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

　　等到李归真发现铺子里的变化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李归真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看见拓跋老头正在指挥着一帮子青皮闲汉在搬东西，而铺子后面的墙壁已经打通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后面那家搬走了，我把他们的宅子盘了下来，弄个大作坊。”拓跋犁满脸潮红地说道。
　　就您这还扩张？李归真暗自腹诽。
　　“来了个大，昨天那几车铁料看见没？客户让人送来的。”
　　“这天璇城里面那么多大工坊人家不找，咋找到我们这里来了？”
　　“废话！当然是咱有手艺！”拓跋老头说罢，给了李归真一个爆栗。“对了，小真子，”拓跋犁突然开口“要不你打明儿开始跟我学锻造吧？”说这话的时候，拓跋犁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莫名的阴翳。
　　“不不不！”李归真赶忙摇头“我学不来的，学不来的。”李归真曾经听来铺子里找活的铁匠们提起过，说是拓跋老头的锻造方法十分变态，不说费力，打出来的铁器都是些厚重之物，既不轻便也不美观。李归真可不想学这些没用的手艺，他觉得自己可能更适合做一个白白胖胖只会跑腿的米虫。
　　李归真的拒绝使得拓跋犁脸上的阴翳散去了一些。
　　“那就滚去做事吧！”拓跋犁给李归真的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
　　李归真捂着脑袋走进了柜台，觉得拓跋老头不再是平常那个嘻嘻哈哈的老头子了。
　　掌柜，是李归真的职业，听起来很高大上，但是在这个小铁匠铺子里，他实际上就是一个站柜台的，偶尔还客串一下打杂的角色。让他最愤懑不解的是，自己的两个同事每天的工作就是睡觉，只用每天未时到作坊里“乒乒乓乓”的敲打一阵，就可以接着回去睡觉，这不禁让李归真感慨命运的不公。
　　时间很快就过去，转眼就到了未时。李归真跟从楼上下来的两位同事打了个招呼，就无聊的趴在柜上偷懒，今天又是萧条的一天，大半天只来了几个老客户取走了几件预定的铁器。
　　初春的寒气依旧陡峭，但是外面街道上不知名的灌木丛里已经可以看到绿芽了。午后的阳光暖暖的，仿佛外头凛冽的东风也开始变得暖和起来了。
　　渐渐地，李归真的呼吸平稳了起来，他睡着了。
　　梦里，李归真仿佛回到了儿时的西陆，凤凰池，观雀台，玄武阁上的大钟跟大鼓.......他还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玩伴们，他还看见了他的表哥，身着白衣的晋侯慕容城。
　　那时候他还不是晋侯，只是晋北世子，大唐外戚。那时候他的脸上还有笑容，还很喜欢和李归真一起在午后的玄武楼上望着西方大漠地平线上的半轮红日。那时候的慕容城很喜欢跟李归真讲自己在东土的游历。
　　他说东土有像是姑娘一样温婉的天玑城，下过雨之后云梦大泽湖水涨起来，上面总有许许多多的画舫载着游人和歌女泛舟泽上，游人淡淡的轻笑和歌女婉转的歌声从画舫上面传来，整个天玑城就像是笼罩在金色纱帐里一般缥缈可人；还有北边的天云城，那里的人们擅长射箭，他们的弓又轻又长，上面雕满了不知名植物的藤蔓，却拥有更远的射程；还有靠海的天璇城，那里人们性格豪爽，搞不好会拦住路上的行人邀请他们一同喝酒...
　　梦里他站在慕容城的身后，对面是大漠上的落日，慕容城背对着他，跟他讲着一件又一件有趣的事情，他想伸手去触碰慕容城，但是他的手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他努力的想要抬起手，但是慕容城的声音渐渐的飘渺起来，变得越来越不清晰。
　　不要啊！不要啊！让我再看你一眼啊！李归真的心里大喊着，就让我当面跟你说一句对不起吧！慕容！是我对不起你啊！
　　终于，他的手触碰到了那道身影，慕容回过头来了。
　　但是他的手里提着白玉柄的古剑，嘴角挂着嘲笑，身后也变成了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城墙。
　　挥剑，剑在空中画出一个漂亮的圆，鲜血溅了出来，那道白衣身影向后仰倒，坠下城去。最后的眼神中还有着淡淡的不屑与嘲弄。
　　“不要啊——”李归真惊声尖叫，脸上温温热热的，不知道是鲜血还是泪水。
　　“小真子！小真子！”拓跋老头的声音响起，李归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旁边站着拓跋老头跟对面药铺里的先生。
　　“唉..这小伙子体质本来就不是太好，平时就不要太劳累了嘛。”药铺里来的先生语重心长的教育道。
　　“哎，是，是！”拓跋老头满面笑容的点头称是，送走了这位先生。
　　等他回来的时候瞬间就把脸耷拉了下来，“我说小真子啊，我平常是缺你吃还是累着你了，一睡睡三天，好大的排场！”
　　“喔”李归真还在回忆着刚才梦中的事情，心不在焉。。
　　看到李归真并没有听自己讲话，拓跋犁摇摇头，他也懒得说教“今儿就好好歇歇吧，明儿开始我跟狗子和奇子就要开始备货了，这次的货很重要，你看好柜上。”说完就起身走了出去。
　　李归真转头看看窗外，鸟叫声、车马声和叫卖声不绝于耳，这些平时他很喜欢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是无比的令人憎恶，仿佛是在提醒他他梦中的一切都是假的，他所处的地方，是实实在在的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