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逢不是缘

　　“第一天来学校就见你嘲弄两次。”
　　高子路下意识地一怔，想扭过头，却有一种冲动从脑袋里阻止了他，这种冲动叫熟悉——这声音我今天听过。
　　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长马尾，黑色圆框眼镜，短袖上衣和深蓝色牛仔裤，最显眼的还是那对粉红色的人字拖，脸……忘记了……
　　不是那个有文化追求的宅女么？怎么这里都能遇到？
　　“师姐你怎么每次都能悄无声息地走到我身后？”高子路稍稍扭过头看了一下她的脚，没有那对显眼的粉红色人字拖，而是一对银色的高跟凉鞋。“而且你每次都这样神出鬼没，就不怕能把我吓个半死。”
　　宅女靠在灯柱的另一侧，头发并没有像中午那样扎成马尾，而是由它披散着搭在肩上，短袖上衣和深蓝色牛仔裤倒完全没变，高子路瞄了一眼，才发现宅女根本没有把头探出灯柱，除了头发整个脑袋都被灯柱挡住了，不由得一阵尴尬，怎么说也见了一次，也进行过一次不深入……甚至谈不上交流的交流，人家认出自己来了自己却忘了人家的长相，好像太不礼貌了。
　　宅女也完全没有把头探出灯柱的想法，湖风掠过她的耳边，把她的黑色长发带到空中飘舞，宅女完全不在意头发，没有那种女孩子挽头发的举措，淡淡地说：“要能那么容易死，说不定下一刻这湖就跳出一只水怪来扯你下去。”
　　这话扯不到一块啊……高子路在心里嘀咕，继续望着幽静的湖面，享受着湖风拂面，宅女也同样不说话，身后的头发在不停地轻舞。
　　两人互不打扰地隔柱观望同一片湖，宅女穿上高跟凉鞋之后显得十分高挑，从背后看是一道很亮丽的风景线，高子路本来就高，甚至比穿上了高跟鞋的宅女还要高，两人在这种场景下就有种小情侣闹矛盾的情绪在广场里飘荡，路过的行人都有些奇怪地多留意了两眼，为啥闹矛盾能表现得这么清静……
　　“师弟你真的是计机系的？”沉寂了几分钟后，宅女可能忍受不住身后行人的低声议论，虽然声音是低，但是广场实在是太安静了……
　　“对啊。”
　　“听说在开学后的第一个月还可以转系。”
　　高子路眉毛一挑，湖面的小鱼浮上湖面换气，好像察觉到岸边有人，又快速地潜下深邃的湖底去，这是在对我抛鱼饵？
　　高子路没有那种“生是XX人，死是XX魂”的伟大精神，他认为坚定立场是有必要，但是太坚定了就没必要了，立场这东西最是经不起考验的，只要利益足够了，他丝毫不介意出卖自己的立场。
　　只是为了一个搭过两句话的宅女就跑去转系，这个利益就完全撑不起自己出卖立场的想法了。
　　就算美人计，好歹也让我记清楚脸再说啊，说不定我能考虑一下出卖我的立场呢……
　　“哦！我不会的！”
　　两人又互相寂静了几十秒，宅女才知道，高子路没有对这个话题有后续回答，很显然对这个回答有点意外，她知道只要是正常的人都会拒绝，但是更多的人是会问“我为啥要转系？”、“暂时没这个想法”之类的，来延伸更多的话题，好和女孩子继续聊下去，外向一点的男子碰到这个话题就会变现得很兴奋，甚至打听每个系的情况，来获得更多的话题。
　　虽然最后还是很少人会选择转系，但是这样直接拒绝，甚至没有一句后续的，的确是相当少见……换句话就是聊天能聊得这么死得确实没几个……
　　高子路承认聊天有时候的确是一种艺术，就像文字一样，可以通过不同的修饰和文字转换组合，让一句听到就该蛋疼的话转变为一句听起来没那么蛋疼但是要经历或者深深思索这句话的时候才知道到底有多蛋疼。
　　聊天的艺术其实是一种陷阱，高子路想向这方面稍微发展，不求说话圆润得体起码也要达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地步才好，只是他觉得这和聊天找话题的区别其实很大。
　　“师姐你是中文系的么？”相逢也是缘，好歹扯淡一下嘛，说不定以后会有求到对方帮忙的机会呢……基于这一个纯粹的利益，高子路还是开口试着去聊天。
　　“是。”
　　然后又是一段尴尬的沉默……
　　“师姐一直在对我说转系的事是有什么原因么？”这句话已经表露出了一些小男孩春心荡漾的心态了，高子路表面毫无波动，内心却想抽自己两巴掌，为了能继续聊下去老脸都不要了，聊天这事果然不是我的专长，不由得心想：果然我就该好好在宿舍里看书……
　　“没有，随便问问闹着玩。”
　　闹着玩？我擦！高子路稍微扭头往灯柱一看，看到的依旧是几缕在风中飘舞的黑色长发。
　　然后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我的老脸果然还是不值钱……
　　湖风依旧继续在吹，吹得灯柱旁的秀发有点张牙舞爪的味道，至少在高子路眼中这个师姐简直就是美杜莎，那几缕黑色的长发就像是一条条黑色的长蛇，不过这些长蛇并没有想咬他几口的想法，反倒是在对着他张牙舞爪，在嘲弄他这么一个不会说话的蠢蛋。
　　作为男生的悲哀，莫过于有一条妞在旁边却相对无言，而有资格作为高子路的悲哀，肯定是悲哀界里也算得上标新立异的一类，莫过于有一条妞在自己身边等着自己去打开话题。
　　自己是属于那种害羞的人吗？高子路想了一下，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是……但也不全是。
　　相对于一条坐在旁边等着自己说话的妞，他更喜欢这条坐在旁边的妞一开始就没有说话的打算，看山看水看天看地都没问题，只要不是看自己，安安静静地站着坐着趴着躺着都可以，只要别让我打开话题，如果靠着我肩膀大腿啥的……这个还是可以有的……
　　怎么又在意淫了？高子路摇了摇头，把这些奇怪的想法甩出脑袋，不由得感叹城市的诱惑是在是太多了……
　　“小蓝，走了。你在干嘛？”
　　这时候广场的人已经不多了，除了几对在阴暗树底下窃窃私语或者动手动脚的情侣之外，已经没多少人了，这句嘹亮的呐喊让本来充满低声细语的广场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高子路回头看去，一个站在凉亭里女子拿着两杯奶茶，但是隔得太远，凉亭的灯又相对昏暗，高子路没看清那个女子的脸。
　　“没事，吹一下风而已，来了。”灯柱的另一旁传来宅女的应答声，高子路一扭头，刚好看到宅女的脸露出灯柱。
　　这脸一点也不惊艳，很平凡，很清秀，属于比较养眼的一类，但是脸颊骨就像刀一样锋利，那平直的线条有一种很吸引人的美感，就像是好莱坞男星的脸型，出现在一个女孩子的脸上却没有觉得一丝不妥，反而有一只别样的美感。
　　难道我喜欢男人……不可能，虽然喜欢看《神探夏洛克》，但是也没有对卷福有什么异样的情绪……
　　“走了，下次见。”宅女对着发呆的高子路报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伸手抚平了被风吹乱的头发，向着凉亭里的女子走过去，走上台阶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仍然在发呆的高子路，任何女生遇到这样的男生，都觉得是自己的气质或者脸容俘虏了对方的心神，宅女也一样这么认为，每个女生都希望自己能吸引男生的注意力，就算只是一个不相关的路人。
　　但事实是，高子路只是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留意脸颊骨，宅女走了，她的样子这次也算记住了，但重点依旧还是像刀一样锋利的脸颊骨……
　　等他回到宿舍的时候才想起来，宅女的脸的确挺好看，但如果没有那根锋利的脸颊骨，也许就没那么好看……难道自己留意的地方才是支撑起这副脸的重点……
　　“子路，想啥呢？”尚少杰拿着衣服准备去洗澡，走过高子路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是不是也遇到了彼岸？”
　　“遇到了一个今天中午见过的师姐。”高子路挠了挠头，思想的重心开始转移到“为啥会有这么显眼的脸颊骨”这个问题上。
　　“缘分啊！”尚少杰瞬间来了兴趣，一屁股坐在高子路的床上，一手搭着高子路的肩膀。“说说什么回事。”
　　这话一出，全宿舍都来兴趣了。
　　“缘分……”高子路想了想。“不算缘分，只是碰见了而已。”