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天火神祭

　　与民同乐。
　　承天大道之上的欢腾到达了极点。
　　花灯彩车，火树银花，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而在正中的神火祭坛之上，那一道虚空而生的不灭圣火，壮阔无比，有如一座通往天界神国的巨大门户，若实若虚，似真似幻。
　　火焰熊熊，烈烈升腾，昭示着天元皇朝蒸蒸日上的国立，定鼎天下以来的强横霸道。
　　围观的玄都城百姓越来越多，渐渐地摩肩擦踵，水泄不通。
　　此刻的彩灯花车只是开端，真正的祭典要由司空大人，传道大主教亲自主持，到时候会播撒火种，传达教义，祈福天下，泽被万民。
　　最重要的是，祭典之中，还会传达天火神教的福泽，若三生有幸得遇福缘，可以得到传道大主教的亲自赐福，保佑自己一生顺遂，平安喜乐，荣华富贵。
　　但每一次的祭祀大典之上，也只有三个幸运儿，会有如此造化。
　　随着祭坛之上的闲杂人等渐渐退却，围观的百姓越发的欢欣鼓舞起来，他们知道，这天火神祭的高潮即将到来。
　　两队骑士，从东西而来。
　　一边是玄都戍卫的玄豹营，一边是天火神教的护法骑士。
　　玄豹营骑士都是一身黑衣，而护法骑士则是红色法衣如火。
　　这两队骑士一经到来，顿时整个祭坛周遭噤若寒蝉，适才欢欣舞动的百姓此刻都纷纷闭上了嘴，鸦雀无声。
　　带队的二人，正是萧牧野与古拂衣。
　　二人一到，围观的众人无不躬身下拜，恭敬不已。
　　萧牧野嘴角只微微一扬，喜怒不形于色，对着众人高声道：“诸位免礼，今日天火神祭，与民同乐，不分彼此，不用如此多礼。”
　　众人哪敢怠慢，又是三跪九叩，方才缓缓起身。
　　萧牧野望向古拂衣：“司空大人还未到么？”
　　古拂衣微微低头：“他先行前往焚天神殿了。”
　　“果然，是要让那个男人主持今年的天火神祭么？”萧牧野闻言微微皱眉，面露几分不屑之意。
　　古拂衣也略微沉默，随后道：“这是朝廷和教宗大人定下的事情。”
　　“古拂衣，你难道真的甘心屈居人下？我听闻，你也不过只跟他打过一场罢了，难道就从此心灰意冷，再也不敢挑战于他？”萧牧野嘲讽地说道。
　　古拂衣面色如常：“他的确是我最大的敌人，也是唯一的敌人。”
　　萧牧野便神情一寒。
　　古拂衣此言，分明是并不将自己放在眼中。
　　玄都七子之中，那个浴火而生的神之子排名第一，古拂衣与他萧牧野紧随其后，但他却从未与二人交手，这排名也不过是按照修为进境，推测而已。
　　说到底，萧牧野从不认为自己会在古拂衣之下。
　　“你是诚心要激怒本殿下么？”
　　古拂衣微微一笑：“微臣怎敢。”
　　“你我之间一直未曾有过一战，每每为他人所阻，不过……终究有一日，本殿下会教你心服口服。”
　　古拂衣道：“微臣随时恭候，但不是现在。”
　　萧牧野冷哼一声：“这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是，微臣不敢。”
　　二人正剑拔弩张之际，一个身影飘忽而至，正是大司空古苍痕。
　　他一到来，二人便只能罢手，轻轻垂头行礼。
　　那些百姓见正主到了，又是欢喜又是恭敬，忙又再度躬身下拜，却被大司空古苍痕轻轻一挥衣袖，止住了众人。
　　他一拂袖，千百众人便再也无力下拜，轻轻地站直了身子。
　　百姓耸然动容，惊骇不已，却又兴奋万分，这位大主教果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仙风道骨，手段通天。
　　“大家不必多礼，天火神祭本就是与民同乐，传播教义之举，今日诸位到来，可谓是共襄盛举，普天同庆。”
　　众人轰然叫好，一派欢腾鼓舞，喧哗之声鼎沸盈天。
　　古苍痕便微微一笑：“天火神祭是天下最为盛大的节庆盛典，世间从火焰之中被创造，生灵亦不过是一种缓慢燃烧之火，终究要回归到神火之中。”
　　“火神是慈悲的，也是残酷的，祂创生万物，又焚灭万物，他的慈悲饱含着残酷，残酷之中亦全然是慈悲。”
　　“祂创生了万物，使众生得以存在，焚灭万物，却是使得你我灵魂得以升华，最终与其融为一体，成就无上至高荣耀，永恒不灭，亘古长存。”
　　古苍痕宣道一番，双臂一张：“我，不过是火神座下的一枚种子，得其神助，播撒福音，传道天下，让那些信奉的必有福报，破坏信仰的必有灾祸……”
　　天火神坛之上，无论玄豹营的诸多将士，还是神教的护法骑士，无不凛然，跪拜在地，双手扬起，双手微扣有如火焰升腾之状，口中喃喃自语，向着火神祭拜祈福。
　　便是萧牧野和古拂衣二人，也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那诸多玄都城的百姓见状，心潮澎湃，有如感知到了天启神谕，目光之中火焰熊熊，更有一股莫名的圣洁浩大，恢弘无量的气息，教他们崇仰万分。
　　于是，人潮如同海浪一般，乌泱泱地跪倒在地，山呼海啸，诚心祈福。
　　“今日到场的百姓们有福了，火神在人世间的代言人，浴火而生的神之子，神之使者，将会亲自主理这一场天火神祭，你们的祈愿他亦会聆听，若诚心向道，便有实现任何夙愿的可能……”
　　传道大主教红衣如火，白须飘扬，猛地伸手一指虚空之中熊熊燃烧的圣火……
　　千万声喧哗欢呼，千万双眼睛望向那一处。
　　“神之子，劫火焚空！”
　　虚空悬浮，永恒燃烧的圣火之中，骤然间一阵动荡不休，火舌四散飞舞，猛然间张扬开来，化作铺天盖地的茫茫火海。
　　那火海之中，一个绝美无暇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
　　从火焰之中，徐徐而出，如闲庭信步。
　　浴火而生，烈焰不焚。
　　万民百姓有若看到了天神一般，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随后，便爆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喧哗沸腾之声。
　　“恭迎神之子！”
　　万民臣服，百姓跪拜。
　　神之子劫火焚空一身红色衣衫猎猎作响，周身却无一丝火焰，反而给人一种清澈明净之极的感觉，他微微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绽放着神明一般的光芒。
　　他长身玉立，舒朗清阔，绝无任何瑕疵的脸庞有如美玉一般，长发轻轻随着微风拂动，背后的神火飒飒，勾勒出一个少年天神的相貌身形。
　　看到这个男人，哪怕是萧牧野和古拂衣二人，也不由地攥紧了拳头，眉头蹙起。
　　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他太完美。
　　世间本不该有这样的人。
　　无论出身地位，身形相貌，文治武功，才略心智，修行天赋，无一不精，无一不绝。
　　神之子，劫火焚空。
　　或许他真的是天神在人世间的化身。
　　萧牧野也只见过这位神子数次，但每次心中亦都为之折服，纵然从不肯承认，从不愿相信，但他知道，自己绝不是此人的敌手。
　　而古拂衣，却曾与他有过一战。
　　屈辱的一战。
　　二人毕竟同在天火神殿之中。
　　虽然一在传道殿，一在焚天殿。
　　但相似的身份地位，相似的天赋秉性，相似的声威名望，使得天下众生，自然而然地将二人相比较。
　　玄都七子的排位，也是因此而来。
　　但古拂衣不服，他不认为自己应该区居第二。
　　于是他挑战了劫火焚空。
　　那是他人生之中唯一的败绩。
　　而且是最惨痛的回忆。
　　看着他缓缓从火焰之中走出，古拂衣心中骤然缩紧，一股强烈的嫉妒与不甘，有如毒蛇一般咬啮住了他的心。
　　劫火焚空眼中，却似乎连这两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他带着完美无瑕的笑意，对着诸多玄都百姓轻轻一扬手，宽袍衣袖猎猎作响，如同火焰猛烈地升腾飞舞。
　　“火神创世，圣焰降临，把你们心中的夙愿告诉我，我会代替火神判别，给予你们赐福……亦或者是诅咒。”
　　底下跪拜的百姓如闻纶音，登时喋喋不休，口中念念有词，跪拜地却是愈发虔诚。
　　吵吵嚷嚷，喧哗不休。
　　劫火焚空却淡然如常，嘴角依旧挂着那一个闲适优雅的笑容，忽的手指轻轻一点，连弹三下，选中了其中的三名百姓。
　　那三人恍恍惚惚之间，身躯骤然飘了起来，有如腾云驾雾，迷迷蒙蒙中已然被那一股无形无相的力量裹挟，轻轻地落到了天火神坛之上。
　　落到了劫火焚空的面前。
　　三人惊喜交加，扑通一声纷纷再度跪倒在地，大声地宣讲着自己的请愿。
　　台下的众人又是茫然又是艳羡地望着三人。
　　“一个个来，你……想要什么？”劫火焚空轻轻点在了其中一个人的额头之上。
　　那人便颤巍巍地说道：“我……我想……恢复治好自己的腿，让我能再做活养家，我……我家里还有年迈的爹娘，老婆撇下的三个儿女都等着我去养活，但我的腿……”
　　劫火焚空望了他一眼，轻轻地将他扶了起来，这才发现他双腿似乎全然断裂过了，而今虽然外表看似痊愈，实则内里已经完全坏死，不要说是行动劳作，恐怕性命也没有多久了。
　　那人站立不住，双腿战战就要再度瘫倒在地。
　　劫火焚空却硬生生地搀扶住了他，随后另一手伸出手指，轻轻地再度于他额头之上一点。
　　一道红光倏然而生，他的手臂仿佛为火焰所烧融一般，散发出岩浆熔融的色泽，然而那人却丝毫没有痛苦之色，反而一脸的狂喜，目光之中映着火焰，似乎也要燃烧起来。
　　劫火焚空一点即止，随后却就放开了手。
　　众人却见那人不但双腿已然完全康复，甚至于脸上愁苦的皱纹都全然消除了，伛偻的身躯再度停止，整个人仿佛也年轻了二三十岁一般。
　　脱胎换骨，焕然新生！
　　那人难以置信地来回踱着步，又有些滑稽地跳了几跳，终于确信自己的夙愿已然成真，狂喜之后，两行浊泪滚滚而下。
　　他扑通一声再度跪倒在地，不断地叩着头，甚至于额头之上都磕破出了一道血口。
　　劫火焚空轻轻将他扶起，手臂一挥，轻轻一抹，那血痕就消失不见，回复如初。
　　众人见了这等神迹，无不目瞪口呆，又欢呼雀跃。
　　那第二个人更加激动万分，忙不迭地叩拜不止，口中连连道：“我，我……请求神子大人为小人做主，小人，小人……”
　　劫火焚空笑道：“你慢慢说，不要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