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练字

　　萧青来的甚早，后续慢慢那些村里孩子也都到了学塾，不过他目光留落之处却一直在门口，因为他想看看上官书雨平时是何时来的。
　　没想到的是，直到辰巳交接之时，这上官书雨才堪堪悠然走进学塾，坐在她专属的靠窗位置。
　　察觉到萧青的目光，上官书雨浅浅一笑，算是打个招呼。
　　而周先生却显得甚是悠闲，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见上官书雨来了，才开始上课。
　　“今天，你们一如既往，自行练字，把那三字经抄写五遍，日落之前写不完的，就不用回去了。”
　　“啊……又是练字！完了完了！”
　　“遭罪咯”
　　周先生命令一出，下面那些个顽皮孩子就愁眉苦脸，仿佛上刑场一般。
　　而萧青倒是一脸期待，周先生看了看他，递给他一根普通狼毫笔，便不说话。
　　萧青感激地冲周先生点了点头，转而学着其他孩子模样，开始研磨。
　　却不想，他这模样又被周先生看在眼里，顿时一条戒尺飞来，抽在他手背，一声冷喝道：“小子，你会不会研墨？一看你就是第一次练习写字，必然不会笔墨之流，为何不开口询问？难道你认为你是天才？无师自通？！哼！”
　　萧青被这突如其来的斥责吓得一哆嗦，当即抬头问：“先生，我……我只是不想打扰您。”
　　“不想？”
　　周先生眼皮一抖，自顾训道：“小子，记住了，当你第一次做某一件事的时候，若无把握，一定要开口谦问他人，否则断然是会遗留祸患，你今日只是研磨，若是失败也就再加墨方便是；他日倘若先不自知，便尝试某些大事，若失败，却有性命之忧啊。”
　　周先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你可明白我话中道理？”
　　萧青被周先生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心头却是清楚明白，因为他刚才的确是第一次磨墨，不知道墨石性脆，刚才研磨之时，手中的墨石其实已经碎了一节，只是自己心怕挨骂，却不敢提出来，不料这番亦被周先生察觉，进而教训了自己一番。
　　想到这里，萧青非但不怨，而是堂堂正正站起来，将手中碎了一节的墨石摊开，道：“对不起，周先生，我不会磨墨，弄坏了墨石。”
　　周先生见状，这才坐回讲台后的太师椅，无所谓道：“坏了换一枚便是，将来你若是为他人行有关性命之事，切不可贸然行事，不耻下问，不丢人。”
　　学塾里其他孩子见周先生对那个萧青颇为严厉，好像专门挑刺一样，皆有些心虚，顿时一个个认认真真，就连村里最顽皮的孩子这时候也乖乖练字开了。
　　唯独上官书雨。
　　从方才开始，她便一直看着萧青和周先生，见周先生这番看似无理取闹，心头却佩服的紧。
　　她毕竟出身不凡，自然能看到生活中许多道理隐含之处，可这云山村里的孩子天性纯良，便是顽劣亦无大恶，因此在这种五六岁的年纪，云山村的孩童是很难看出周先生言行背后的深意。
　　可方才萧青被责骂，她观察着萧青的表情并无孩童的怨怒之气，进而明白萧青与其他孩子的确有不同之处。
　　这一天，学塾之中静谧祥和，周先生却也喝了一杯又一杯茶，上了一次又一次的茅厕，萧青坐在他眼皮底下，自然是看的奇怪，眼看快课下休息，便起身问：“周先生，您为何一杯一杯饮茶？”
　　周先生闻言，忽而吹胡子瞪眼道：“我发现你这个小崽子真是愚痴！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不懂得变通，你是想到昨天我说，遇到疑问便要提出，可是？”
　　萧青点头：“是先生所教的道理。”
　　周先生叹了口气，无奈道：“那也不是所有疑问都必须提出质疑的，你可明白？这天地之间，有许多人和事，你明知有违常理，你却不能去问，否则断然会惹祸上身，其中利害权衡，也是做人的大道理，就比方我喝茶尿急，古人有言，非礼勿问，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明白么？这个礼，便是人，你心头若是有关于他人的疑问，你在提出质疑之前，须先问自己，是否成礼，亦或是无理取闹？正如我喝茶喝多了上茅房，这你便是有疑问，你问出来干什么？这是你无礼之处，按照以往，我该打你三戒尺。”
　　萧青一听，忽而忍俊不禁笑了笑，点头道：“先生我明白了，以后您吃的什么饭，喝的什么茶，我也不会轻易问的，因为这是您个人的事情。”
　　却不想这句话又惹恼了周先生，他顿时拿戒指在萧青脑门上敲了一下，道：“你知道个屁！非礼勿笑，非礼勿信，非礼勿闻，非礼勿言，世上之事，大可以此类推，总归不会惹人厌烦，明白没有？”
　　“明白。”
　　萧青只觉周先生说的话里道理一轮套着一轮，虽然他能感觉到周先生的指向，只是这种道理要理清，还是挺费心神的，毕竟他也只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童。
　　萧青坐下后继续练字，这三字经通篇一千一百四十五字，规整抄写几遍，他反而感觉无师自通，竟能大致背上几段了。
　　到此，他心头又有些疑问，只是这次想到周先生说的非礼勿问，他又犹豫着是否要问周先生了。
　　最终他认为，这有关学问的事情，问周先生这位先生，应是理所当然，并非无礼。
　　他便站起来又问：“先生，为何我抄写两遍，就能大致背诵一些了呢？我明明没有刻意去记背。”。
　　周先生看了看他，轻哼一声，解释了起来：“这其中，也有道理，学字之时，眼过千遍不如手过一边，我给你说教之道贵以专，你怕是听个耳旁风，明天便忘，倘若我让你自己写这句话，写个三四遍，那一年半载中，任你作甚么，这些都会在你脑中，随时取用，这是方法，毕竟你们不是宁丫头那种过目不忘的小天才，唯有勤能补拙，你明白了？”
　　萧青恍然大悟，心头直佩服这位周先生，果然有学问的人，不论做什么都有一套方法，怪不得村里孩子，家家都要送来学塾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