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凌凌七的难言之隐

　　经历了十分钟大火油烹，五分钟小火收味。为了确保“生啫蒜子鱼头煲”的美味能够准确绽放，张铭断火略略提前了几秒钟。砂锅从灶台端到餐桌大约五六步距离。端上桌的那一刻，砂锅里的沸油才将鱼头、蒜粒烹煮到最完美的时刻！
　　第一次开锅，完美与惊艳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此刻整座神隐面馆完全被炽烈的花雕酒香充盈。鱼头，葱蒜里自然走出来的水分已完美收汁。三斤半的大鱼头被烈火烹油炙烤的焦香四溢。辛辣而生白的蒜粒早已被火候彻底驯服。金黄绵软、蒜香温和，完全与鱼肉滋味水乳交融。青涩的香葱更是温顺的释放出了让人愉悦的葱油。
　　天下懂鱼之人，都不会在这锅气十足的时刻废话连篇。这道精致的火候菜更是如此。凌凌七抄起竹筷，拨开鱼眼睛，直冲着鱼头腮部那块味美绝伦的“月牙肉”下了手！
　　与主打清甜滋味的清蒸菜“忘川双骄”相比。这块软嫩入味的月牙肉有了蒜香与花生油香的加持，可谓不相上下。资深吃客凌凌七深谙美味之道——优美食材带来的极致的快感不在咀嚼与品味之时。而是食物从喉头滑入食道的美妙时刻！
　　赞不绝口的月牙肉下肚后，凌凌七发现鱼香充盈，焦香而绵软的蒜粒更是此菜欲罢不能的精华所在。细心的张铭特意煮了一小钵丝苗香米饭。凌凌七就着诱人的蒜粒风卷残云的将米饭一扫而空！
　　沏了三杯纯正的“正山小种”，三人围坐餐桌。重新攀谈起来：
　　凌凌七志得意满，心情愉悦。收了不少粗鄙之气。竟虚心请教起来：
　　“二位，在下见识短浅。方才将天下美味分为’庖厨菜‘与’文人菜‘两派。而张铭公子的路数在下却看不透。不似庖厨菜的精雕细琢，也不似文人菜清新雅致。处理食材粗犷奔放，调味火工又匠心独具。无复杂的配菜摆盘功夫，出品却不显粗陋。敢问这算是自成一家吗？“
　　雪芹先生捋髯而笑：
　　“记得张铭公子曾对孟婆娘子说过，在他眼里天下食物只有好吃与不好吃之分。雪芹也反对将吃食刻意归类。用川鲁淮扬的地域分界颇为不妥，以文人、庖厨划分也难免教条了。“
　　凌凌七点头称是：”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食物确实不该随意归类。不知张铭公子是否有独特阅历，造就此不凡手艺呢？“
　　雪芹先生看了一眼张铭笑了：“这新科摆渡人张公子乃当世名医，却始终不愿道出弃医从厨的原委。自古文人’不为良相必为良医‘，所以我想张公子的料理还是可以划入文人菜范畴。“
　　张铭一声苦笑：
　　“医生算得哪门子文人。我们外科医生要有给人开肠剖肚的胆色。又得有心细如发的定力。每一条血管、神经的走向了然于心。稍有闪失就枉害无辜，自己也身败名裂……“
　　说道这里，张铭品了一口“正山小种”，继续言道：
　　”再尽职尽责的医生也难免遇上不理智的病患家属，甚至是职业医闹。半年前，那次轰动全市的恶性医闹事件里对方无理取闹，气焰嚣张。保安都怂了。我为六病区小护士们挡了不知多少计拳脚。愣是在警察到来之前，生擒了俩带头闹事的流氓。“
　　曹雪芹听罢哈哈大笑：
　　“只听说自古官风衰败时武将怕死，文官贪墨。却不知人间尚存如此顽劣刁民，愣是将悬壶济世的良医逼成英雄救美的豪侠！不过我看，恐怕这小护士中定有张公子心仪之美人吧！”
　　此刻，煤气灶眼毫无征兆，幽冥蓝火又起！人还没到，就听一诙谐老者的笑声：
　　“哈哈哈……不想张铭公子如此怜香惜玉，文武双全……”
　　三人大惊，定睛一看，这才放了心。原来火焰中跳出的正是百鬼客栈赶来的鬼圣蒲松龄。
　　蒲松龄站在原地捻须而笑：
　　“大明的陈维儒讽刺过世间四类人：书生玩剑，将军作文，老僧酿酒，名妓读经。今日张铭公子再添两样，名医救美，郎中下厨！“
　　凌凌七乐的狗油胡子直颤，直呼：“松龄老儿从来损人不带脏字！”
　　自古才子多刻薄，如今张铭被大清两大才子调侃的面红耳赤，毫无招架之力，只得赶紧转移话题：
　　”松龄先生来此有何指教？刚刚我们还听到您与凌大爷口角争执……“
　　只见凌凌七与蒲松龄相视一笑，似有玄机。
　　“张公子，我与松龄老儿三百年来都是这么打打闹闹，口角相争。不是冤家不聚头，您不必挂心。这老儿却逼我道出孟婆、鹿苹二娘子的下落。我没答应，他就设计将我诓骗来此，却不知我凌凌七心明眼亮，早已识破！”
　　鬼圣蒲松龄脸微微一红，抱拳拱手：
　　”老弟，老朽为帮张铭公子早日与故人重逢设下此计，莫要见怪。如今您亲见张公子人品，还望出手相助。“
　　凌凌七严肃了不少，面有难色：
　　“各位有所不知，若是平日里松龄老儿有所相求，我就是看在白吃了上百年’忘川双娇‘的份上，也该施以援手。只是这回我若多嘴，怕是坏了江湖规矩……”
　　雪芹先生还欲追问，被蒲松龄一个眼神制止了。打交道上百年，蒲松龄还是深知凌凌七关键时刻是不开玩笑的。
　　雪芹先生对张铭挤挤眼，故意提高声音对张铭公子说：
　　”张铭公子，听说近日您要为筹备百鬼夜宴开发新菜式了是吗？“
　　张铭心领神会赶紧回答：
　　”是呀，食谱已经有了初稿。人间地府两界的精品食材正陆续采买。龙肝凤髓，海外八珍不一而足。只是眼下独缺一有见识的品菜高人，为我们品菜把关，提提意见……“
　　不想雪芹先生还真会自加戏码，故作为难的皱起眉头：
　　“对呀，这样的高人还真不好找……”
　　蒲松龄笑而不语，凌凌七明知这戏份是做给他看的，却仍然百爪挠心般的猴急：
　　”地府皆知我凌凌七不贪财，不好色，偏就对这’一口鲜‘欲罢不能。如今松龄老儿下逐客令，神隐面馆又来引诱我破规矩。真是不厚道！”
　　蒲松龄一见有了松动，赶紧追问：
　　”幽冥界内黑白两道，都从你凌凌七买过情报。你的规矩是不问是非，待价而沽。拿钱走人，两不相帮。我们如今为寻人买线索，不惜钱财。有何破规矩之说？“
　　凌凌七快人快语，少有难言之隐。眼下看得出是真犯难了，只见他一拍大腿：
　　“你们这是逼死人不偿命啊！好吧，我的为难之处就与你们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