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一条过.

　　明星艺人化妆，个别是自带私人御用化妆师。
　　即使不带私的，也会自带化妆品，主要担心剧组的化妆品是网淘邮来的五毛货，用一次后，搞糙了皮肤。
　　反过来，化妆师们埋怨艺人自备的化妆品不如罐装的好用，时常吐槽说，高级品出不来剧组要求的效果。
　　到李昆这里，事情变得极其简单。化妆师想怎么化，就怎么化。
　　三年里，李昆脸上被抹过多少锅底灰，涂了多少鸡血和加了红色素的黏稠胶，真的记不清了。只记得每次拍完戏去水龙头用洗手液洗脸，那真的是超级难洗啊。
　　普通群演，哪有资格坐在椅子上像模像样地化，全是流水线，过来一个，被化妆师像给牲口打记号一样涂抹几下，赶紧往前走。
　　今天，李昆终于能大爷一样，坐在软软的转椅上，享受他人围着他转的短暂美好时光。
　　给李昆化妆的是个不到二十的小丫头，一看便知是剧组老人儿带的新人。
　　小丫头给李昆捯饬的非常认真，可能看李昆气沉神定，以为李昆是个有资历的演员，怕弄不好，李昆万一发脾气，打击她的自信心。
　　一边给李昆弄，小丫头鼻子尖出着一层汗珠。
　　看出小丫头的紧张后，李昆笑着鼓励她，夸她做人有礼貌，做事儿很细心。
　　其实，真的没有别的可夸了，小丫头的个头一般，长相一般，在用毛刷和画笔时，手腕和手指明显僵硬，给李昆弄得时间稍长，最后，她看着自己的手艺确实有点不过关，叫过他师父来给把关，师父端详一下李昆的脸，然后出手，把李昆眉毛做了调整，发型做了调整，喷了定型胶，这才算完。
　　李昆抬屁股从座椅上站起，小丫头出于歉意和谢意，给李昆鞠了个躬。
　　幸好是个新人化妆师，要是老油子化妆师，恐怕李昆享受不到这个小丫头战战兢兢的尊重啦，老油子眼毒着呢，全是看人下菜碟。
　　从空气不好的化妆室出来，进了紧邻的服装室，脱了外衣和运动鞋，换了一身青色中山装和三接头皮鞋，李昆替代的那个特约客串演员，估计个头跟李昆不相上下，所以，李昆把衣服穿好后，还挺合身。
　　虽然李昆脚掌稍宽，感觉皮鞋稍稍有点夹脚，但是不影响走路。
　　收拾停当后，服装师给了李昆一个黑色口罩，嘱咐他放到口袋里装好，别弄丢了，这是道具。
　　回到民国宅院，把后背挺得绑了一支令箭似的，笔直走进院子，李昆发现凡是看到他的人，目光都不一样了。
　　有两个已经打扮成民国学生妹正在候戏的女练习生，看到李昆进门后，同时把眼睁大，手指放到嘴巴上，互视一眼，开始交头接耳。
　　两个女孩儿说的那些话，李昆没有全部听清，有三个关键词倒是清晰地飘进耳朵，“哇”，“像王凯”，“好帅啊”。
　　导副渠虹看到李昆的瞬间，眼睛一亮，拉着李昆来到潘原导演跟前，“潘导，看大昆这妆这服装咋样？”嘴上说的是服装和妆发，其实在夸人。
　　李昆听着渠虹的口气，好像他是渠虹花了十年时间画出的一幅名画，展开给朋友看，然后等着朋友啧啧赞赏似的。
　　“嗯，不错。”潘原导演笑着夸了句。
　　“符合人物形象。”张抚与跟着点点头，赞道。
　　可是，接下来继续拍戏，潘原导演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
　　宅院内的戏段，是扮演于则立的倪春雷和扮演幺蓝的吴君傲两人的。
　　于则立走在楼梯上，被快步进来的幺蓝突然叫住，于则立身体一僵，这个动作之后，于则立慢慢回头，渐渐转身，这些做的还好，拍了两条，过了。
　　但是，于则立站在二楼，一只胳膊卧着栏杆，带着冷笑，跟站在当院的幺蓝对话的静态戏段，连着拍了八条，也没过。
　　而且是，一条不如一条。
　　宅院里，潘原嘴里的“CUT”跟蹦豆子一样，说了一遍又一遍。
　　弄得倪春雷不知道咋演了，这就是拍戏现场里的“拍毛了”现象。
　　越拍越毛，越演越无法带感。
　　这是潘原执导，要是管占的话，就他那炸药脾气，早就摔了剧本夹子开骂了。
　　静态戏段，确实不好演，镜头全程对着人眼人嘴人脸给特写，台词所表达的内容和人的眼神以及表情必须搭配到无懈可击，否则就会让观众坐在电视前产生“戏感”。
　　一旦“戏感”产生，那这部剧，完蛋了，等着赔钱赔得投资方鬼哭狼嚎吧。
　　在李昆看来，倪春雷演得已经挺好，毕竟是国内一线演员，在签约前，倪春雷一定是已经研究过剧本和人物，因为喜欢这个角色并胜任这个角色，才签约接戏，对人物的心理刻画和形体表现力，把握得比较精准到位。
　　否则，他不会冒失接这部戏，他的签约公司也不会同意他接。
　　但，李昆是李昆，而潘导是国内谍战剧知名大导演，导演眼里的东西能跟你李昆一样吗？
　　谍战剧，玩得就是心机，就是要从细枝末节上体现故事的精髓，潘导挑剔不算过分。
　　可是，毕竟倪春雷是潘原和导演组商量好之后选的主演，再者，大牌主演在圈内也是有身份地位的。
　　所以，潘原也给着倪春雷面子，不好发作，只能生闷气。
　　公司给的院线档期和拍摄进度也在逼着导演，说哪个导演遇到这种情况不上火，那纯属瞎说。
　　这时，导副渠虹出了个主意，“潘导，要不然先拍别的戏段，让春雷活动活动，换换脑子。”
　　“只能这样了。”潘原往后抚了两下自然卷，同意了渠虹的建议。
　　于是，吴君傲扮演的幺蓝开始往墙外外扔包袱。
　　潘导让吴君傲自己先试着扔两下找找感觉，演员在正式拍之前的预演，在片场是常有的事情。
　　穿着一身绸子料旗袍的吴君傲，身材妙不可言，脸蛋自不必说。一名一线女星，哪怕出道前是个丑小鸭，也得想办法给她整成白天鹅。
　　不过，入冬的帝都远郊，天气足以让她冷得知冷知热。
　　助理拿着一件黄色羽绒服，在跟倪春雷对戏时，潘原那里一喊“CUT”，助理立即给吴君傲披在肩上。
　　可能是冷得肌肉僵硬，沈君敖往墙外扔蓝色包袱，用的力不恰当，包袱落在墙头上挂住了。
　　大伙儿哄然笑了一声，吴君傲也笑了。
　　民.国大院的院墙，有将近三米的高度，场务小哥跑到墙下伸手够了两下，露出望而生畏的尴尬表情，跑院子外边找竹竿或者梯子去了。
　　李昆走过去，跳起来，探囊取物地轻松把包袱摘下，交到吴君傲手中，站到一旁。
　　那些喜欢感情用事的练习生给李昆鼓了几声掌。
　　又扔了一次，包袱画着弧线轻松地扔出墙外。
　　被场务捡回来，潘原大手一挥：“各单位，准备，Action。”
　　虽然让吴君傲连续演了两遍，但是，还是拍了三条才过。
　　随后，拍摄现场转移到宅院外，这回该李昆上场了。
　　等李昆站到用石子画的标记处，给了潘原一个肯定的点头后，潘原喊了声“Action”，场记过来，3……2……1，打板。
　　里面咳嗽两声，李昆扮演的吴亦烦戴着口罩，轻轻击掌一次，包袱从墙里扔出，吴亦烦伸手接住。
　　戴口罩的时机，以及表情，动作，充满警惕的眼神，完全到位。
　　啪地，潘原导演搓了声响指。
　　李昆一条过。
　　下一个镜头拍吴君傲从墙头上跳下，她要跳到李昆跟前，李昆要扶一扶吴君傲。
　　这个有困难。
　　当然，这个困难是对于吴君傲而言。
　　从墙头上跳下来之前，吴君傲要一腿墙里、一腿墙外地骑在墙头上，把高跟鞋拎在手里，给李昆示意一下，然后扔给李昆，李昆接住。
　　想想一个女子穿着旗袍翻墙的困难，让一般人的想象力都会短路。
　　可是剧本这么写的，导演也这么要求的，必须这么演才能冲击观众的视觉神经。
　　吴君傲跳下后，落在一块事先铺好的海绵垫子上，镜头只要她跳下墙头的那个瞬间，落地的另外单拍。
　　由于吴君傲胆子稍小，每次都不能体现一位红色地下.党的英勇无畏，所以，拍了四条才过。
　　骑墙之痛，只有主演吴君傲能深切体验。
　　随后，拍吴君傲落地后，被李昆扶住的镜头，这个要单演单拍。
　　这个取镜需要吴君傲从地上半蹲直身，李昆上前拉着胳膊扶起，然后俩人一起跑向路边的福特老爷车。
　　这个镜头，主要看李昆了。
　　要他武功在身的自然大方，同时还要体现紧迫感。
　　看，扶，说，指，跑，要一气呵成。
　　令在场所有人刮目相看的是，李昆又是一条过，连主演倪春雷在导演身后看得都伸出了大拇指。
　　等导演说了“OK”，摄像师把帽子一摘，剧组人群里开始小声互相打听：“这谁呀？要抢主演的饭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