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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偷天:乱世情仇 / 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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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北洞庭一带,丁参议丁举人是位名人,大名人。他八岁时就能将一部《四书》倒背如流,十七岁就中了大清朝最后一科省试举人,而且还是前三甲。要不是后来南京城头的黄色龙旗换成了青天白日旗,大清帝国改称中华民国了,他说不定还能混个进士及第呢。如果前朝的范进先生知道他的后辈师弟中出了这么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可能就不是中邪那么简单了,搞得不好会要中风。听说他的祖上曾是大清咸丰年间的一名候补知县,后来由于太平天国作乱,被曾国藩曾侍郎硬拉去做了参军,一同操办湘勇。平定长毛后,朝廷论功行赏,他被封为从二品藩台大人,职司全省钱粮赋税、漕运盐业。这是个肥缺,不知多少人觊觎这个职位。丁藩台洁身自好,为免杀身之祸,到任第二年就向朝廷提出辞呈,回家做了一名桑榆老翁。咸丰帝对此大加赞赏,称他为人中龙凤,堪为天下读书人之楷模。为表彰他的操守,咸丰帝特地赐了把象骨紫金龙扇给他,以示褒扬。如今这把御赐龙扇就供奉在丁家大堂的神龛上。每逢年节庆典,全家人必定沐浴斋戒,秉烛焚香,顶礼膜拜。
  丁举人完全秉承了先祖遗风,不求闻达于官场,但求弘扬国学于草野。除了在县里挂了个参议员的虚衔外,不曾担任过半点官职,县里几次邀请他出任教育长一职,都被他婉拒了。他深知儒学的博大精深,非得甘于寂寞,深研细习,才能领悟得到其中的精髓。一年四季,除了春种秋收他需要操劳一下农事之外,其余时间便把自己深锁在草堂之中,潜心做他的学问。几年下来,上至孔孟古圣,下至程朱先贤,包括明朝正德年间的王守仁等人的著作,他都一一做了解读,就连一部《吕氏春秋》,他也重新作了注脚。有了心得感悟,他便遍邀天下名士,齐聚在他的草堂之中,来个洞庭论剑。这一年,举人的学问做得风生水起,势头正盛。要不是后来来了东洋人,他还设想盖一座洞庭书院,广招弟子,和老祖宗比比风头。
  按常规而论,祖母和丁举人是完全不同于一个阶层的两个人,如果不是某种机缘巧合,是无论如何揉合不到一块的,甫一碰面就立刻擦出了火花,这不是上天的错误还是谁的错误?在祖母的印象中,举人是个在炎热的夏天也舍不得脱下一身长袍大褂,于寒冷的冬天也舍不得扔掉一把云纱折扇的人。他开口之乎者也,闭口子曰诗云,情性来了就来一段“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或“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饿其体肤,劳其筋骨,苦其心志”,等等,听得祖母云里雾里莫名其妙。当然,听不懂并不等于她不敬重他。祖母认为有学问的人是值得敬重的。世人可以不敬神明,但不能不敬读书人。几经接触后,她愈发觉得眼前这个略带酸腐的男人,其学问就像垸外那片芦苇荡一样深邃。如果说丈夫是一头雄狮一头猛虎,那么眼前这个人就是一条龙一尊神。是神,就要膜拜;是神,就要托付;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神,由神主宰。能与神交融,不正是一颗落寞的心苦苦寻求的么?
  祖母与丁举人的相遇纯属一个偶然。那一天,举人不知是哪根神经上错了发条,居然为了一只打碎的夜壶和老婆起了口角,郁闷之下便走出了自家那深深的大院,独自一人在村里转悠起来。村里人大多是丁家的佃农,见东家难得出来一次,便纷纷上前和他打招呼。举人一见有人与他亲近,阴沉的心情便晴朗了许多,干脆挨家挨户去拉家常,顺便询问一下今年地里的收成怎么样。祖父当年租种了举人家十几亩地,自然也是举人询问的对象。来到祖父家时,男主人已去了汉口,只留下女主人在家。当时日头已近中午,女主人独自倚在门前的那颗枣树下,痴痴地眺望远方,手里摆弄着一个葫芦娃,嘴里哼着一支不知名的小曲。曲子哀怨幽约,听起来就象一位深锁宫闱的怨妇在泣诉。举人是懂音律的人,听得出曲子里面所蕴涵的故事。他被这音律吸引着,一步步走向女主人。还是那身红段子旗袍,还是那头长长的卷发,只是脸色略显憔悴。旗袍紧绷绷地缦在身上,凹凸有致,愈发显得玲珑剔透。举人虽是饱学之士,但平日足不出户,哪见过这等衣着入时的女人?目瞪口呆之下,头脑一阵晕眩,大有缺氧的感觉。“夏日芙蓉!夏日芙蓉啊!”举人脱口就是一串珠玑般的词句。发了一阵神经后,举人发觉自己有点失态,全然不像个矜持稳重的名士,赶紧扯了扯衣袖,正了正帽子,将目光滑往别处打量。发觉屋里少了什么,便随便问道:
  “怎么,只你一个人在家,你男人呢?”
  这一问不打紧,立刻触动了那道感情的闸门,随着哇地一声大哭,那眼泪就像洪水般汹涌而出。举人平日最见不得梨花带雨的女人,见面前的女人稀里哗啦哭得一塌糊涂,不知如何是好,手忙脚乱之下,也忘了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忙从衣兜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这一来她哭得更厉害了,双肩一耸一耸的,顺势将身子倒向他怀里。举人没提防会有这一着,惊骇之下忙将身子本能地朝一边闪去,但还是慢了一步,那柔若无骨软玉温香般的身子已切切实实贴在他胸脯上了。紧接着,一股幽幽的馨香由鼻孔袭入,很快地侵入他的心脾,举人立刻像触电般地僵在那里..
  接下来的事我就不说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但我要提醒你的是,你千万不要认为举人就是个奸邪之人祖母就是个****之辈,继而大张挞伐。我们不妨换位思考一下,假如你家养了个母老虎,每天对你河东狮吼,你身心备受摧残,你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是不是想溜出来散散心?在一间酒吧或一间K厅里,你正好遇上了你心仪已久的梦中情人,而这位情人又正好被男友弃之如敝履了,一见到你便大吐苦水倾诉离情,并借着几分醉意把一对半裸的**贴在你肩背上,试想你会怎么样?你是继续做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还是做乘虚而入的登徒子?你不要认为读书人都是异类,不食人间烟火,他们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遇上漂亮的女人也会呯然心动血脉喷张。就连大成至圣的孔老先生也说食色性也,何况我们的还远未达至贤至圣境界的丁举人,制造一两件绯色新闻当然就不足为怪了。
  可祖父却不这么认为。他始终觉得祖母的背叛不可原谅。尽管他迫切需要一个儿子来承欢膝下,而女人又不负所望地将一个带把儿的东西活生生地呈献在他面前,他还是觉得憋屈。他是个有尊严的男人,以这种方式得到的儿子是不可接受的。他不打算奖励女人。他还扇了她两个耳光以示惩戒。遏制女人继续红杏出墙,祖父用不着兴师动众大动干戈,毕竟是人民内部矛盾,他只需稍加鞭策点到为止即可。如果闹得满城风雨,那无非是在向乡邻昭示,他张二麻子被老婆戴了顶绿帽子。祖父是生意人,精明得很呢,他才不做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现今最使他头痛的是儿子。儿子一天天长大,那眉眼鼻子越来越像一个人,谁呢?丁举人!这一发现使祖父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这个平日满嘴仁义道德的家伙,原来却是个男盗女娼的伪君子。难怪这家伙近日总是有事没事就往他家跑,作出一副访贫问苦的样子,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一个读书人,不呆在家里好好念书,却跑到人家后花园里来偷摘“夏日芙蓉”,不是找死还是什么?特别气人的是,每次看见丁举人到来,老婆便像一树在春风里盛开的桃花,笑的花枝乱颤落英缤纷。这暧昧的一幕深深刺痛了祖父的神经。他动了杀心。
  祖父是个讲究效率的人,主意一经拿定,便会立即付诸行动。他不像某些人那样只说不做,他是只做不说。当然,他不会像武松诛杀西门庆那样当街狙杀,血溅五步,他认为那只是莽夫的行为。丁举人好歹也是一方人物,杀了他定会吃官司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悄无声息地消失,自己方能全身而退。但怎样才能做到悄无声息呢?唯一的办法就是先给他下个套,引他出来,再在半道截杀之。
  这天,喝了几口老白干后,祖父对祖母说他想去趟汉口,贩些盐回来卖,眼下风声吃紧,东洋人快打到家门口了,再不去的话恐怕就没有机会了。也不等祖母答应,就只身走了。走到半道,他又折了回来,埋伏在离家不远的牛蹄塘旁,恭候猎物的出现。牛蹄塘方圆二十来亩,水深处有十来米,是光绪年间发大水溃垸冲击而成的,因形状像牛的蹄子,所以人们给它取名牛蹄塘。奇怪的是,塘的周围长满了芦苇蒿草,塘中却素净得寸草不生,遇有刮风下雨天,就波浪翻滚,塘中央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呜呜呜的似有冤魂在哭,显得异常吊诡。祖父选择此塘作为狙击地点,自有他的考量。他知道举人在得到他外出的消息后,定会饥不择食地星夜赶来与心爱的人儿相会。而赶到他家必定要经过牛蹄塘,而经过牛蹄塘,就正好撞到了他刀口上。他可以在一瞬间将举人斩杀,然后沉尸于塘中。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几天后他就可以大模大样的回来了。退一万步想,即使事情败露了,他也可以逃往武汉城中继续逍遥自在,因为如今的武汉城已是东洋人的天下,你民国政府就是想管也是鞭长莫及。这是个看起来似乎没半点纰漏的狙杀计划,祖父为自己能想出这么天衣无缝的点子而自豪,他觉得自己确实具备干职业杀手的潜质。为了确保计划的顺利实施,他还在牛蹄塘旁反复地推算演练,觉得万无一失后,才决定今晚动手。
  君子动口,小人动手。今晚他只做小人,不做君子。
  这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风高好放火,月黑好杀人。他张二麻子今晚就要杀人了!
  丁举人丁参议,你快来受死吧!
  丁举人是在收到祖母发出的信息后,急急忙忙赶来的。他和祖母特地约定,只有看到她在晾衣篙上系条红纱巾,就表示平安无事,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前往幽会。他不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死亡陷阱。即使知道,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往里面跳的。芙蓉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和心上人上演一场西厢幽会,死有何惜?这就正好着了祖父为他准备好的套子。
  眼看丁举人越来越近,祖父紧张得握着刀把的手开始颤抖。成败在此一举,往日的恩怨情仇就要在一刀之下了结,他能不激动?三十米,二十米,十米,就在祖父腾身一跃时,两只脚却被一双纤柔的小手紧紧箍住了,身子硬生生地被从半空中拽了回来。他大吃一惊,扭身一看,顿时傻了眼,老婆正顶着一头草屑,满脸愤懑地瞪着他。“你——?”,他刚要张嘴问她是何时跟来的,不料犹疑间刀子却被她夺了去。她反转刀身,将刀尖抵在自己的颈脖上,声音很小,却一字一顿地说:
  “你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就死给你看!”
  祖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婆跟他耍横。他领教过老婆的厉害,凭她那烈性子,什么样的事儿做不出来。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老婆会来这么一招,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见男人还在犹豫,祖母便把刀尖往皮肉里一戳,顿时一缕鲜血便顺着细细的颈脖往下流。祖父一见,急的直跺脚,连连摆手:
  “算了算了,我的娘,我们回家还不好吗?”
  和老婆斗狠,祖父历史上没有赢过。
  就在这时,远处的草尾镇上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紧接着便腾起一股冲天火焰,火焰中还夹杂着阵阵激烈的枪炮声。接着就有人大喊:
  “快跑啊快跑啊,东洋兵来啦!”
  祖父心知大事不妙,大叫一声“妈呀不好”,拽着祖母就往家里撒腿狂奔。家里有他刚刚五岁的儿子和两头还未来的及出手的牯牛。
  而已走到跟前的丁举人,在听到几步外的草丛中有响动时,立刻产生了警觉,停住了脚步。正在犹疑间,又传来了草尾镇方向的爆炸声,他心尖儿一颤,立刻感到出了大事了!就本能地扭转身子,朝来时的方向跑去,眨眼间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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