里充满了冷静与无畏。
  我咀嚼着静谧,而浩瀚如长夜
  我吮吸着恬淡,而壮观如旷野
  我品味着喧嚣,而孤苦如时间
  我回忆着热闹,而寂寞如尘埃
  哥哥,听说月宫里有嫦娥,你有遇见吗?
  没有啊
  那月宫里有什么?
  有环形山
  那是什么样子的啊
  那看上就是明月的样子
  哥哥接着写道:乐乐好好读书,爸爸不要吸烟,妈妈不要太操劳。这里长夜安好,无关风霜。家里的钢琴记得帮我擦他,回来时,我弹琴给你们听。记住,我是我们家第一个从天空回来的人,我弹的可是天籁之音。
  哥哥的信到此戛然而止了。哥哥从2050年升入模拟仓,那时,他26岁,乐凯11岁。去年,哥哥从模拟仓升入石父基地,他看着哥哥一点一点变成风餐露宿的样子,头发更短了,皮肤更黑了,但哥哥的眼神更坚定了。哥哥说,月亮折射的是太阳的光芒。而在这之前,乐凯执着于自己的认识,所以他是全校唯一一个做错那道“送命题”的。那道题目是,月光是什么颜的。同学们都回答,月亮不发光,折射太阳光。只有他填了两个字,黄色。他说他抬头望去,月亮就是发着黄色光芒的。
  后来,他把哥哥的信做成了一个宇航员的形状,给宇航员画上哥哥的眉眼,放在哥哥的白色钢琴上。真是太美了。
  再后来,乐凯读初中,读高中,读大学。他收到张衡大学灵宪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时,他好高兴。他从周五开始等在宇航局发给航天员家属的地月平行曲面鉴前,等着哥哥和他联系。张衡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打开后,书中的宇宙便能满堂绽放,星星点点,最上方便是罗乐凯的名字。星球的下方是一行立体字:浩瀚征途,始于足下。将那月亮的模型放在指尖,转了几圈,对着罗立凯道,哥哥,你看,你看,月亮在我指尖呢。那天,哥俩说了好多好多的话,细致到厨房那种了葱蒜的沙盆里,还有几个硬币。哥哥要求负责基地人事的林慕玲姐姐,延长哥俩的见面时长。那个瘦瘦高高的黑眼睛黄头发的韩月朗少将,怒气冲冲,但慕玲姐姐将乐凯录取通知书转移到韩少将的曲面鉴上,他的曲面鉴砸在了罗立凯的地月平行通信按钮上,左右束绿色光子束连接,通信恢复了。韩少将道,考上了啊,呵呵,几十万人挑一的学校啊。他的中文说得不错,但成语却无法四个字四个字得讲,但能描述出正确的意思了。不至于大相径庭。
  哥哥给韩少将敬了个礼,哥两又继续聊了好久。
  大学的时光是短暂的,也是紧张的,他终于在第四个学期的最后一个月,拿到了戴文赛实验室的准入许可证。得了戴文赛实验室的入室资格,一只脚便迈进了宇航局的大门。他想象着哥俩在石父基地相遇的场景。而那时,父母也可以光荣得成为基地的长驻家属。在肉肉的助理阿姨的严密监视和指挥下,乐凯在人体镜像仓中,按照她的指令,或坐,或卧,或跑,或跳。密集的数据组从人体镜像仓的各个传输点上转换到医护组的显示屏上,三小时后,乐凯身体各个部分的基因数据库便完成了测序。小到瞳孔,发梢,大到血液流向图,表皮生成规则演示。肉肉阿姨将他们贴上激光封印,一枚芯片便植入到了乐凯的左胸上,那是戴文赛实验室的钥匙。进入实验室时,芯片会自动对比眼前的人体和数据库中的基因测序是否完全一致,0.5秒的时间,welcomeorcallthepolice.
  一切妥当后,罗刚在学门口,他只抱了抱这个儿子,爷俩便一前一后走回了家。
  然后,乐凯收到了个哥哥的视频。他回到学校,架上扬天十九号飞机,一直升空,大气层上的多维屏警告响了多次都未曾注意,直到学校的飞行基地派出无人机拦截,他才意识到,离扬天十九号最高飞行高度,超出了1000米。
  班主任穿着共和国空军的制服,站在他降落的机头前,只说了一句,你倒是无畏。处理结果是禁飞一个月。但乐凯也看到,老师默默得擦除了多维屏的数据组,重组了无人机。老师说,你知道宇航服的内测写了哪两个字吗。乐凯摇头,不敢直视老师的目光。很久,老师走了,只淡淡得说了两个字,制度。
  接下来的日子,飞行基地,戴文赛实验室,宿舍楼,教学楼,睡眠时间被压缩到一天2个小时,但凝视繁星闪烁的夜空,如此浩瀚。哪怕于宇宙而言,人的一生不过他一瞬的亿万分之一的都没有,但只要竭尽全力,便能绽放这刹那芳华。但一切都在太空离心机考核时,嘎然而止了。
  南海模拟一号仓,设在中国南海的最深处,距离海平面5500米。而南海基地便建在海南岛上,距离模拟一号仓几公里。飞机带着那群年轻热情的面孔,在湛蓝的海上盘旋而下,一号仓的巨型苍穹打开,形成一个巨大漩涡。西装笔挺,看不出喜怒哀乐而又一言不发的考核团站在漩涡边沿上,步调一致得鼓着掌,算作欢迎。乐凯本来看着哥哥读书时的笔记,他合上本子,起身朝他们鞠了个躬。那天阳光很好,照得海面波光粼粼,就像家里酒吧那些星星灯,淡淡浓浓,深深浅浅,暖得醉人醉心。
  飞机从漩涡中穿过,直插入一号仓的停机坪,那些站在漩涡边沿上的考核老师不知何时已回至了停机坪的四周,依旧围成一圈,和方才在海面上的站位一致。当中一位白胡子爷爷,念着欢迎词。然后便是将他们这些学生分组,30人分成3组,带着乐凯的是景中正老师。中国不知从哪个年代开始,喜欢进行分组,面对面直观的较量,激励和淘汰就有了鲜明的对比。进化学的优胜劣汰,倒是在分组上体现得绝对真实。
  景中正曾经是21世纪30年代漫步到奥尔特云的那一代宇航员。乐凯很小的时候,曾在微博上问他,奥尔特云是太阳系的边缘吗?出乎意料,景中正回复了他,时间和空间是无限的。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景中正,来之前的说明文件上,也没有关于景中正的任何介绍,而他的微博,好久没有更新了,曲面鉴的数据库里,也没有他之后的任何记录。
  但一个神话一样的人,一个到过离你距离最远地方的人,这么和蔼得告诉你,他是你现在的指导老师。这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怀疑眼前的现实。
  景老师挨个叫出组员的名字,只有默默得端坐,静静地聆听,方能尊敬这触摸过宇宙的人。
  他记得,景老师喊他,乐凯。你是那年问我奥尔特云是不是太阳系的边缘的那个人吗?
  乐凯站起来,点了点头。想不到这个问题,老师还记得。
  景中正说,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别人。他们有很多我所没有的领悟,也启发了我很多。但其中印象最深的是一位老人,他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刹那间,我便立志要去闯荡一番。后来我来到了这里,这里真的很好,不论结局如何,我希望你们能记得曾经来过这里,曾经为探索,真诚对待过。
  乐凯鼓了好久的掌,他说不出为何会如此热泪盈眶。。
  接下来魔鬼式的集训,从这个仓出来,贴上通过的标签,进入下一个仓。最新式的盘古宇航员,已减轻至三十斤。薄雾一般的氧气面罩,通过原子叠加技术锻造的宇航外衣,好像博物馆里的古代骑士,这一切都告诉乐凯,要像骑士一般,征服眼前的困难,我们的明天,是星辰大海。
  但基地里,不行和外界联络,他这么重复机械式的锻造重塑,已有3个月没有见到哥哥了。而同组的人也已由十人被淘汰至五人了。每当有队友的离去,他们都和剩下的人相拥而泣,景中正说,离别不是结束,而是下一次相聚的开始。没有哪一个天体是宇宙的核心,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核心。他严肃严谨,而又细腻温和。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