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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碧霄走下台阶,神色凝重。
“杨老前辈,恕我直言,你适才的提议非但无理,简直荒谬绝伦。”
“哦,何以见得呢?”杨忘川又发出一声咳嗽,苍老的脸上,皱纹微微颤抖。
林碧霄道:“前辈何必明知故问呢?红尘道叛离这么多年,如今前辈不但支持他重归封神,更要推举柳白斋为封神帮主,让帮中弟子如何服膺,让天下英雄如何服膺?”
杨忘川咳嗽一声:“林碧霄,你可不要妄自尊大,你能代表多少帮中弟子?你又如何能替这天下英雄开口?”
“封神三道,你碧落道自然是人丁兴旺,莫非我黄泉,红尘两道弟子,便都不是人?的确,我黄泉道弟子隐匿于黑暗之中,做得多半是些见不得人的血腥之事,但那也是一样为了锄强扶弱,行侠仗义;红尘道这些年虽然脱离封神,但柳小侯爷于南方联络诸多分舵,组成四十九城联盟,论及势力之大,更胜过你碧落道多矣……”
“若说帮中弟子不服,我想请问,莫非你碧落道能代表所有封神帮众么?”
林渊冷笑一声:“父亲,别跟他们多嘴,这二人说了一通歪理,无非是想胡搅蛮缠,趁祖父身死,要夺取封神的权势地位,天下英雄都在此,难道还能分不清楚这是非黑白?”
杨忘川望了林渊一眼:“年少轻狂,不过……也是好事。你说我胡搅蛮缠,我倒要问问你这小辈,帮规可是如何说的?要做帮主,要决议帮中大事,非有三道元老一并出面方可。”
“而今三道元老都在,轮得到你这个小辈说话吗,嗯?”
林渊怒不可遏:“你!”
杨忘川不再理他,咳嗽一声道:“请黄泉道圣物!”
林碧霄一惊,便见到那服侍杨忘川的两名童子,便手捧着一个包裹走上前来。
杨忘川伸出苍老的手臂接了过来,颤颤巍巍地打开了包裹,露出了那圣物的真容,正是一柄神兵利器。
一口宝刀。
黄泉刀。
柳白斋也适时地走上前去,恭声道:“请红尘道圣物!”
门前一个人影闪过,那个赶车的马夫突然出现,一路仿佛足不点地而行,身子一晃已经来到了当场,虽然未入气境,但轻功之强,也足可以傲视群雄。
他行至柳白斋身躯,躬身行礼,跪倒在地,同样将一个包裹恭敬地递给柳白斋。
柳白斋伸手接过,郑重地打开包裹,里面也是一柄神。
封神帮,红尘道。
圣物,红尘剑。
碧落枪,红尘剑,黄泉刀。
正是封神帮三大圣物。
代表着三道元老之威严权势地位。
如今数十年后,三大圣物再度齐聚,风云变幻,物是人非。
“林碧霄,怎么样,三大圣物都在此,莫非你要违逆帮规不成?”杨忘川咳嗽一声,珍重地轻轻摩挲着黄泉刀的刀身。
“即便你以圣物裁决,红尘道却已经叛离,那也只是你黄泉道与我碧落道五五分而已,毕竟做不了主。”林碧霄凝重道。
杨忘川居然露出一丝笑意。
从始至终,他的脸色一直苍老垂死,阴沉黯淡,如今却忽然微微一笑。
丁榆一望,就在想这个看似阴沉如同九幽阎罗一般的老人,年轻之时必然也是个潇洒不羁,风度翩翩之人。
“你说得是,那再加上它呢?”
杨忘川忽然停止了咳嗽,从怀中取出了一件物事。
一枚令牌。
一枚黝黑,古朴,沧桑,沉重的令牌。
仿佛经历了无穷风雨而屹立不倒的一座山,始终挣扎在九死一生之地却决绝抗争的一只兽。
但那是人的气息。
人定胜天。
人,足可以封神。
那令牌便名为,封神令。
封神帮至高权力的象征,号称第一圣物的存在。
封神令!
此令一出,万籁俱寂。
随后,满座宾客无不低下了头颅。
数十年前,这一枚小小令牌,便代表着普天之下的正义力量。
所到之处,英雄豪杰无不凛然尊崇,遵从。
人定胜天,浩然正气。
秦无前微微低头行礼,厉万霆微微低头行礼,七大名门的长老们,纷纷低头行礼。
一众江湖人士,更是轻轻地跪倒在地,郑重行礼。
林碧霄脸色剧变,身躯微颤,却最终,郑重地跪了下去。
他这一跪,林渊只能跟着跪倒,随即,林羡鱼,碧落道四大长老,诸多林家弟子,碧落道帮众,纷纷跪倒。
便是在大门之外,江湖众人,也纷纷跪倒在地,郑重行礼。
柳白斋也跪倒在那一席藤椅侧面。
丁榆挠挠头,不知道该不该也跟着跪倒。
他是来闯江湖的,但是至少到现在为止,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江湖中人,更不知道数十年前的江湖之事。
就在犹豫之际,丁榆如同鹤立鸡群一般,在这一众江湖豪杰之中,显得十分的突兀。
还好有些人在陪着他。
但那些人不是江湖中人,是萧西陆和玄豹营的骑士。
至于唐乐天和宋知命二人,居然也早就乖乖地行礼。
萧西陆望向二人,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林碧霄,我以这枚封神令为凭,说出来的话,分量可够了?”杨忘川精神似乎充盈了许多,眼神之中弥漫着一股生机,甚至是……欲望。
“请说。”
林碧霄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吐出这两个字。
“我,封神帮黄泉道元老杨忘川,执掌圣物黄泉刀,并以第一圣物封神令为凭,召回红尘道重归封神,并推举柳白斋为封神当代帮主。”
他的声音并不大,然而句句如同惊雷落在地面。
柳白斋就跪在藤椅一侧。
听闻杨忘川的话语,朗声道:“柳白斋以红尘道当代元老之名,愿接任封神帮主之位,重整碧落、红尘、黄泉三道,令我封神一脉重振声威,东山再起!”
他从杨忘川的手中,郑重地接过那一枚封神令。
豁然站起,左手红尘剑,右手封神令,手臂一张,高高地举起,迎向天际。
“封神弟子听令!”
林碧霄默然,林渊怒火中烧,碧落道众人面面相觑。
杨忘川却被两名童子搀扶着下了藤椅,轻轻地跪倒在地,跪倒在柳白斋的面前,恭声道:“黄泉道元老杨忘川,恭领帮主圣令!”
这样一个沧桑垂死,风烛残年的老人,这样一个曾经叱咤江湖,号令天下的老人,就这样跪倒在了柳白斋的身前。
这画面震撼心神。
众人虽然诧异,却也无不心旌神摇。
林碧霄沉默良久。
终于开口道:“碧落道元老林碧霄……”
“恭领帮主圣令!”
“爹!”
林渊一拽父亲的衣袖,却仿佛扯住了一座山,岿然不动。
他又惊又怒,冷声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听凭一枚令牌的摆布吗?”
这听起来的确荒诞,荒谬。
然而这也是江湖。
当年封神席卷天下,这一枚令牌,足可以调动百万群雄,号令天下英杰,可谓一令既出,莫敢不从。
如今封神虽然盛况不在,但余威犹存。
封神令呢?
失落了数十年的封神令呢?
林碧霄选择了忠于封神,忠于代表了封神一脉精神的封神令。
但林渊不服。
他根本没有见过封神令,要他任由一枚令牌摆布,从此听任柳白斋和杨忘川摆布,他不服,决然,决然,不服。
“如果说封神令在谁手中,谁便是帮主的话,那我林渊,不服!”
他不服,就要抗争。
这就是少年人。
他们或许还没有林碧霄,萧西陆,杨忘川这么强大,但他们从来没有停止过成长。
江湖已老,少年的热血还在。
林渊豁然站起,迎难而上。
他自然也有自己的威严,他在碧落道也有自己的势力,更有自己的亲近之人,自己的追随者,自己的心腹兄弟。
甚至,四大长老之一,也跟随着林渊站了起来。
至少,有二十七名林家子弟,碧落道的帮众跟着站起。
柳白斋却没有动。
他没有动是因为他知道有人会动。
杨忘川。
但杨忘川也没有动,至少没有人看得出他有丝毫动作。
他只开了口,道:“帮主已经上任,但有违抗者,便是叛徒,你们想要做封神的叛徒么?”
林渊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他知道要动柳白斋,必然要过杨忘川这一关。
这个老人看似垂死,却实在是整个场中最强大的一个。
所以他势必要全力以赴。
他以整个人,整个身躯,施展出碧落枪气。
一道枪气,以他为根基,贯穿于天地之间。
仿佛有一道光。
从天际直落而下。
但实际上恰恰相反。
是林渊迸射出的光芒,直冲九霄而上!
看到这一道光,丁榆眼神一亮,他知道,自己和林渊的差距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适才一战,他根本没有动用全力。
但有一个人的光芒更胜。
是那名碧落道的长老。
丁榆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却被他强横霸道的气势所慑。
他只是打出了一拳。
看似随意的一拳。
拳气却瞬间弥漫全场,在场之中,有一百零七个人,便有一百零七个人,感受到了这一股拳意。
重如山。
压迫地呼吸不畅,直要窒息。
在那一座山与一道光之间,另有二十七道刺。
他们绝没有林渊和那位长老的光芒,却仍然耗尽了一切,燃尽了一切,努力发出自己的光辉,化作一根根不屈的刺。
刺向柳白斋。
刺向杨忘川。
漫天都是战意。
都是杀气。
而起终点,却只有一个,是一席藤椅,不,是藤椅背后的两个人。
但杨忘川在前,所以目标便只有一个,便是杨忘川。
在林渊,碧落道长老,和二十七名林家子弟好手的围攻之下,没有人能够保持云淡风轻。
哪怕是秦无前,厉万霆,萧西陆等人也为之色变。
但杨忘川却依旧淡然。
非但淡然,而且冷漠。
他轻轻地一挥手,翻手为云,盖压向大地。
林府忽然消失了。
黄泉现世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