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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园诗会结束以后,在月末二十八号,明州城本届的中榜士子,便会一起动身前往京城。这为首之人便是周世安,其人家中富裕,田产众多,一行士子路途上的花销,自有周家垫付。若是别的士子这样做,或许会被人家嘲笑,但周世安却不会。周家在明州城是数一数二的名门,家中文人众多,曾多次出过如周世安一般的一时人杰,这样的大家族,替同行士子垫付些钱财,在外人看起来,更显得胸怀大度,有名流风范。
赵审在临行之前,受赵焕的委托,将诗会的彩头送来。昨日诗会,最终还是没有出现一首比踏莎行还要好的诗词,他后来也是写了一首,但终究还是差了一些,与周世安的词作倒是难分伯仲。不过自古以来,大家记住的多是某某第一,可曾听谁说过某某第二、第三的?
这场诗会最难受的怕是周世安,以往都是他夺得魁首的,当然也有失手的时候,但赢下他的也大多都是明州城有名的俊彦,如今倒是被一个无名小卒挑下马了。对此赵审也是乐于见到的,虽然心中愉悦,毕竟两人关系到说不上多好,这些年来对手总是多过朋友的,但还不至于喜形于色,所以来送彩头给张承延的时候,倒也没让后者看出些什么。
彩头不是真金白银,说实话张承延还是有些失望的,毕竟他现在最缺的就是这些东西。文房四宝是这年头文人的最爱,赵审送来的是其中的两宝,一是宣笔,二是端砚,都是当世最好的,极受文人士子的喜爱。
“这有些贵重了吧。”张承延看了眼摆在自己面前的两样东西,没有收下,这诗会有彩头,他原是不知道的,也更没想到会得了诗会的魁首。原本只是想着,替秦记糕点铺子扬名而已,至于这冠绝梅园士子,是没想过的。
“是有些贵重了,原本是只有端砚的,这宣笔是后来王爷私下交给我的,让我转赠与你,到算不上是彩头。你的那首踏莎行,王爷很喜欢,打算找书法大家写下来,然后装裱起来,放在梅园里,这宣笔大概算是王爷对你的私人馈赠。”
赵审以前与张承延不过是点头之交,虽有了解,却是不深,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些,于是便多说了一会儿。聊着便说到了失忆的事情,张承延依旧是无奈的摊了摊手,表示还是没有想起来。后来又聊到了秋闱,对此张承延倒是没有避讳,反而颇有兴趣的和赵审探讨,请教对方的试策文章。
聊了有小半个时辰,赵审才发现自己倒是被绕了进去,有些哭笑不得,原本是打算探听底细的,现在倒成了讲解试策文章。他虽然和许多纨绔子弟一样,喜欢流连花丛,不过他是有真才实学的,美色算是他学业之余的一项娱乐,喜欢却不迷醉。他是不相信什么机缘巧合的,所以张承延在他看来,是有才学的,缺的只是历练,将来步入官场怕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才会想探探底,看能不能提前结交一番,不过眼下这个打算只能往后推延了。
赵审是在明雨斋里见到的张承延,他走之后,陈平安立马就凑了过来。赵审在的时候,陈平安不敢往上凑,他能从赵审的身上,感受到一种文人士大夫的清高,会让他自惭形秽,其实不止是赵审一人,他见到的大多士子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气质,但除了张承延。
“好东西啊。”陈平安看着张承延还未收起来的宣笔和端砚,啧啧称叹,“你真的是那个梅园诗会的魁首啊,怎么看也都不像啊。”
“这还能看出来?”
“应该……是能看出来的吧。不说这个了,你现在夺了魁首,赶紧给我儿子想一个名字,沾沾你的喜气,将来也能做几首好诗词,说不定还能当状元呢。”
“真的要我想啊?”张承延见陈平安点头,看起来是认真的,便思索了一会儿,在纸上写下了一个‘贞’字,“子曰:君子贞而不谅,便以这贞字给你孩儿做名字吧,陈贞,你觉得呢。”
陈平安拿起纸张,看着上面的‘贞’字,嘴里嘀咕着‘君子贞而不谅’,半天才说了一句话:“承延,这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君子要固守正道,但也不能不顾是非的讲究信用。做人,是要懂得变通的,分得清什么是大义,什么是小节,不能一根筋。”
“是这个意思啊,陈贞。”陈平安琢磨了一会儿,最后下定决心,“就是这个名字了。”
日落之后,张承延关了铺子,拿着宣笔和端砚回家,路过秦韵家的时候,敲了敲门,过了会儿开门的是琴儿。进了家之后,随着琴儿去了后厨,主仆两人正在忙着做糕点。
“今日又多了一笔大生意,王府那边今日来了采买的婆子,要了些糕点,那婆子当时就尝了几块,觉得不错,说是以后会多来买的。”
秦韵揉着面团,头上裹着布巾,腰里还系着围裙,这样的打扮,多了家庭主妇的气息,少了些烟花之地的风尘气息,或许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即使有些累,但很开心,没有心理上的枷锁。
“我来帮着你吧。”他洗净了手,擦干之后,接过了秦韵手里的面团,“这揉面,最是伤手腕了,这种事情交给我来做。”
这年头是不兴男子入厨房的,至于酒肆里的厨子,那就另当别论,至少绝大多数的读书人,除非迫不得已,是不会自己动手做饭的。
眼看着就要进入腊月了,闲聊之中就说到了腊八。这个节日是有喝腊八粥习俗的,结果三个人都是只会喝不会做。后来便想着去买回来,在锅里热一下,就当是自家煮的,凑活吃了就行。
秦记糕点铺子是打算开到小年,过了小年之后再关门。毕竟也是要过年的,得准备年货。况且到了年关,糕点反而不大好卖,平常时节出来买一些就算了,过年还是要自家亲手做才行。
到了月末二十八日的时候,士子们齐聚明州城北门外,送行的人很多,作为秋闱的主考官,范正之也来了。临行前对这些由他亲笔圈出来士子,说一些勉励的话语,但其实心底里也明白,最后能中榜的也没几个,就算是一个不中,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毕竟是参加过科举的,范正之后来又说了一些他们入京之后要注意的事情,京城是天子脚下,毕竟不是明州城可相比的,到了之后,办完手续之后,就安心看书,不要惹事情。最后,给了周世安几封书信,让他转交给京城里的故友。
范正之的这一举动,倒是引起了不少士子的眼红,这名义上是让周世安为他传递书信,看似不是大事,可这里面却不是那么简单的,这其实上是一种举荐,范正之在京城的好友,都会对周世安予以照应。这对于科举的士子来说,能够中榜的机会,又增加了不少。
当然对于人群中的赵审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他担心的不是周世安能不能中榜,而是新党阵营里,又多了一名人杰。而他本人,则是想要跟随皇党,也就是旧党,这样一来,两人以后怕就是政敌了。
本朝新、旧两党之争,始自于仁宗时期,至今也从未断绝。新党赢了一局,旧党就会想着法的扳回下一局,就这样你来我往,也没分出个真正的胜负。最近几年,是旧党占了上风,作为新党中坚力量的范正之,被排挤出京师,出任明州。
送别了士子,回来的路上,范正之坐在马车里思量着当今的局势,不过眼下也是打发时间而已,他身不在京城想也是白想的,只能等待着机会重新复起,在他看来,这样的机会不会太远了,西北边境不安生,把持朝政的旧党,找不出来能够主持西北边疆的能人,新党的机会就会到来,那也是他的机会。
想着便又想到了昨日看的一篇试策文章,正是诗会上引起他留意的张承延。张承延的试策文章,在他看来,可圈可点之处不多,在本届秋闱士子中,当属中游。后来又看了经义和试论,这两科倒是还不错。范正之对张承延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埋头苦读,却不通实事。
这其实算不得大毛病,天下的士子中,身上都有这个缺点,只是多少罢了。经过几年历练,也就不是大问题了,这也是大多数士子,都要科举好几年甚至十数年才能中榜的原因。
对于张承延这样的士子来说,在范正之眼里,若是能够及时的灌输新党治理国家的理念,将来一旦步入官场,便是新党坚定的拥护者。当然,在这之前还需要考察,看看是否值得栽培。仅凭诗会上的一首词作,还不足以成为招揽的理由。
范正之是游走官场数十载,他深切的明白,官场上需要的是什么人,不是文采好,文章好就能如鱼得水,他招揽的人,将来是要成为新党的中间力量,继承自文正公以来多位前人的信念,在陈朝上下,推行新政。做到这些,是需要手腕的,目前在明州城,他看中的也只有周世安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