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官书雨

　　心思快速飞回学塾，眼见周先生又拿着戒尺好似瞪着自己，他急忙认真端坐，一双小手背在身后，跟着教书周先生，随着满学塾孩子们一起，齐声朗诵‘人之初，性本善’之类的内容。
　　第一天上学，感觉并没有那么紧张，反而让他有一些庆幸，在这种朝阳初升，晨光悠悠的环境中，时间一眨眼便到了正午。
　　萧青很爱惜周先生赠他的‘三字经’，刚才课间一询问，这本普普通通的书得要十文钱才能买到，但不知他爹和周先生怎么说的，周先生竟破例免去了自己的学费。
　　说是学费，周先生也很是慷慨，云山村的孩子去他学塾读书，只需一年送价值一两银子的物事即可，比如村民本年宰杀的新鲜猪肉，堪为外面达官显贵盘中珍馐的‘灰灰菜’，以及各种山野奇珍都可以顶账，其中这灰灰菜乃是云山村特产，据说汲灵气而生，有延年调养之功效，女子常食更能昭华如玉。
　　虽是下课时间，萧青却如饥似渴地翻阅着‘三字经’中的内容，以前爷爷教过他识字，因此大致阅览并无障碍，不过当他翻到这本书的最后一页，却赫然发现了一篇‘千字文’，稍一入目，顿时看的头晕目眩，晦涩难当。
　　坐在他头前的周先生见状呵斥一笑，悠悠说道：“小鬼，你若是能通读理解千字文，那或可直接离开你们这个小村，去附近的三十里外的赤岩山继续进修呢。”
　　听周先生这话里意思，显然这千字文是很难理解的，萧青只好暂且翻过，将这本书合上，十分珍惜地放在随身书篓中。
　　周先生见这个小子不善言辞，却做事有一副认真劲头，不免想逗弄他几句问：“小子，你知道你爹答应了我什么条件，老夫我才同意你免费入学的？”
　　萧青自然好奇，摇头道：“并不清楚，先生。”
　　“我告诉你爹，将来你若学得有成，须答应替我做一件事，至于是什么事，老夫尚未想好。”
　　周先生一脸笑意，神神秘秘地摇着脑袋，那样子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一样。
　　萧青问：“先生，我家里贫穷，要是钱财，我爹娘肯定是拿不出来的，难道是给您寻找那些山珍异宝？”
　　周先生的神色无奈一正，砸了砸茶，说道：“你小子果然聪明，猜对了一半，但也不对，你家后山可有一道山涧，那山涧虽是向阳，却常年氤氲云雾缭绕？”
　　“是这样。”
　　萧青心头一动，但不敢多说什么。
　　周先生看他神色依然是羞怯模样，这次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个小鬼也断然不知那等存在。”
　　周先生见学塾里的孩子都在外面晒太阳玩耍，此刻四下无人，这才低声告诉萧青：“小子，你家后山那一道山涧，乃是宝地，往后不论遇到什么事情，千万不可让外人随意进入，听我的话，决计吃不了亏的。”
　　萧青两眼一呆，呼吸有些紧促起来。
　　周先生继续说道：“算算时间，应该还有十二年，你后山那一处宝地，便有异数，因此，你平日里无事，可多去里面转转，万一发现了哪位飞升上仙遗留的宝物，那我们这一方世界，皆是你振翅之地。”
　　萧青听得玄乎，却没有几分欣喜，而是疑惑地问：“周先生您既然知晓，为何不去看看？”
　　“哈哈。我倒是想去，可那山涧里的东西，不让我进去啊。”
　　周先生将茶盏狠狠地放在案头，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又看着萧青，道：“我知道你小子进去过许多次，说来也怪了，整个云山村几百号人，那东西为何偏偏选了你这个小子。”
　　说罢，周先生兀自看着窗外，萧青家的方位，神色迷离而又不解。
　　萧青心感周先生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说这些的，当下也将这一席话给记在心底。
　　想着，他忽觉早晨没吃多少东西，有些饿感，将爹留下的干粮拿出来，刚啃了一口，那周先生又凑了上来，嘿嘿笑问：“小鬼，你感觉这五谷杂粮，吃着味道如何？”
　　萧青一愣，想了想道：“好吃，能填饱肚子都好吃。”
　　周先生嗯了一声，又问：“那你觉着鸡鸭鱼肉如何？”
　　萧青这下倒是很坚决地摇头，道：“它们都是有生命的，我吃不下去。”
　　周先生老眼之中精光一闪，意外道：“你不愿吃荤？”
　　萧青又咬了一口干粮，说道；“闻着肉食的气味就觉着难受。”
　　“哟，看不出还是个天生的和尚胚子？”周先生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那假如以后，有一佛一道，两个人来收你为徒，你愿选哪一个？”
　　“收我为徒？”萧青眨了眨眼，很是好奇：“收徒弟干啥？要我干活还是砍柴？”
　　周先生摆了摆手，直问：“假如，假如的话，你选哪一方？”
　　看着周先生不像是逗弄自己，萧青果然想了半天，这才选择：“道吧，您不是说天公地道嘛，道肯定不会太差。”
　　“有趣有趣。你这小鬼竟然这么选的。”周先生松了口气，突然间便走出学塾，去和其他孩子们闲谈了，只留下一头雾水的萧青兀自啃着干粮。
　　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很快过去了，又到了下午的课程，没想到周先生这下午教的竟是天机算，九宫八卦与天文地理之类，说的那是一个口若悬河，而萧青亦是听得如痴如醉，原来天地间还有这样神奇的规律。
　　“这天地之间，自有一套规律，火遇水则灭，遇木则兴，是谁也打不破的铁律，你们要是问我这些铁律是哪来的，谁定的，我也不知道，但是，倘若将来你们这些小鬼中，有谁能修得一招半式的道法，那凭空取火，隔空摄水便不再是难事，我先前说过，天地间自有道理，那些修道之人，修的便是这些道理，掌握了这些道法，便间接掌握了天地，届时，御空神行，腾云驾雾，目视百里外，耳听九霄宫，都是各凭本事，各展风采的。”
　　“道分大小，小道者，祈禳占星，布阵画符，斩妖镇鬼，皆是尔尔；大道者，掌云蒸雨施，星斗倒转，接引天地之力以为己用，正所谓，三千大道，各有神通，玄天妙法，叩问生……”
　　周先生说到兴头，可谓是唾沫横飞，弄得坐在他眼皮底下的萧青是左摇右摆，但依然有无数唾沫星子喷在脸上，但他可不敢有所表示。
　　左边靠窗处，那个女孩宁雨听到这些，耳朵都快起了茧子，又见萧青那番躲唾沫星子的滑稽模样，当即打断了周先生的话，道：“先生，您教我们学道理，为何又扯到修炼仙道那边去了？”
　　周先生闻言，这才发现自己失了态，当即悻悻坐下，叹道：“宁丫头，你身份显赫，自然对这些仙道之说耳濡已久，可这些孩子，我想十个里怕也有七八个将来是要走修道一途的，何不乘此机会，提前给这些小家伙种下道种，以待将来发芽之时？”
　　宁雨浅浅一笑，竟也有模有样地说道：“原来周先生你上午教他们学道理，下午直接引诱他们修炼仙道？要是被宁安城的那几个老头知道，还不气的原地打滚儿？”
　　周先生闻言耳根一红，急忙走到宁雨这丫头桌前，搓了搓手一脸讪笑道：“宁丫头，不，宁大小姐，你肯定不会去给那几个老顽固说的吧？你看看你来云山村这么久，还不是我罩着你的？”
　　宁雨嘟了嘟嘴，突然低声问：“周先生，我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啊？我真的感觉好无聊啊，一天都呆不下去了，我想回宁安城。”
　　却不知，一听这话，周先生陡然板起面孔，郑重提醒道：“宁小姐，你断不可偷偷离开，起码在十八岁之前不要离开此地，在这里，有那东西无形庇佑，你是安全的，若走出此地，那些煞神们可就要找你霉头了。”
　　“可呆在这里真的好闲啊……”
　　宁雨揉了揉皓腕，感慨了一句。
　　周先生见状，思虑片刻，突然冲萧青喊了一句道：“萧家小鬼，宁丫头以后跟你一起爬山玩，如何？看你也缺个玩伴。”
　　萧青有些不敢相信，这周先生意图也太明显了，为何平白无故要让宁雨和自己一起玩？
　　愣神之际，周先生双手一拍，心情大好，道：“好了，今天提早下学，你们可以回家了。”
　　此话一出，早有坐不住的顽劣孩子脚底抹油一阵风似的、三五成群跑出学塾，不一会儿就剩下萧青，以及旁边那个宁雨了。
　　学塾之中陡然空旷起来，周先生冲萧青和宁雨招了招手，将他们叫到跟前，说：“萧家小鬼，我也不瞒你了，我之所以来这里教书，其实就是为了这丫头，当然这丫头也不姓宁，丫头你自己给这小子重新介绍一下？”
　　萧青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
　　叫宁雨的女孩轻轻一笑，袒露真名：“我姓上官，名书雨。”
　　“复姓？上官？”
　　萧青的嘴巴惊的老大，却被周先生一巴掌排在脑袋上，力道倒是不重，只是提醒了一句：“小子切记，从今天开始，上官小姐的真名，在这个云山村里，除她之外，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切不可透露出去，便是你老爹老娘也不可说，事关重大，之所以告诉你，也是为了让你提前熟悉，这是上官小姐的运道大事，而你这个小子能和上官小姐一起当个寻常玩伴，可是你的福分呐。”
　　上官书雨……萧青心里将这个名字默念了几遍，只觉很是好听，当下也不太懂周先生的话中深意，只好答应了下来。
　　于是，五岁多的萧青，第一次和一个同龄的清雅少女一起，走在云山村的石板路上。
　　这一幕，惹得两旁屋舍里那些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一阵哀嚎，谁都知道这个突然来到云山村、叫宁雨的女孩非同一般，学识涵养都不是一个小女孩该有的，因此多得是孩子想和她一起玩，但都被她拒绝，可今天她却和村里最不起眼的萧青一起放学回家，这简直是白日见鬼。
　　上官书雨年纪不大，可话里话外，语气却显得颇为成熟，一番闲聊下来，萧青除开她的名字一无所知，而自己却已经被她套出了祖宗十八代的名讳来，惹得上官书雨一阵银铃浅笑，显得很是开心的模样。。
　　反应过来的萧青这才发现这个人小鬼大的女孩深不可测，说不定是外面那些仙家道门中的子弟来这凡人小村体验生活了。
　　这是五岁时，萧青第一次遇到上官书雨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