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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场之后,肖俞踱步到对面茶楼借了把椅子,扛到韩长史家门前坐下,这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
李存勖固然如黄鹤一去再没回来,城卫营和州衙官差也不敢再靠近,看了一早上热闹的闲人见尘埃落定,也都各自散去。一时间肖俞坐的有些无聊,不由得有些后悔没留下几个衙差陪自己聊天解闷。
忽然身后大门吱呀一声,肖俞回头一看,韩宅的门开了个小缝,韩宝儿的脑袋探了出来,见门外只有肖俞一人,便走了出来。
肖俞以询问的眼神看着韩宝儿,韩宝儿似乎积攒了一下勇气,走到肖俞身前,说道:“大哥哥,我在门里看了你好久,你不像是坏人。”
肖俞笑眯眯地道:“大哥哥本来就不是坏人。”
韩宝儿歪着小脑袋问道:“那为什么我姐姐说你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呢?”
肖俞顿时语塞,这个话题和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解释起来着实吃力,便只得含糊地说:“你姐姐应该是对我们有些误会。”
韩宝儿又问:“那我爹是你抓走的吗?”
肖俞道:“我都没见过你爹,又怎么会抓他呢?”其实说这话就有些不地道了,他是没见过韩长史不假,可韩长史被抓,终究和他肖副尉是有些曲曲折折的关系的。只是和小孩子也没法解释,只好再次含混过去。
韩宝儿点点头,道:“我信你。”肖俞顿觉有些惭愧。
韩宝儿又问道:“刚才和官差打架的那个大哥哥,武功一定很厉害吧?”
肖俞道:“那是自然。”
韩宝儿再问:“那你呢?”
肖俞笑了笑,恬不知耻地说:“我啊?自然也是很厉害的。”
韩宝儿顿时兴奋起来:“我就知道!刚才那么多官差都听你的,乖乖走了,一定是打不过你!”犹豫了一下,有些期期艾艾地问:“那,大哥哥能教我武功吗?”
肖俞俯下身去,屈指在韩宝儿瓷娃娃般的小脸儿上刮了一下,问道:“小小年纪,为什么要学人家打架?”
韩宝儿道:“我姐姐从小就练武,家里人都是赞成的。我爹常说世道不好,须得习武防身。只是我姐姐没遇到好师傅,练的都是假把式——这也是我爹说的。早上我姐和那些人打起来的时候,浑身发抖,后来她说是气得,其实我知道,主要还是害怕•••”
突然大门咣当一声被人拽开,韩漪沉着脸快步走下台阶,一声没吭,揪起韩宝儿的小耳朵就往回走。
韩宝儿一边喊疼,一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肖俞。肖俞张了张口,终究没出声。长姐如母,人家做姐姐的教训弟弟,肖俞一个外人怎好说三道四。何况还是一个刚刚被定性为“猫哭耗子”的坏人。
大门再次紧闭,韩漪的数落声和韩宝儿的辩解声从门后传出,逐渐远不可闻。其实以肖俞当下的境界,功聚双耳之下还是能捕捉到二人说话内容的,只是他还没无聊到这等底地步。
又过了片刻,午时将近,高金涵带着一名侍卫匆匆赶来,见肖俞还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不由得一笑,道:“肖兄弟,世子唤你回客栈。”
肖俞赶紧起身把椅子还给茶楼,随高金涵离开。
路上肖俞问起州府的情形,高金涵大致讲了一遍。
新官上任的冯代刺史是个很知道轻重的人,虽然奉命清查贺元景余党,但抓去的那些人只是锁拿待勘,并未借着世子殿下的东风罗织罪名构陷同僚。对贺元景的私产,只是查封并未沾手,贺家眷属包括昨夜陪了贺刺史半宿的五姨太都是秋毫无犯。
李存勖刚到府衙时似乎面色不豫,但听完冯代刺史禀报后满意了些,还吩咐将贺府“来路不明的资产”充入官库,既然贺元景已死,名下私产自然统统成了说不清来路的赃银,只剩下充公一途。冯代刺史还很贴心地问道是就地入库,还是解入晋阳军府。李存勖不置可否,冯大人自然心领神会,吩咐户曹赶紧装车不得有误。
至于人事,李存勖并未指手画脚。此次忻州之行,李存勖本就没打算大动干戈,贺元景的死,也只是自作孽不可活。其余官员,只要不是民愤太大,敲打敲打也就是了,没必要弄得人心惶惶。李存勖告诫冯代刺史对待旧人“不可操切”,冯大人领了宝训,越咂摸越觉得有滋味儿,对世子殿下感佩不已。
最后李存勖让刘三暂时留在忻州,一来组织当地潜伏谍子暗查茂源号有无漏网之鱼,二来继续盯着淮南来的那名茶商,虽然之前猜测他只是无意间做了天行苑的信鸽,但按惯例得放个长线,看看能不能再他身上发现其他端倪。
讲完了正事,高金涵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容,问道:“肖兄弟,韩家那女娃儿,果真生的国色天香?”
肖俞奇道:“大统领何意?”
高金涵“嗨”了一声,道:“还装,年轻人就是脸皮儿薄。你不是一眼就相中那女娃儿了吗?”
肖俞这才反应过来高金涵说的是方才给自己摔过两次脸子的韩漪,而自己似乎都没顾得上仔细端详对方的长相,只记得是个秀气中透着英气的女子,五官似乎蛮看得过。便反问道:“谁说我相中人家姑娘了?”
高金涵道:“世子殿下啊,方才世子说你老兄看到韩家女娃儿后脚都挪不动了,非要赖在那儿不走给人家看门。刚才不是你坐在人家门口当门神?”
肖俞没成想堂堂世子殿下居然嘴上这么不积德,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高金涵自顾自地又说:“哥哥我再给你透个信儿,省得你瞎担心,你那便宜老丈人,据说官声人缘都不错,虽然过去和贺元景走得近了些,那也是公务多于私谊,勘问下来,最多是个任事不勇的过失,罚俸一两年也就是了,官儿不会丢•••”
听到“便宜老丈人”时,肖俞就有些听不下去了,忍了几忍,还是出声打断了高金涵,道:“大统领,咱们这是出来办差的,我哪有心思想别的。我与韩家那位女侠什么瓜葛都没有,殿下只是一时玩笑,你可莫要当真。”
高金涵眨眨眼,奇道:“玩笑?世子什么时候开过玩笑?你不要开玩笑。”
肖俞真有些佩服李存勖了,明明就是一肚子沟沟坎坎,这么多年偏能在人前塑造了那么一个云丘之上的形象。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肖俞看着高金涵的眼睛,道:“高大统领,高兄,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高金涵很认真地思索了片刻,道:“我还是觉着你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