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场死亡

　　十一月份中旬，为了给即将来临的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新年佳节做铺垫，用气候的寒冷反衬出日子的热乎，空气的温度在短短十几天里急剧降低。
　　即便人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换上了厚实绵软的冬被，搓着冻得通红的干燥粗糙的双手，哈着热气吃着热乎的火锅了，大地似乎仍是不满意它所散发出的温度。
　　淅淅沥沥，晦暗沉闷的天空又降下了冰冷的雨点。
　　雨水敲打着道路两旁暗绿色的树叶，发出清泠冷漠的声响。“噼、啪、噼、啪”——就像一个个藏匿着的暗夜幽灵手腕处带着的冰冷的死亡倒计时手表发出的声响。
　　街道上，车辆穿流不息，路人行色匆忙，毕竟没有人会喜欢在这浸满湿寒气息的环境里稍作停留。
　　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紧身牛仔裤，深蓝色加绒牛仔风衣的少女。她的年纪约摸有二十八岁，身材高挑至少一米七零。细软微卷的头发因缺乏营养的灌溉而显现出一种它特有的淡淡的棕黄色。
　　无视街道往来匆匆的节奏，她撑着伞从容不迫的踏着自己的步调，衣摆摇曳散发出一种潇洒不羁的气质，透明的雨伞折射出因雨滴而变得更为炫目的霓虹灯光，世界仿佛一下子就变得静谧缓慢了下来。
　　少女到了一家医院的天台，她依旧撑着伞，颜色冰冷的俯瞰着这座城市。冷厉的夜风，璀璨的夜景都无法令她为之动容半分。
　　一个穿着米白色睡裙赤着脚的小姑娘就站在她身边一米的地方。她的头发浓密卷曲的披散下来，足足有到腰间那么长。身体被雨水打湿了大半，白皙的手臂脚丫被冻得又红又紫。
　　“从这里跳下去，你的灵魂就可以消失。”紫月的声音好似地狱恶灵的呓语，空洞的在这空旷的天台上响起，她依旧冷着一张脸默然的看着远方。
　　“从这里……这里……”白衣服的小女孩音色有些颤抖，她低头看了看十几层楼高的地下，有些慌了。木然又怯懦的后退了几步，犹豫的看着紫月，“跳下去就……消失了？”
　　“你不是很想消失吗？因为抑郁症，因为痛苦，因为觉得活着没什么意义，所以你想要消失，不是吗？自杀是不被神明所原谅的，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神明啊，就是如此的残忍，他送给你生命，也送给你病症，在你痛苦之际，却不愿意赐予你救赎。让你在无边的苦痛中挣扎着，挣扎着……徘徊着，徘徊着……有没有人呐？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给我以生的希望吧！就像失足溺入无尽的缠人的黑暗之中，手舞足蹈的像个跳梁小丑一样的希冀着乞求着得到光明的馈赠，而光明又怎么会存在于黑暗之中呢？”紫月的声音依旧冰冷平静，静的就如一滩死水，静的就如呆滞运作的毫无温度的机械。她的目光依旧注视着远方，明明是那么漂亮的一双大眼睛，好看的睫毛长长的微微翘起……瞳仁却始终空洞，仿佛她所描绘的无尽的黑暗无时不刻不在她眼前上演。
　　“是的，我很痛苦呀！他们，他们从来没有管过我。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再也没有管过我……我是怀着对生命的敬畏，对世界的热爱，对美好的希冀的心情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孑然一身，无所依托，我能依靠的就只有他们了……我是应当通过他们看到这个世界的啊！可是……可是……他们的眼中可以有金钱，可以有灯红酒绿，可以有物件，却唯独容不下一个活生生的我……是我要的太多了吗？紫月姐姐？”白衣女孩红着眼睛看着紫月，她那还未完全褪去婴儿肥的小手被寒气冻得青紫，小手扯着自己的衣角攥的紧紧的，有些酸涩又有些倔强的问，“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真诚的爱过我，欢迎过我。那我还要继续苦痛的挣扎……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你的苦痛神明不会看到，你的死亡会被神明惩罚。你的灵魂在死去的世界里，在狰狞的地狱里还将继续着抑郁的病症。就因为你擅自终止了神明所赋予的生命，生命里所要经受的苦难。没有人能擅自拒绝神明所赐给他的任何东西，苦难亦或者幸运。你将永远困锁于那个地方——那是一个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却又有无数难以忍受的苦难的地方，你的心灵已经苦涩为地狱，你的灵魂也终将要到达那个地方。”紫月依旧云淡风轻的描绘着她所要传递给白衣小女孩的悲惨世界，不带一丝的同情与怜悯。
　　“你能帮帮我吗？”
　　“从这里跳下去，在我的面前死亡。我保证你的灵魂将永远消失。如同飞灰一般永远的消散，就像从不曾来过一样。所有的因缘罪孽也将一笔勾销。当然，你所畏惧的人生与苦难也将不复存在。你……想好了吗？”紫月终于不再看着虚无缥缈的远方，而将目光第一次或许也将是最后一次的落在白衣女孩的身上，那种居高临下的默然……
　　生命，无论是人的生命亦或者蝼蚁的生命——生命，仿佛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物件。渺小，可笑，轻鄙，多余，无足轻重……只有在消失的时候，才值得获得一丝欢呼雀跃的心情。
　　……
　　一道白影悄无声息的自高处划破夜色坠落……在生死一瞬的时间里，不远处的KTV包间里，俊男美女穿着时尚，唱着时下最流行最热闹的歌曲，彼此嬉笑敬酒，其间意趣妙不可言；KTV的对楼一层是一家带有英伦风的酒吧，酒吧里灯红酒绿，不乏调情说笑；医院的二楼，护士医生正忙的不可开交，雨天路滑，一辆大货车在高速路上与一辆小轿车发生了车祸，大货车司机已经死亡，小轿车的车主也是失血过多，危在旦夕……
　　偌大的城市，人们忙忙碌碌，都在经营着自己的生活圈，有些人有些事一辈子都不可能重叠，一辈子都不可能会彼此遇见……
　　“砰！”白衣女孩的身体砸入地面，就像一块磁铁掉在了磁性画板上吸引了无数黑色的小磁粉。紫月依旧神色淡薄的俯瞰着地面。在小女孩尸体四周渐渐的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究竟是出于何种心态呢？
　　紫月的嘴角终于浮出了一丝似有若无的讥笑。
　　大概不是围观枭首的心态吧，或许只是敬畏死亡，悲悯死亡的心态吧……
　　女孩鲜红如魅人玫瑰一般的血缓慢的从身体里渗透出来，好看的就如冬季绽放的凌寒傲雪的红梅，还蒸腾着淡淡的热气。浓密卷曲的漆发与艳丽曼妙的腥红交织缠绕，鬼魅的如同一支摄人的命运交响曲。支离破碎的五官一如生前标致端庄。如果……如果她美好的长大，一定是一个气质卓然的婷婷少女。然而如今，如烂泥一样了无生气的横尸在冰冷的道路上，米白色的连衣裙也被血色浸透，妖冶的好似地狱无边的彼岸摇曳。
　　过了一会儿，警车也来了，救护车也来了，围观的行人被退到警戒线之外。有些先前站在最前排的路人已经退到几米开外的地方呕吐不止……
　　女孩的父母也到了，只是跪在尸体前哭泣……
　　“果然，死亡如此的单一简洁。你的生命是真的没得到什么人的珍重啊！”不知什么时候，紫月已然站在女孩的尸体旁，她目不斜视的从鲜血淋漓的尸体身旁经过，周围的躁动依旧无法入她的眼。周围的人们也仿佛看不到她……
　　……
　　天空又开始下起了烦人的寒人小雨，与其说是神明对一个生命陨落的哀悼，倒不如说是上苍对死亡痕迹的洗涤。
　　紫月依旧睁着如红色玻璃弹珠一般好看的眼睛，而她的眸色始终暗淡无光。
　　“这就是你对生命的诠释？”身后响起了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好听的让紫月不禁有些愕然，“如果她没有选择死亡，或许还能有更多的可能。”
　　“她已经是重度抑郁症了，客观的说，她的生活她日后的命运也不是很乐观，不是吗？我只是帮她早一些的结束这一切。”如果是平时，紫月一定不会搭理任何人。大概是这样好听的声音，让她有了说话的兴趣。
　　换做是以前，她决定的是断不会拿出来解释的，但是现在不同了。
　　在她的世界里只分两种人，一种是该死的，一种是无意义不值得关注的。既然如此，她也不再介意多解释那么一两句。
　　如果她再次生出了杀意——生命？结束掉就好了！
　　“我的生命你也可以结束的了？”。
　　紫月闻言，沉默了片刻，还是转身看向身后的那个人。
　　在她血色的世界里，那是唯一的第三种颜色——纤尘不染的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